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胡媚娘自与白娘小青结下冤仇,与青蛙逃到这里属愿自来,收伏了螟蚣精,便尊他为一山之主。全不想自己是个狐精,并非人类,就算你夺了锦绣江山,也无所用。更不想自己力量不足,虽有千年道术,能够变化无穷,擅长许多妖法,但是邪不胜正,一个自娘娘,尚且斗不过,尚且天上还有神仙,要来拿你,你如果顺天行事,或可避免雷劫,修成正果,若是罪孽深重,犯了天条,还想逃到那里去呢?知今他一意寻仇,仗着蜈蚣精的势力,收集一班精灵古怪,小丑么么,约有数万之多,兵精粮足,自以为天下无敌,不难在世界上横行一时。他本欲奉使出雁门关,结连番邦,一同举事,人寇中原。后来打听得白娘娘的儿子许梦蛟出使平定北番,心中又是一气,因此耽搁到今,未尝发作。此时却熬不得了,命传蜈蚣大将军上殿进见。
原来现在凤凰山上,声势浩大,非比从前。建筑坚固的寨栅,里面也造着殿廷房屋,果然气概非常,做了一个极大的巢穴。当日媚娘坐在殿上,蜈蚣精进来参见,便问道:“娘娘呼唤小将,有何号令吩咐?”媚娘命他一旁坐下,方说道:“相请将军,非为别事。只因我们坐守山中,也不是长策。现下我山虽则兵精粮足,但恐淮安重地,十分坚固,又有重兵驻扎,进攻不易。故与将军商议,如何定夺!”蜈蚣精道:“这有何难?娘娘法力高强,何惧这班凡夫俗子?只须行兵时,中间摆下一个迷魂阵,敌人兵将虽多,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娘娘不必出阵,待小将做个先锋,与他们大战一场。不是小将夸口,稳稳可以取胜。”媚娘听了大喜,与蜈蚣精计议已定,准备拣选黄道吉日,兴兵起事。所以近来山上大张旗鼓,日夜操演兵马,炮响震天。并且在邻近各处州县境内,劫夺牛羊牲畜,以及应用各物,骚扰得乡村市镇,鸡犬不宁。有钱的百姓们,大半逃入城中去了。其余没钱的逃走不得,只是叫苦连天。
这个消息,早传到准安城中。准安是南北冲要的重镇,有节度使道府等官员,俨然江北方面一个省会,地方辽阔。那座风愿由在西北边境,距离尚远,前番淮安道陈伦进京,将此事奏明圣上,却因反形未露,不曾出师剿伐,空费国帑,因循直到如今。近日各州县的警报,如雪片般飞来。这里的节度使,仍是顾憨兰,未曾调任。听得信息紧急,举事就在目前,召集道府等文武属员会议后。一面传令各处分别防守,一面拜本进京,请兵讨伐妖狐,为民除害。
我且待这道本到时再表。先说许梦蛟伴驾在朝,虽知道亲娘归家已久,总未到膝前叩见,心中尚觉抱憾。故而写就省亲本章一道。上奏朝廷。幸蒙圣上恩准,命“即日还乡,以尽孝道,三年后再行来京供职可也。”梦蛟谢过了恩,心里好生欢喜。不料灾星未退,还要受一番磨折,才得官居极品,享受荣华。这也是天数注定的。当下见黄门官李言,手捧本章,步上金阶,来到驾前俯伏启奏道:“今有准安节度使顾蕙兰告急本章到京,奏呈陛下亲览。”将本呈上龙书案。天子览奏,见是凤凰山妖寇造反,骚扰淮安西北一带地方,势甚猖颜,频为心腹之患。这事怎生办法,一时委决不下,便向两班众文武问道:“今有淮安告急本章到来,奏称妖兵作乱,不知众卿中谁有肝胆,可平此妖?”
两旁文武各官听了,面面相觑,寂静无声,都在那里默默思想。千军万马倒也不怕,单怕那妖精作怪,所以一言不答,好似寒蝉仗马,脸上反现旁位楷在天子向左右一看,不觉龙心大怒道:“可笑众卿枉在朝中伴驾,食君之禄,不思忠君之事,实是惶恐。难道几个妖精,就不能降伏了么?”圣上一怒,有几位大臣正要启奏,那仇练早在班中闪出。他存着不良之意,一心要害许梦蛟,借此公报私仇。便上前奏道:“臣仇练有事启奏陛下。”天子问道:“卿有何事?就此奏来!”仇练道:“臣保奏一员文武兼全大将,兼通异术,可当此任。”天子道:“爱卿所保何人?”仇练道:“依臣愚见,前番许梦绞安定番邦,足见能文能武,胆识兼优。且其母白氏传有家法,精通捉怪降妖之术,故臣特保许梦蛟为主将,定能胜任愉快。伏乞陛下准奏。”当下许梦蛟在旁一听,暗说一声不好,仇贼又要来害我了!想:“我好容易奏准还乡,若被此事阻住,莫说回去不得,只怕性命也难保了。”心里好生着急,殿廷上又不便说话,故而一双眼睛,只对着吏部陈伦观看,似乎要托他辩奏的意思。陈伦非但早已明白,而且听了仇练的话,他先怒气勃勃,不等到圣上开口,立即出班跪奏道:“臣启
陛下:仇练保奏许梦蛟为统兵主帅,只怕文臣难充武职,有误军机。况他具本在前,蒙准还归乡里,请不必收回成命,另选英雄上将,平妖荡寇,奠定国基。还望圣上详察!”仇练因他帮助梦蛟,我也顾不得亲情了,便道:“陛下不须疑虑!许梦蛟虽是文官,却能精通幻术,熟谙韬略。此次用兵,实非许梦蛟不可。臣更保举陈伦二子,指挥军马,定可奏凯回朝。现当国家多事,正宜移孝作忠,且待得胜班师后,再行归里未迟。”
天子听仇练说得振振有词,自然准奏。只气坏了吏部陈伦:他害了许梦蛟,又害我二子,狠毒已极!却又辩驳不得,惟有暗骂老贼,心里恨恨不已,无可奈何,站过一旁。天子即唤梦蛟上前,谕道:“朕原准你回乡省亲,怎奈妖精作乱,猖獗异常,非有奇才异术之人,难以胜任。今封爱卿为护国侯兵马招讨使之职,救赐上方宝剑,先斩后奏。得胜回朝,荣归故里,以尽孝道,钦哉谢恩。”许梦蛟只得俯伏金阶,三呼万岁,谢过了恩。天子又封陈连、陈达为左右总兵之职。这道旨意一下,谁敢违逆?只好领旨退朝而出。到了外边,商议统兵征讨一事。
不说陈爷发怒,仇练快心。且说许梦蛟回到衙中,陈氏夫人接见坐定,便问道:“相公今日上朝回来,因甚眉头不展,面带愁容?却不知为了何事?”梦蛟叹息道:“这事说也可恨!今日上朝面圣,止望省亲回浙,那知被仇练保奏,命下官领兵征剿凤凰山妖寇。还有陈家二位世兄一同前往。不知此去兵连祸结,几时才得还朝?况我不谙兵法,又无异术,怎生收伏妖魔?并且陈家世兄,又是书生之辈,如何做得将领?全军覆没,也是论不定的。”夫人听了,泪下如雨,含悲说道:“我实指望养亲回浙,一家团聚,谁知奸贼又起风波!圣上不察偏信谗言。昔日番国封王,今又去剿灭妖狐。那妖狐非寻常山寇可比,怎么叫一个文官前去讨伐呢?分明奸贼有意害人!未知何日才得班师。如今我爹爹又不在此,只剩我孤苦一人,留在京中,如之奈何?”梦蚊劝慰道:“夫人不必悲伤。自古道:吉人自有天相。听天由命罢了!”
正叙话间,阁人入内禀报,说吏部陈老爷前来拜望。梦蛟连忙出接,同到中堂,见礼毕,分宾坐定,送过香茗。陈爷先启口说道:年侄,再不料仇练如此奸恶,公报私仇,背反天理,把这件事来陷害你!老夫心怀不平,奏上了几句话,他就移祸到我身上来了!我儿是他的甥婿,他竟全然不顾,也可称得大义灭亲!这般狼心狗肺,屈陷忠良,实是可恨!但愿贤侄得胜回朝,看这个老贼,还有何面目站立朝纲?他日功成回来,贤侄不必留他的脸面!”梦蛟唯唯应是。陈爷又问道:“未知年侄何日进兵?”梦蛟道:“小侄以为兵贵神速,不宜迟缓。后天正值黄道吉日,就要起马。望年伯致意世兄一声,后日一同起行便了。”陈爷道:“既如此,老夫就此告别。”梦蛟并不挽留,便送他上轿而去,毋烦细表。
再说仇练一心要害死梦蛟,又生一计,再入朝保奏王贤为参谋官,同去办事,襄助军机。圣上自然照准。那王贤本是仇练部下的中军官,又是平日的心腹人,今番保举他同去,分明是监察许梦蛟,叫他在营中做个通信的线索,把军情泄漏出来,你想可恶不可恶!但是许梦蛟到了此时,身为主帅,也只好硬着头皮,听天由命,向前干去。那日带同陈连、陈达、王贤等众将,来到大校场中,点验了军马,祭过了大纛旗,就此传令三军起行,一路向淮安进发。沿途州县接送,这许多浮文,不劳详叙。
只说许元帅自出兵以来,军律森严,到处秋毫无犯。那一天已抵淮安边境,当地大小文武官员,自节度使以下都来迎接。元帅便传令安下营寨。众文武进来参见毕。吩咐各回汛地把守,单留节度使顾锦云在内叙话。元帅问起近日妖兵如何猖獗,那位顾爷就据实禀告道:“这里有一座风凰山,山势险峻,地面甚大。数年以来,被妖魔做了巢穴。因此商旅视为畏途,连那樵采的也不敢前往。风闻土人传说,里面有个狐狸精,盘据在山洞中。起初尚不出来作怪,还算相安无事,不料近来两年间,啸聚群妖,奚止数万,在山筑起寨栅,大张旗鼓,公然下山骚扰地方。弄得淮安一带,鸡犬不宁。百姓们都逃避入城,谁敢抗拒这些妖怪?照此看来,莫道妖怪没有大志,他竟要夺地攻城了。一样行兵布阵,队伍分明,而且法力高强,形状可怕。故此下官不敢妄动,一面命各州县文武,坚守城池,一面拜本告急朝廷。今闻圣上有旨征剿,所以专候元帅到此计议良策。”元帅听了,略想一想.便道:妖营离此不远,且待黄昏人静后,在营前搭一高台,窥
探他的形势如何,然后明日兴兵破妖便了。”顾爷也赞成此说,告退回城防守去了。
这里许元帅到了晚上,命军士将高台搭好,他就登台了望。见那边妖兵的营帐,密密层层,不计其数。中间冲起一股黑气,愁云漠漠,毒雾潆潆。营头上虽挂着号灯,却是疏疏落落,都带着惨绿的颜色,煞是可怕得很。细细察看形势,他的中间,好似摆着一座迷魂阵,左吊客,右丧门。前面白虎当头,后面披头五鬼十分凶恶。你道许梦蛟是个文官,如何识得此阵?原来他天生的聪明绝顶,平日也看过兵书战策,毕竟是文曲星官下降,而且他得白氏亲娘的遗传性,故与世人大不相同。就是出阵交锋,他自有天生的神力,可以上马提刀,做得一员战将。还有一说:我记得元明时候,文人入人围考试,也有一场弓马。所以跑马射箭,原是常事,算不得希奇的。
在下表明之后,仍说梦蛟看探妖营阵势,下台回到帐中坐定,暗想“古法便有此阵,无甚希罕,只好吓吓三岁孩童,何足惧哉?我今也摆一阵,管教他的迷魂阵立时可破。”主见已定,当即传下令去,命众将调集一万军马,在中间摆一个神仙聚会阵,两旁是福海与财神,前面青龙镇宅,后面五路招财,正与迷魂阵相对。这也是正能克邪的意思。阵图摆好,并预备猪羊狗血,待等明日众将士各把血涂在脸上,好叫妖法不能近身,那时以阵对阵,会仙便可破得迷魂了。调排停当,除防备妖兵偷营劫寨外,其余将士各自安歇。
一到次日五更时分,众将士饱餐战饭毕,许元帅升坐大帐,命陈连把守营门,陈达随军同行。又吩咐参军王贤带领五干人马,在两普数里外埋仗,接应本帅,不得有误。遣派已定,即刻提枪上马,带同众将出阵。
此间距离妖营约有十余里之遥,那边胡媚娘早已得信,也督率妖兵出营会战。蜈蚣精一马当先,来到战场与陈连斗了十余合。他要引诱官兵进阵,佯输诈败,往后倒退。许元帅便把令字旗挥动,大队兵马一拥上前,杀入阵中,勇气百倍,妖兵阵势渐乱。胡媚娘一见呆了:“怎么阵法不灵?我兵近不得官兵的身子?真是奇怪!”即忙指挥妖兵,从中间一路攻出。为首的便是青蛙精,带有五千军马,势甚勇猛。许元帅恐怕身入重地,包围在内,急领军退出妖营。自己手提一条银枪,与青蛙交战。斗不到十余合,蜈蚣精从后面抄杀过来。梦蛟抵敌不住,又不见王参军接应兵到,只得引军落荒而走。见四面都是妖兵,进退不得,因向陈达说道:“你看妖兵势大,把我们围在核心,如何冲杀得出?只怕今日性命休矣!
这时候,妖兵越杀越近,只好将兵马退到一座山上困守,等候救星。梦蛟到底是个文弱书生,急得高叫:“母亲,既然精通仙术,法力高深,能知过去未来,可晓得孩儿被奸臣陷害,在这里受苦呀?”这几句话,却被那蜈蚣精听见了,心中大喜:原来这个年轻主将,就是白娘娘的亲生儿子!今天正好报仇雪恨!立即督率妖兵杀将上来。
正当万分危急之际,不知有谁到此,救得许梦蛟回营,杀退妖兵,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