夫妻本是同林鸟,要的是同床共枕,若不是呢,若不愿呢?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也许不是瞎掰,自荐枕席就不敢奢侈了,已结的连理也有时而劳燕,带断钗分。
不爱一个人身体和容貌的爱不是真爱,心灵和境界就在这躯体之内。若因为爱而没有变得可爱,爱还是有所保留。张晓宇知道那不是男人的原因而是自己的原因,她忽然就不想了,反应很冷淡甚至拒绝。
孕期产期就不算了,以方便照顾孩子为由头,一分居就是十多年。孩子开学就上五年级了。
男人怨恨过动火过,张晓宇偶尔在暗示、相邀和烦人半夜不停地打电话时才过去相陪,但从不过夜,她说怕孩子掉下床来。
这不是狡辩,孩子睡觉总是横躺竖滚没个老实劲儿给了张晓宇很不错的借口。
“你也就这出息了,你不是更难得清静,可以安心修炼吗?”
总折腾自己,张晓宇有时候怨言。
这折腾后面果然渐渐少了,他也再不说他那很真诚的话,
“有时不光是为了那件事情,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挨着你的肌肤或者牵着你的手搂着你的腰,在我那是一种很接地气的踏实,好像心无别想把自己送到一个允许自由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对男人的爱表现出一种很讨厌的架势,或者不是真的要去讨厌,而是一种实质性的撒娇。
他是好男人吗?也许可以说是,只要不是太无理取闹他挣的钱已经够全家花了,对金钱的态度是他从一开始就对她着意影响和熏陶的。他自己很少花钱,烟酒是一项,都是劣质烟和劣质酒,换个说法就是很便宜,他不嫌孬。另外一项就是偷偷给了弟弟,那是他偷偷摸摸攒下来的零花钱,在能够说得出口的事情上才光明正大地要。
没有外心,这一点上张晓宇特别提防和观察,偶然有些雪鸿泥爪都是陈年旧事,那时他还没有认识她。就算不是他是特别为她准备的,但后来他的准备都是为她,也包括了他们羽翼下的两个孩子。
他说家庭的健康就是认清自己的来龙去脉,有互相帮助的义务,那是为了走得更远。关键时候真的没有多少人可以帮得上你,这需要宽容的本领也需要思维的本领。自己要上道,只有走在路人才有路人,有句很鼓舞人的话,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编过一个故事,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好像就叫做《家庭》。
戒是一个恒定的词汇,没有同时戒过烟和酒,单向的戒最长的时间也从未超过过一年。另外一个要戒的就是熬夜,夜包围了他,他似乎是夜之王,在夜色中既昏昏沉沉又意气风发。熬夜不好,熬夜不好。但是张晓宇逼着他出门工作,却特别喜欢他从事有夜班的工作。
力图从事过其他工作,但张晓宇指给他的明路是保安工作,而且是附加夜班的。
不喜欢他呆在家里,他没有工作或者暂时失业或者辞了职或者被辞了退,她就会发疯。大女儿曾同情父亲,说,要不你就假装出门工作,去图书馆公园之类的地方消磨一天再回家,工资的钱我来出。
他就出了门也熬了夜,在吉祥路六号。
夜晚无处逃避。
他不至于怀疑张晓宇,张晓宇不过和其他女人一样都是共犯,天生都有一个心理就是对男人的惩罚。他们对经过了男人而不是直接施造早就怀恨在心,祸事早就种下了,看起来怕其实是不怕没有女人怕祸事。
除非是心里有莲花的女人。
男人的不怕,是久久之来的一种趋死倾向,有意无意都在瞄着火焰,瞄着火坑。
张晓宇会以为自己生活得很好,她有一个自己都很惊恐的想法,希望他早些死掉。大女儿足以自立,小女儿也不用发愁,存下的钱也绝对能够撑到她去自立,何况上面还有个姐姐。
不仅是上面这些缺点,他还会发火,不过是越来越少了。
不再较真,他说他说得对,你说你说得对,只重复一次就不再辩驳。
(每一步离你更近之后却觉得距你更远,百思难索的时候你忽然处处存在,我不是我,在与你的关系中崭新和平静。求打动我包容温暖我,这么说之后,就是想要的结果变成开始之前,先自融化,就有了感动温暖包容的路。)
曾经有过两个设想,一个是他果真死了,那一年他六十三岁还不到古稀,但也属于正常死亡。没有人难过,偶尔想起他也只是一阵子时间,最多三年也许是三个月,不会很想,想他有什么用。
一个是他走了,昨天还戏耍说我明天要走了,都以为是戏笑之语,其实是他戏笑了别人,他果真走了,是走了不是死了,这个时间还没有最终筛选出来,不知是哪一年哪一天。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两个设想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留下了一本小册子,他说他的完成是一种必然,而看不看是另一种必然。他那破文章我们才不会看呢,偶尔浏览也没有认真地在读,不知道有关他的答案。
(隔着很多时空什么都不必说,好像无论说什么都可以更进一步。这就是扎下根了。所有事情在根部交换处理,也就是在事情背后纵横交错,逐渐的清晰起来。
一方面指责荒唐的物质时代,物质时代的偏差必将首先牺牲情感而后拒绝人性最后消灭意识,把自己变成物质((机器))。必然导致物质限制物质的后物质时代,速度和力量互相扭转格格不入,物质重量的无穷大和无法测度。
无法测度和描述就是另一方面,就是不自由的人格分裂。右手为物质尽心尽力,左手背负不是路的荒诞指责。无法左右自己的后果之一是亵渎圣洁,都拉进水里来和自己一同污秽。可以掌控自己时一定作恶或做善事,获得肤浅的幸福。
都是自己埋葬自己,一点一划都报应不爽。世上没有委屈二字,受到的万分之一都夸大了。
这包含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存在,世界的根本目的就是掩盖这个事实。有个人从来存在和一直没变,当我们不停向内向内向上向上向外向外的时候就会遇见他,前提是你认识他。
每个人都可以认识他,更多的人选择了聋瞎哑巴和趴在污泥里不起来。要自己和要今生的所谓幸福,宁肯堕落和必然堕落。
喜欢继续向内并开始向上,实话说我爱不起来,我的爱不够,只能隔着很多时空看往事一样旁观你的故事。
或者最后是我的故事。)
张晓宇终于失去了他。
目的达到她没有多少悲伤,也没有来得多么兴高采烈,只是有一点点不习惯,没有撒泼使气的人了,若非因为爱因为目的因为利益谁肯承受你。没有觉得失去了另一半,没有了男人才觉得自己完全了。
惯性中的日子很好,这可以持续不少的一段时间。
不断愈合和弥补他留下的缺憾,她是一个整体,只是心里忽然空出了一块,他就出现了。原来有一块和他一模一样的黑块正好遮挡住了他,移走了黑块,就有了另一个他,张晓宇不用看他的狗屁小册子,他落在了她的心里,刚好是她空出来的那一块。
(人总在讲理,以为能讲出个公平公理正义来,给人讲家庭社会国家国际讲,给天地鬼神讲。自己的理最有理。给自己讲的时候才接近了理,才有了讲台,你心里的某处地方。只要你愿意,所有的道理都在那里,因为产生道理的人住在那里。)
这也算个一世?
慌慌张张地走,张晓宇走得磕磕绊绊。那不是幻觉,前方正好有一片池塘,平稳无波,是给她准备的镜子,是九倍放大一倍扭曲的镜子。镜子中的她容颜俏丽,心脏在艳红之外包裹着一层紫色。据说人们看到的猪心的颜色不是它在肚子里的颜色,拿出来就不是一个颜色,谁看都已经是变了颜色的心。
心在腔子里是心,拿出来就绝对不再是。
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拿出来给你看看,你可千万别拿。
一根粗粗的白色的长发飘在胸前,像是有无数的赞美在飘扬,西风西照的美丽,白得刻骨飘得惊诧。
我只有一根,而他却是满头。
我想起了魔王第七把刀还是想起来了我的刚才这一任的丈夫?
(日子和原先毫无分别,但一在天一在地。从此无所谓坚强贫富和自由,你把心给了谁谁就把心给了你。总归于信,信和信不信,一条路的两边是无中生有和起死回生,是天是地。若愿意,我们是他的记忆,永远同在。)
我是个医者。
我原来我一直是个医者,我从郎中的女儿成了郎中。
镜子的后面是是个荒草萋萋的国家,没有坟头很干净,天空没有任何阻挡这里却出现了一圆黑影,大约三五米见圆,咄咄怪事对于医者来说并不怪,是一些无主的游魂聚集在这里。
游魂无主就是没有王也找不见家,个人任意而行。没有门没有路,没有主没有王,没有天没有大,无法用大形容天用天形容夫,怅然若失之际的阔悟就是开门揖盗,窍要在于我已被盗又是盗人。
不是阴间搁不下了,而是必有的阳间的阴间,游魂们不管怎么世界很大还是那三五米的地方,外行人看起来这里生长着一棵歪脖子老树,不是一歪而是歪了几歪,树头很大。由于主干歪了几歪,树大而不高,树头上生长着梳篦一样浓密的细细叶子。
叶子垂下来,一个叶脉两侧是如同剪刀剪开的叶子。叶子喜欢贴在一起,几无空间,中间一片是三十六度,上面一片是八十度下面一片是五十四度,不透风不透雨也不透光不透眼睛。
眼睛是个问题,这关系到保密。如果你看到了这棵歪脖子树打算向人说,甲和乙看到的就是一样的,是歪脖子树;如果丙是闷葫芦丁认为并不值得向人说起或者没有合适的机会说,那他们看到的就是阴影。
没有人为的秘密,只有不知道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