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7.19
这天下午,艾尔文·艾比利提乘马车前往内城区卡顿主家的家宅。他想就特昂·卡顿失踪一事慰问和调查,至少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这个。按了两下门铃,一位高大的女仆打开木门。
“见过艾尔文大人,请问大人有何贵干?”
“我想找卡顿家主,能否通知一声。”艾尔文从怀中掏出一本小笔记,“把这件信物一并交给家主,家主应该知晓我的意思。”
“好,大人请稍后。”
站在偌大的庭院前等候,艾尔文不禁环视了一周。从前的艾尔文身边总有特昂或者尔希的身影。如今形影相吊,艾尔文颇感孤独。等候了一会儿,女仆走出门伸手屈身恭迎。
“艾尔文大人,家主有请。”
卡顿主家比娜丽妲的要塞要看好一点,但也说不上豪华。卡顿家宅的占地大,建筑形式简单,内部空间很多。而多出的空间都是留给内部的人锻炼用,若是没有人锻炼会显得很空荡。
人员气质上对比,主家的仆人没有穿铠甲,压迫感却比要塞的士兵要强。仆人由壮男和壮女构成,没点肌肉和身高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伺候卡顿家的人。
艾尔文在四位强悍的女仆带领下来到了三层中央的大房间,此处是卡顿主家的家主办公室。家主办公室大门是一扇厚重的石门,值得注意的是石门不是自动开关的,需要手动打开。四位女仆们按着两边门柄,鼓起全身肌肉前推才推开一条能走人的缝隙。艾尔文走进门后,她们扣腿回拉把石门关上。
不只是大门,办公室全方位都由厚重的材料包围。一来是防止突袭,二来是防止偷听偷窥。效果很实在,就是出入很费劲,但卡顿家对这种原始的安全设置情有独钟。坐在办公室里的当然是卡顿主家家主,伊丽娅·卡顿。
“艾尔文,你今天不是艾鲁副城主派遣过来的吧?”
艾尔文望着翻阅小笔记的伊丽娅:“回家主,父亲大人外出中央了,此次前来是艾尔文个人的意思。家主,不知能否答应艾尔文的要求?”
无需多言,伊丽娅理解艾尔文此行的目的。她站起来摸着后墙找到缝隙,五指嵌入其中发力拖开石板。在厚墙之中有一条刚好能走一个人的漆黑小道,能上下的仅有一条绳索。
“你下去还是让他上来?”
艾尔文望着看不到底的黑暗吞咽一口气。
“还是让他上来吧。”
绳索被拉紧,摇摇晃晃半分钟不到,高大的青年爬出小道。青梅竹马再次相见,两人互相拥抱了一下。
“特昂,好久不见。”
“艾尔文你也是。”
伊丽娅把小本子还给艾尔文后,坐回座位继续翻看桌面的资料。艾尔文小笔记实际上是一本导具,刻有“传书”术式,连接着特昂的小本子。特昂的小本子留在家中的房间,直到他返回卡顿家找到小本子联系艾尔文,艾尔文才知道特昂返回的消息。
随后,艾尔文和特昂来到房间的一边坐下。为了避免被伊丽娅听到,两人用“通信”私密地交谈。其实用小本子“传书”交谈也可以。但事情涉及很大,艾尔文不想留下笔录。再而,面对面交谈能知道很多的细节,所以他才亲自过来卡顿家找特昂。
特昂首先说了一遍逃亡时期发生的事情。伊多摩亚和伊多诺亚联手设计艾斯蒂,归方建玉和自己一起救出艾斯蒂她们,在华桃墨素的协助下找到了安全的地方躲避。稳定生活了一段时间,安全屋的位置被识破导致敌人来袭。期间归方建玉失踪了。
当然,关于艾斯蒂身份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说。
“建玉失踪了啊……”艾尔文轻轻一叹,“那艾斯蒂和塞维丽斯去哪里了?”
“我们回来之后就分开了,她们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毕竟青梅竹马,艾尔文可没那么好忽悠。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特昂坐直身子回道:“不管是哪一种,你都获得不了艾斯蒂她们的所在。”
“艾斯蒂是我的姐姐,我也是你的好友,我不值得信赖吗?”
“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隔墙有耳,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艾尔文笑了笑:“所以你是知道艾斯蒂在哪里的,只是不愿意告诉我。从你的反应看,艾斯蒂藏身的地方应该很安全,生活不算落魄。假设你们在内城区分离,她能去的地方也就几个——”
特昂打断道:“艾尔文,当给面子我,不要试着去找艾斯蒂她们。”
“这是你的要求?”
“这是艾斯蒂的要求。”特昂捏着拳头,“她信不过艾比利提家的人,尤其是家主艾鲁副城主。不只是艾比利提家,她能相信的人不多。正如你在学院预测的,我们屡屡被暗算,很可能是内部有敌人的内应。”
“好了,我明白了,我不会强迫你说出来。”艾尔文想了想接道,“但有一件事我想了解。”
“什么事?”
“你说是墨素去帮助你们,她在协助你们的期间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问题?”
“问题?”特昂努力回忆了一下,“有一次她过来的时候背后受了重伤,不过毕丽媞医师治好了,应该不成大问题。”
“应该是被袭击的那一天……”
“艾尔文,你为何这么问?是不是华桃墨素出什么问题了?”
特昂认识艾尔文多年,对艾尔文的表情了如指掌。他能看出艾尔文正烦恼着什么事情,而这些事通常都和华桃墨素有关。
艾尔文咬牙切齿怒道:“据说她失忆了,原因尚且不明。”
“失忆了?”特昂顿时翘起手皱起眉间,“会不会是中毒了?伊多摩亚那群人很喜欢用毒,艾斯蒂也中过奇毒。”
“具体我也不知道。父亲大人离开了城地前往中央区,没有副城主的特许或者城主的同意我进不去主城看望她。按你的猜想,这也是敌人的攻击是吗?”
特昂点着头:“极有可能是。我们的位置暴露了,长期有出入的华桃墨素应该也被敌人捉住了出行路线。或许是期间被下了慢性毒。”
艾尔文隐忍不住咒骂:“那群该死的王族!”
瞧着艾尔文激动的模样,特昂劝解道。
“艾尔文你千万要冷静,我们斗不过王族。不仅是势力的问题,王族那些人想法阴险狡诈,让人防不胜防。我直接和他们有过交锋,深知这个道理。而你现在只有一个人,行动切勿大意。”
“我知道,但找问题得从他们身上入手。尔希我还可以继续利用,但说实话我不觉得是个好主意。”
“我也同意你的看法。我告诉你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尔希在内。否则你会惹出杀身之祸。”
“但如此一来,我现在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特昂摇了摇头:“不,还有人能协助你。”
艾尔文转眼看着特昂追问。
“谁?”
“你还记得我时常联系的中央区内应吗?我和艾斯蒂被王族困住的时候,是他出手救了我们。鲁鲁德·哈蒙莫提,他就在埃斯瓦尔。”
“你知道他住哪里?”
特昂犹豫了一下,他知道鲁鲁德和伊多果尔都在归方家,但归方家地下室也有更要紧的人在。
“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在那里谈论要事,以防牵连无辜的人。”
“我能答应你。”
特昂踌躇了些许,但还是道出地点。
“归方家。”
“归方建玉的家?”
“没错,伊多果尔和他的随从鲁鲁德都久居在那里,像是在保护归方建玉的家人。”
艾尔文有点傻眼了:“王族的伊多果尔,主族的江政忠溯,西城口区的弗兰西,艾比利提家的艾斯蒂和我,卡顿家的你。感觉各种要人都被他遇上了,这归方建玉人缘也太好了吧?”
特昂忍俊不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建玉就是有这种不可思议的魔力。老实说,虽然他失踪了,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出问题。说不准哪天会平安无事地蹦出来。”
艾尔文颇为信服这种说法,他也有这种感觉。
两个青年聊私话聊得尽兴,丝毫没有注意远处有人默默关注着他们。伊丽娅竖起小镜子,借用反射打量私密聊天的两人,读取尽可能多的信息。伊丽娅是个收集情报的高手。即使对方使用了“通信”读不了嘴唇,她能从表情分析出大致在聊什么。
友人两好久不见,聊完了公事聊私事,一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了与特昂的会面,艾尔文从卡顿家出门准备上马车回艾比利提家宅。就在他上马车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远离卡顿家宅。
——T7.19
这天夜晚,华桃墨素走在神宫结界的边缘。或者该这么说,看上去是华桃墨素的少女走在结界的边缘。哼着歌,蹦着跳,少女似乎非常愉悦。
“限制你的主人不在了就飘起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护卫服带着头盔的男人。
少女转了一圈,歪着头嬉笑道:“你说什么呢?我的主人一直都在,只不过会换人而已。由艾斯蒂·艾比利提换成艾尔文·艾比利提,然后再换回艾斯蒂·艾比利提,再到今日的艾鲁副城主。尔希是艾比利提家制作出来的玩具,这辈子都是艾比利提家的奴才。”
“我还以为你入戏太深,忘了自己的身份。”
“尔希最擅长就是假戏假做,做得犹如真戏。倒是哥哥大人,你最近演得也挺认真的,该不会真被策反了吧?”
“尔希,敢怀疑我的忠诚,你是找死是吧?”
护卫瞪大双眼杀气沸腾,尔希隔着一块结界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尔希不敢,还请哥哥大人息怒。”尔希行礼之后态度端正了不少,“哥哥大人今天过来,应该是副城主有事情要安排给尔希吧?”
“副城主发布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任务是调查艾斯蒂小姐的行踪,有任何发现都要汇报给我。第二件事是收网克拉姆势力。艾斯蒂小姐不在,华桃墨素失忆,埃斯瓦尔主家忙着整理内务,外城护卫队虚弱,艾鲁副城主判断现在是大好的时机。”
“尔希·多利德听命。不过哥哥大人,第一件事我可以用现有的人手应对,第二件事我需要几个厉害的打手帮忙。”
“我不可能请得了护卫帮你打压另一半的克拉姆。”
“不,尔希说的不是护卫。其实旧克拉姆有很多人才,不过大多数被抓起来了。”
护卫眯着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他们逃狱?不可能,穿帮了不只是我,多利德家也会被现在的埃斯瓦尔家连根拔起。”
“尔希当然不会让家族冒这种风险。走一群人是很显眼,但只走一个被关了好几年的人怎么样?把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从牢狱中捞起来,多利德家应该可以做到。”
护卫很快理解了尔希的意思。
“你心中有数了吧?名字告诉我。”
“克拉姆前首领波斯拉的徒弟,赫卓。”
护卫想着笑了笑:“这家伙被关了这么久,或许已经满刑可以释放了。我回去查一查,确认一下他的刑罚记录。”
“尔希,谢过哥哥大人。”
“一个人够了?”
“够了。”
“很好,那我替城主等待你的好消息。”
说完,护卫转身离开结界。
尔希捏裙行礼:“慢走,奈林哥哥大人。”
直到见不到奈林·多利德的身影,另一个少女从矮楼的角落跑过来。尔希注意到她的脚步声,她保持着和祥的笑意转过身。
“怎么了,罗尼西亚?”
罗尼西亚行礼回道:“首领,我刚才收到了新的消息。”
“说说看。”
“跟踪艾尔文大人的人回报,今天艾尔文大人去了一趟卡顿主家,待了一个钟时才离开。”
尔希舔着嘴唇想了好一会,随后缓缓作笑。
罗尼西亚有点好奇:“首领是知道了什么了吗?”
“是知道了一些东西,不过该怎么用才好?直接给艾鲁副城主不是不行,但我不喜欢帮那个仅仅视我们为协助自己的蝼蚁的男人。按着情况更应该给……对,该给她。”
“谁?”
“这事轮不到你管。”
尔希的语气带有五分怪罪,罗尼西亚屈身致歉:“属下知罪,绝不会再多管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请首领原谅。”
“好了,这事交给我做就好。罗尼西亚,你去联系杰特,让他守在内城区的监狱前接应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老成员。”
“是,首领。”
望着罗尼西亚离去,尔希忍不住翘起单边脸颊。
“洛洛,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T7.19
同时刻,阿布诺拉在内城区南部的桑贝克面包店一号店坐着。阿布诺拉是个忙碌的人,她从背着的书包取出一大叠预算方案,边过目边吃着新品蛋糕。她就这么一屁股坐了将近两钟时。
在阿布诺拉和桑代克的共同调整下,原店主的贝克丽脱手店面,过着大部分时间呆在家就可以收钱的日子。代理贝克丽管理一号店的是鲁丽,推荐她成代理店主的也是阿布诺拉。
“慢走。”
接待完最后的客人,准备打烊的鲁丽走了过来。
“阿布诺拉,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
“鲁丽大姐。”阿布诺拉揉动一下僵硬的肩膀,“我家只有我一个人,回去也是一个人埋头苦干,还不如呆在这里。”
阿布诺拉经常在面包店干活,鲁丽都看在眼里。
“阿布诺拉,莫怪我多管闲事。你没想过找个伴吗?”
“鲁丽大姐,你说的找个伴是指找个男朋友还是普通朋友?”
“都一样。不过,我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的男朋友。”
每每这种话题阿布诺拉都会想起某个少女的面孔,再到某个少年,然后变得一脸嫌弃。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阿布诺拉抬起头回答,“不是我不想找,而是现在的男人水平不怎么高……”
“按你的条件,普通男性或许不怎么样。但我听休比德说过,最近有几位贵族男性向你示好,只是你一个都没有搭理。”
“我说的水平不是指富贵与否。而是……是一种更内在的追求。”
“阿布诺拉,卢修和休比德打算在一年后正式成婚了,你怎么看?”
“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我会祝福他们。”
“只有祝福吗?等他们儿女成群,你还是孤独一人的时候会有什么想法?”
阿布诺拉笑了笑:“我还是会祝福他们,仅此而已。坦白说吧大姐,我对成家立室、生儿育女没这么看重,也不介意一个人活到老。还请大姐不用担心我。”
鲁丽停不下来唠叨:“阿布诺拉,你小小年纪就能养活一大批人,确保未来有丰衣足食的生活,这很了不起。但一个人的生活终归有个极限——”
阿布诺拉举起手打断了鲁丽输出。
“好了大姐,我懂,你说的我都懂。我会回去考虑一下。”
说完,阿布诺拉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鲁丽知道阿布诺拉只是敷衍自己,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是阿布诺拉的亲人,没有干涉她生活的权力。
走出面包店的阿布诺拉转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几个男人摸着手掌走过来围着她。男人们的手戳的像只苍蝇腿,这不是磨刀霍霍的感觉,更像是在阿谀奉承。
阿布诺拉靠到墙边翘起手说道:“给我一点有意义的东西,不然我就走了。”
“是的,老板娘。按着老板娘的吩咐,我们完成了这种东西。”
其中一个男人将物品递给阿布诺拉,阿布诺拉接纸张粗略瞧了一眼颇感满意。看着阿布诺拉露出笑意,一行人脸色轻松了不少。
“老板娘,东西做完了,报酬……”
阿布诺拉微微侧首,随手掏出一袋钱币丢到带头的男人手上。
“这个是小工作,大的工作什么时候能做完?”
“额。”
很明显,对于这个问题带头的男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而回答不出,他和小伙伴们立即做好了承受责骂的准备。
“妈的,你们在干什么?地下水道才多大个地方,我都安排了一个月了!你们是不是忘了谁她妈给你们发工资?”
男人低头回答:“老板娘再等一等,首领没告诉我完成了多少,但他一直在努力做。”
“呵。”阿布诺拉不屑地一笑,“你怎么知道他有努力做?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仅要他努力做,更要你们和他配合着做。最起码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做的事情完成到哪里。不只是你们首领,你回去转告所有人。若是这个月干不完,下个月别来找我。”
“是老板娘,我会通知下去。”
“知道就好,回去吧。”
“谢老板娘。”
宛如恨铁不成钢,阿布诺拉吐着气摇头转身从大道回家。而这一幕恰恰被路过的某位实习护卫看到了。
——T7.19
溢钟时过半,夜晚十点,卢修回到自己家。准确点来说是鲁丽的家,所以离面包店很近。卢修是最晚回家的一个,回来的时候鲁丽和休比德都到家了。卢修一家有两个要打工到深夜,所以晚饭开得很晚。鲁丽坐在餐桌前,穿着围裙的休比德拿着饭菜从厨房出来。
休比德摇了摇铁锅:“你回来了啊?今晚吃弗兰西教我的红烧鱼。”
卢修点着头没有说话。脱下护卫装之后,他静静地坐在餐桌思索着事情。休比德注意到卢秀的神态,接着问道。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
卢修犹豫了一会问起:“阿布诺拉她最近和你在一起吧?”
休比德点着头:“对啊,我们白天都在归方家和小姐她们一起聊天。”
“她最近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那个富婆对你做了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她的现状而已。”
“奇怪倒不算奇怪。”休比德细想了一会缓缓皱眉,“不,有个奇怪的地方。”
“怎么奇怪?”
“阿布诺拉知道了小姐失忆却表现得很正常,这无比奇怪。”
卢修明白休比德的意思:“她没有任何表现吗?”
“换做以前她应该会很激动,但从最近的话语中我看不出她有奇怪的地方。江政忠溯安排小姐和我们聊天,我不止一次感觉这个小姐怪怪的,我不怎么适应。但阿布诺拉就像是白开水一样,对这事情淡而无味。”
“这样太奇怪了。”卢修合着手掌深思,“对了,小姐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才三天时间,我看不见有变化。失忆后的小姐变得好纯真,她本人不会聊天。而那个贵族给定的话题也无聊至极,我们聊着聊着经常不知所云。但我也只能习惯了,谁叫是贵族大人安排下来的任务。”
“贵族是指江政忠溯大人?”
“对啊,他不仅让弗兰西集合我和阿布诺拉跟小姐聊天,小姐要干什么大多都是他安排的。要我说,现在的小姐更像是江政忠溯大人的拉线人偶。”
卢修颇感担忧:“你没有当场这么说吧?”
“肯定没有啊。我收敛很多了,没以前那么多嘴。”
此乃谎言。——卢修如此评价自己的未婚妻。
鲁丽插进话题:“卢修,你是在怀疑阿布诺拉吧?”
不愧是母亲,一下子戳破了儿子的心思。
休比德明显疑虑:“怀疑阿布诺拉?为什么?”
卢修摇着手回答:“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对友人的近况感兴趣而已。妈,我听说阿布诺拉晚上会在你们店里待着,最近她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鲁丽笑着接道:“你这么问,就是在怀疑阿布诺拉了。”
“真的没有。”
鲁丽知道卢修不会认,也没管下去:“阿布诺拉十天有八天会来店内坐。她本人经常说,家里只有一个人,待在面包店会更舒服。我见她这么孤单,今晚试着劝她找个伴,结果惹得她不大开心。”
休比德说道:“富婆嘛,有钱陪着自己生活丰富多彩,哪里需要人陪伴?”
鲁丽拍着休比德的后背:“休比德,在外别这么挑衅阿布诺拉。她是我们家的恩人之一,我的升职和卢修的工作都是她帮忙才有的。”
“哦。我也没想挑衅她……”休比德转动眼球,“阿布诺拉是恩人,卢修你还怀疑她什么?”
“我真的没有怀疑。吃饭吧,这么说下去菜都凉了。早点吃完饭,明天还得早起干活。”
卢修拾起勺子默默扒饭,不给其他人留提问的余地。
——T7.25
若真的相信另一个人,就应该穷尽方法调查真相,证明她是清白的。这话虽然听起来扯淡,但卢修还是将其付诸于行动。六天后的工作休息日,他穿着便服站在面包屋对面的小巷等候另一个人。
“卢修,好久不见。”
高大的年轻人笑着挥手问候,瞧着他的模样,卢修也久违地展颜。
“好久不见,瓦鲁多。”
两个好友相见握了握手,瓦鲁多迅速进入主题。
“小姐的情况怎么样了?休比德每天都陪着她吧?”
“对,按着休比德的话,小姐的情况很稳定。没有变坏,但也没有变好。”
听到这里,瓦鲁多些许焦急地自问。
“哎呀,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休比德试着问过了,但最清楚小姐情况的江政忠溯大人也不知道。”
“江政忠溯大人也不知道啊……”瓦鲁多长长地叹气,“只能放着看看情况了。来说说今天的要事,你确定你写给我的信上说的都是真的?”
卢修点头回应:“是真的。这几天晚上我又跟踪了一下阿布诺拉,她隔天就会找一次那些邋遢的男人。”
“你确定那些人是地下组织的成员?”
“九成把握。他们潜伏在下水道,以此神出鬼没。”
瓦鲁多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阿布诺拉是他们的好友,而且对华桃墨素忠心耿耿,瓦鲁多想不到她背叛的理由。实际上卢修也有类似的想法,所以他才没有直接按公务逮捕阿布诺拉,而是先调查清楚再做打算。
“所以我们怎么办?你叫我过来不会是让我和阿布诺拉对质吧?”
“不是,我想调查清楚阿布诺拉在地下水道干什么。”
“那干嘛叫上我?你一个人不也行吗?”
卢修有点为难地作笑:“老实说吧,只有我一个人心里会不踏实,需要多一个高手一起进行。”
“哈哈哈,卢修你懦弱了不少啊。”
面对瓦鲁多的嬉笑,卢修倒是十分大方:“我家有老母和未成婚的娇妻,还不想这么早有事故。而且我觉得这不叫懦弱,叫稳重了。等你有爱人的时候就知道我什么感觉了。”
瓦鲁多立即回道:“我有爱人了,不过还是体会不到你的感受。”
卢修被瓦鲁多的话吓了一跳:“瓦鲁多,你有未婚妻了?”
“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毕竟对方是一位翁主,你能追到是真厉害。”
每当回埃斯瓦尔,瓦鲁多时不时会叫卢修出来吹水。也正如此,卢修知道瓦鲁多许多藏在心里的伤心事。
瓦鲁多对此一颤,徐徐回答道:“额,我现在的对象不是雅迪娜,是一位叫简·福纳特的贵族女性。”
卢修立即笑了:“哦,那还正常。我知道你泡不到翁主。”
“嘿,你这话什么意思?”
“无心之失而已。”卢修笑着再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只是预定了婚约而已,现在我和简的老家在商量什么时候正式公告婚约。”
卢修伸出拳头接道:“恭喜你来到感情的坟墓区。”
瓦鲁多不大满意这说法,但还是和卢修友好地对拳。
“结个婚不至于这么差吧?你和休比德感情不好吗?”
不说不觉,一说卢修就叹气。
“也不算有问题,就是休比德管得我越来越紧了。这还没结婚呢。”
想着未来的自己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感觉,瓦鲁多迟疑了一阵子。但他的精神很快回到正常线路。
“废话不多说了,赶紧工作吧。”
“不好意思,我也差点忘了。走吧,入口在这里。”
——T7.25
卢修和瓦鲁多下下水道的入口位于小巷内。此处很少人经过,是个上下的好地方。卢修实际见过有人上下才知道有这个入口。
下水道内阴湿寂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令人心生恐惧。卢修和瓦鲁多不是华桃墨素,做不到悬浮移动也不能透视漆黑的环境。正因如此,卢修才需要另一个高手跟着自己,好给自己壮胆。
两人不能打灯。这里是地下组织的地盘,暴露位置是个愚蠢的选择。所以卢修和瓦鲁多等眼睛适应了一点黑暗,才一步步缓慢地移动。虽然昏暗又不能发声,两人无需担忧交流上的问题。在下来之前,瓦鲁多把备好的水晶丢一块给卢修,上面刻着“通信”用的术式。
卢修按着鼻子,闭息一会再重新呼吸了一口空气,以确认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闻到了吗?”
“闻到了。”
“血的味道。”
这意味着前方相当危险,不过卢修还是咬咬牙继续前进。摸着墙壁走,不和谐的触觉路过卢修的手。几乎同时,瓦鲁多扯着他的衣领下蹲,三支铁箭划过卢修的脑袋。
瓦鲁多轻叹:“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舒畅,你的警惕性低了很多啊。”
卢修摸着脑袋的虚汗回答:“应该是,我会尽快找回感觉。我没料到内城区下水道会有人设置陷阱,是克拉姆为了防范入侵的外敌吗?”
“或许吧。但是这么搞很容易误伤友军吧?这么暗的地方布下陷阱,一不留神可能就归西了。”
卢修也觉得奇怪:“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有设下陷阱,说明下水道肯定藏有秘密。”
“我也觉得。气味越来越重了,前面会更危险,你得再小心一点。”
卢修竖起大拇指:“明白。”
没走两步,瓦鲁多重心突然下陷了一点。不是瓦鲁多腿弯曲了,而是地板的板砖下移了几厘米。卢修发动身体强化推开瓦鲁多,地板下的炸药爆裂,振动传遍整一个下水道。瓦鲁多转动身子翻身立起,他的皮肤能感受到烟雾四起。
“卢修!卢修!你没有事吧?卢修!”
“我没事。”
“你在哪?”
卢修拍了拍墙体发出声音,瓦鲁多即刻赶过去查看情况。扶着卢修的同时,瓦鲁多试着用为数不多的光线查看卢修的伤势。
“伤得重不重?”
卢修摸着作痛的腹部晃了晃脑袋:“还好身体强化扛下一记爆风,前胸的肋骨好像断了。好在没有伤到头部。”
瓦鲁多对此极度自责:“对不起,这是我的失误。”
卢修拍了拍瓦鲁多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止是我,这几年你也过得太舒服了。”
“我们先回去吧?”
“也好——”卢修一把抓住瓦鲁多,“感觉到了吗?”
瓦鲁多立起耳朵,探手拔出身后的短剑。
“有东西在接近。”
卢修撑着墙壁站起来,做好发动术式的准备。滴滴,答答,咚咚,与下水道的水滴声混在一起,某个东西迅速赶往警戒中的两人。它展开利爪迸发出击,在靠近五米的范围吃了一击术式。
闪光!
卢修在手心构造的术式绽裂,一下子致盲了正面来袭的东西。但这东西没有停歇下来,它靠着地下水道的轮廓曲线移动。
“瓦鲁多!”
“我知道。”
瓦鲁多发动身体强化,闭着眼睛等候东西来袭。灵敏的耳朵捕捉到敌人的方位,他两脚迈开,单手持剑夹在左侧。
破剑术·满月!
银色的弧光一闪而过,一滩鲜血空中飞溅。敌人在空中转体避开了要害,翻身跌到地面的时候再一次扑进,而迎接他的是早早做好准备的卢修。
冰霜吐息!
两个默契十足的人打出连击,未知生物既被重伤又被急冻僵硬了身体。它跌跌撞撞地偏离了进攻路线,笔直地撞在了下水道的墙壁没再动弹。
直到没有动静,瓦鲁多才追问。
“解决了吗?”
卢秀缓缓摇头:“死了没有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动不了了。确认需要打点光,不过可能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打吧,我来警戒四周是否有来袭。”
卢修打起一朵火焰,仔细地观察倒在地上的敌人,然后惊愕了一阵子。眼前的东西体型庞大,长着一身深棕色的毛,宛如从头到尾没几处地方像人。
“怎么样?”
“魔种人。”
“真的假的?怎么进来的?”
卢修看着脚镣回答:“应该是奴隶。”
瓦鲁多恍然大悟:“人力不足,用奴隶来充当战力。而魔种人即使不会用术式也有相当的战力……这人怎么样了?”
卢修看着他渗血的腰间平淡地回答:“重伤晕过去了,不治疗应该没救。”
“要了结他吗?”
“我不想杀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人。”
“巧了,我也是。”瓦鲁多想着提议道,“那放在这里吧。这伤是他袭击我们造成的,我们没有照顾他的理由。”
“也对,带着会多几分风险。刚才的爆炸和战斗已经暴露了我们的踪迹,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啊啊!”
卢修话语未落,一声惨叫从通道的另一端传出。浓浓的危机感逼来,瓦鲁多隐忍着心脏的鼓动问道。
“我们要不再冒险一点?”
卢修轻轻地吐气后深呼吸给脑袋泵勇气。
“好吧,我们去看看什么情况。”
——T7.25
昏暗无光的下水道血气迷茫,某个男人疯狂地攻击动不了的尸体,像是在发泄近乎无尽的怒意。
“师兄,能不能别这么残暴?”
说着话的青年明显对眼前的状况不满。
“你他妈对我有意见?”
左手是铁钩,右手是铁剑,全身站着短刺的男人挥动两只铁手,怒气腾腾地问责。
“他们也是克拉姆的一员。”
“他们是叛变的组织,我们才是克拉姆。这他妈才几年啊?克拉姆竟成了这个样子。”
“创始者都死了,衰退是无可避免的。”
听到这话后男人转身挥动铁剑劈向少年,不过被青年灵活地避开。
“谁他妈说创始者都死了?老子还活着呢!”
青年点头回答:“对,是我口误了。但不管对手是谁,鞭尸这种行为不可取。”
“我就喜欢鞭尸,你能拿我怎么样?”
青年皱着眉,但他确实奈何不了这个疯子。
“好不容易在前几天出狱,不注意一下行为很可能又会被抓回去。”
男人不屑地作笑:“呵呵,谁能抓我?当年若不是遇上了一个奇怪的九黎族重创了我,我怎么会被区区蛇精偷袭?怎么会被捕捉锒铛入狱?论实力,我是波斯拉最强的徒弟,泰格也得让我几步。内城区的护卫谁能打得赢我?”
“库拉顿·加维尔在的话或许可以,但他被贬职之后失踪了。而内城区的高手护卫大多也跟着他离去,普通护卫确实打不赢师兄你。”
“那你还怕我会被抓回去?荒唐!哈哈哈!”
青年长叹道:“一山还有一山高,能打的不只是护卫。最近出名的人物有几个,你遇上了也得掉头就跑。”
“你说的是杀掉波斯拉的婊子华桃墨素?当年婊子和泰格合力才成功杀掉波斯拉,她个人的战力不会很强。何况婊子失忆了,战力上大打折扣,我想杀她不在话下。”
“还有江政忠溯,当年你从科瑞特拐走的小孩现在也实力非凡。”
“实力非凡那是贵族们散播的信息,说是很强的贵族大多是徒有虚名的人物。以前波斯拉就差点杀掉了号称埃斯瓦尔最强骑士,什么第二国家守卫骑士的古罗·埃斯瓦尔,而且是单方面碾压。遇到他们,我赫卓绝不会退缩!”
“这事情我也知道。但当时古罗·埃斯瓦尔是中了毒被封住了灵气才处于劣势,实际打起来说不准谁厉害。能够把重要的前提条件无视掉,不愧是脑袋和身体都像蟑螂一样顽强的赫卓师兄。”
赫卓抬起右手怒问:“这是在贬低我还是赞美我?”
青年笑着回答:“当然是赞美啦。话说师兄,我们有客人来了。”
“我早知道了,就等你个废物反应过来!”
话落的同时,赫卓身影和气息消失。感觉不妙,偷听的两人发动身体强化,摆出武器赶紧往后撤。
叮!
瓦鲁多斜向挡住了无形无影的武器,卢修上一步将火焰卷在剑刃劈出。攻击空放打在了墙壁上,卢修拉着瓦鲁多继续往后跑。
瓦鲁多一边跑一边感叹:“这人好厉害,光影、气息、声音全部都掩盖住,他把‘移形换影’练到了极致了。卢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卢修按着作痛的腹部回话:“赫卓是克拉姆前首领,波斯拉教出的最厉害的徒弟,非常擅长偷袭近战。他在暗处能行走自如,昏暗的下水道环境对我们不利。”
“那赶紧往——”
卢修按下瓦鲁多的头,他的左手即刻被剑刃砍伤。
破剑术·龙牙!
瓦鲁多顺着姿势深呼吸,转身打出剑技。两道尖锐的剑气划过通道,明显没有击中目标。瓦鲁多调整姿势,和卢修背靠背全方位防御。
“在地下水道不能用大范围的剑技。要是地面塌下来了,我们都得一并活埋。”
“我也是,若是用火焰类的术式,即使地面不塌下来都会被热死。”
“这环境对我们非常不友好。”
“来了!”
叮!叮!叮!叮!
瓦鲁多凭感觉向前挥剑,空气中闪出火星。对方毕竟有两只手,瓦鲁多凭过人的直觉避开了八成攻击,但还是弄得遍体鳞伤。
而进攻的不只是隐身的人,两道风刃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一起飞过来。卢修把寒气附在长剑,挥剑制造出急冻的剑气格挡下攻击。寒气散发的下一刻,青年突破气雾发动身体强化近身攻击。
卢修不擅长近身,但打架经验十足,不见得会落下方。可惜刚才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使不出全力。对手的青年相当聪明,从卢修的动作判断出他的伤口在哪里,集中攻击弱点。打了好几个来回,他被几度重创屡屡后撤。
“卢修!还有别的东西过来了!”
卢修也注意到了四面八方有脚步声赶过来,他摸着墙壁迅速做出判断。
“瓦鲁多,顾不了这么多了,你能击穿顶部的天花吗?”
“可是是可以,但上面可能会有人在。”
“没有,信我!”
“好。”
破剑术·龙牙!
瓦鲁多后撤几步,蓄力向上斩击,剑气一下子贯穿了天花。卢修搂着瓦鲁多的腰间配合火力全力向上弹跳,两人撞出危机重重的地下水道。
如卢修判断,两人所在的位置是没有人走的人行道。重新看见阳光,两人情绪稳定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避免敌人会追击,他们立即站起来警戒。
过来好一会儿,瓦鲁多试着询问:“怎么样?他们去哪了?”
卢修收起长剑按着腹部:“都走了。赫卓和下面的人都不能见光,他们不敢光天化日上路面。”
瓦鲁多也收起剑:“我带你去看医师吧。”
“不,我得先回去护卫队大本营禀报一下情况。在人行道弄出这么大个洞,不解释一下明天可能就丢饭碗了。而且护卫队也有医务人员,还是免费的。”
“这是我弄的,怪责下来我负责就好。”瓦鲁多扛着卢修的左手,“走吧,我们一起去外城护卫队大本营。”
卢修拉着往前走的瓦鲁多:“额,不对。”
见卢修如此推搪,瓦鲁多以为他在意肢体接触便细声抱怨道。
“不什么,我们是好朋友,不必介怀吧?”
卢修轻轻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往哪个方向走才对。”
结果,两人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找着路。几经颠簸之后,他们终于懒得分辨方向,决定叫马车直达外城护卫队大本营。
——T7.25
七钟时,下午一点时分。休比德从马车下来,慌慌张张地跑进外城护卫队的医务室。医务室里,一个青年坐在病床上休息,另一个青年正和他聊着天。
“卢修!”
“嘿,休比德,哦——”
休比德大步跑过来,直接撞在卢修的身上抱着,冲击带来的痛处令卢修忍不住叫了出声。
休比德红着眼睛问:“你伤得怎么样了?”
“要是你能温柔一点,痛处就好得差不多了。”
休比德站起来,似生气又似悲伤。她转过眼睛望着坐着的瓦鲁多,眼神不乏嫌弃。
瓦鲁多笑着挥手打招呼:“休比德,好久不见。”
“瓦鲁多,你又哄卢修去干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这是天大的误会,是卢修叫我过来的。老实点说,是我被卢修哄去做危险的事情。你看看,我伤得也不轻呢。在下水道被铁器所伤,我还得担心会不会得破伤风。”
瓦鲁多挥动着到处有破损的衣服,看上去伤痕累累。其实瓦鲁多受的大多是皮外伤,伤口在医师的治疗后都愈合了。
休比德的怒视转到另一边:“怎么了,是活腻了还是不想和我结婚了?”
卢修赶紧解释道:“我没想过会这么危险,不是故意往里头冲的。不信你可以问问瓦鲁多,他起初也没觉得有危险。”
瓦鲁多和卢修对视一眼,笑着回答。
“没错,我们真不知道地下水道有这么多陷阱和人在。”
“你们下地下水道了?为什么?”
卢修想了想接道:“关于这一点,阿布诺拉你请来了吗?”
“来了。不只是阿布诺拉,弗兰西也跟着过来了。他们都在休息室等着。”
“帮我叫他们过来。”
“不必了,我们都在呢。”
听到邀请的弗兰西和阿布诺拉肩并肩走进医务室,弗兰西打量着卢修笑道。
“我看护卫赶到归方家让休比德来护卫队看望你,还以为你快死了。这不很精神的吗?”
卢修缓缓皱着眉:“你这说法就很不友好了。而且实际上我们差点跑不掉,遇到的情况是真的危险。”
听到这里,阿布诺拉摸着后颈徐徐移开视线。
“谁叫你们去下水道那种鬼地方。”
“这些事情都不重要。”瓦鲁多盯着弗兰西咆哮,“弗兰西你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是个又笨又胖的胖子啊?”
瓦鲁多回埃斯瓦尔的时候,弗兰西还是个胖子。如今的弗兰西意气风发,是个妥妥的帅气贵公子。在场的人里只有瓦鲁多和阿布诺拉见过胖子版的弗兰西,所以卢修和休比德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弗兰西眯着眼睛许久才反问:“你居然关注这个无聊的问题?”
“不不,这不无聊。你用了什么术式才把身形和外貌整成这样的?”
“没有,这就是我原本的样貌,我是正常运动缩回来的。这事情不重要,来说说正事。你们两个今天去下水道做什么?”
瓦鲁多还在震惊之中,此时只能由卢修回答。
“我就直说吧。我看到了阿布诺拉和克拉姆的人勾结在一起,很在意他们在搞什么,所以下地下水道调查了一下。”
听到这里,休比德无比吃惊:“阿布诺拉,你加入地下组织了?”
阿布诺拉摇头摆手回应:“我没有,别胡说。”
当事人不承认,卢修便接着补充。
“但是我跟踪了你好几次,亲眼看见你和克拉姆的人联系,你还给了他们不少的钱。”
“你居然跟踪我,你个死变态。”
“即使我是变态,也比出卖朋友的人要好。”
阿布诺拉憋着嘴一脸无辜:“好过分哦,你们这么看我的?我没有出卖朋友,也没有加入什么地下组织啊。”
瓦鲁多抬起眼睛接着问:“那你为什么和克拉姆的人接触?”
“我……”
阿布诺拉吐着闷气转眼看着弗兰西,弗兰西摊开手笑了笑。
“好吧,是我安排的。”
瓦鲁多有点愤懑了:“弗兰西你个混蛋也有一份?”
“嘿,别说粗口。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而且参与这个计划的不止是我,华桃墨素小姐也有份。”
听到华桃墨素的名字,瓦鲁多瞬间没了意见。
“这些都是小姐安排的?小姐不是失忆了吗?”
阿布诺拉回答:“这是墨素小姐之前布置的任务。”
休比德追问道:“所以你们在干什么?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弗兰西整理了一下思路做出解释。
“计划名‘以黑制黑’,旨在扶持一方地下势力与另一方抗衡,以此抑制地下组织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华桃墨素小姐决定帮助洛洛代表的新克拉姆,与敌视埃斯瓦尔的旧克拉姆对抗。我和阿布诺拉安排了各种任务给洛洛他们,完成任务会获得丰厚的奖金。利用这种利益关系加强我们和洛洛的联系,令他心甘情愿为我们卖命。”
卢修听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他们在地下水道布置机关陷阱是你们的意思?”
阿布诺拉点头回应:“对,这是为了把地下水道的地盘私有化。完成地下水道的地图,以及在关键位置布置陷阱并记录好,这就是我给他们的大任务。为了这个任务,我和佩特拉夫人聊了很久,她才愿意劝服玛丽莎长母不要干涉地下水道的活动。”
休比德歪着脑袋问:“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卢修已经想明白便代为回答。
“当然有意义了。在危险的时候能潜入地下水道当安全路线移动。而敌人不知道下水道布置了怎么样的陷阱很难追上来。”
“就是这个意思。”弗兰西笑着说道,“你们两个身手不错,这些陷阱能给了你们不少的麻烦,钱花的也算有价值了。”
有点被整蛊的感觉,瓦鲁多有点气不过。
“陷阱确实有点小麻烦,但是真正威胁给我们的不是陷阱,而是潜伏在地下的高手。一个叫赫卓的男人,还有一个不知道身份的青年。”
阿布诺拉迷惑不解:“什么人?我没听过这两个名字。”
瓦鲁多至此更加疑惑了:“他们不是你安排的吗?除了他们还有魔种人在。今天的下水道死了不少的人,应该都是他们的手笔。”
弗兰西瞬间联想到了状况,瞪大眼睛找上阿布诺拉。
“糟糕了,阿布诺拉你得快点通知人。”
“我知道。”阿布诺拉拿出水晶试着连接,但久久没有反应,“联系不上通信人员,应该是被拿了先手了。”
“你去联系地表的人,让他们通知洛洛。”
“好。”
在弗兰西的指示下,阿布诺拉匆匆忙忙地离开医务室。看到这一幕,医务室里的人更加迷糊了。
卢修追问道:“又是怎么回事?”
弗兰西一边思索事情一边回答:“这个计划叫‘以黑制黑’,现在地下水道有发生冲突,你们看不出有问题吗?”
瓦鲁多猛然理解了状况:“另一边的旧克拉姆对这个新克拉姆发起了进攻?”
“很大可能性是。事情无声无息地进行着,专门和我们接应的克拉姆通信员都被干掉了,敌人的筹划精细度不在我们之下。这下去被吃掉的会是我们扶持的这一方。”
卢修不同意弗兰西的说法:“地下组织成员散乱,任由他们猛攻也不可能连根拔起。”
“正常情况是。但最近我安排了新的任务,大多数成员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干活。若敌人知道这个情报,要一网打尽不是难事。但愿阿布诺拉能赶得上联系他们,否则前功会废去一大半。”
——T7.25
地下水道难见阳光无法判断精准的时间,不过这不影响洛洛带的地下工程队。这个地下工程队是真的工程队,他们大多是非法人员,但干的是工程类的工作。
几盏油灯闪烁,靠着光芒地下术者们动用术式一点点地刨土。睡醒干活,干累就睡,工作周而复返地进行着,如同正儿八经的搬砖人。
醒过来,洛洛转头看着工作地点大声发问。
“嘿,挖到哪里了?”
负责现地指挥的工头成员走过来回道。
“按老板娘给的地图估算,应该越过了内城墙多一点,快到西城口区的结界底部了。”
“哦,这么说工作快结束了。”
看出洛洛的心情相当好,其他成员也纷纷凑了过来。
“首领啊,这次报酬有多少?”
洛洛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他掂量了一下才小声做出回答。
“预定金收了15枚金币,完成之后的酬金是30枚金币。”
地下组织的成员眼前一亮,因为45枚金币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可是大款。
“哇,大笔钱啊。我们可以享受好一段日子了!”
“享受个屁!我要先用这笔钱在上面买一个大的根据地,好让兄弟姐妹们不用再睡邋遢的地方。届时看看剩多少再说吧。”
成员们理解洛洛的感受,他们也很久没住过像样的地方了。
“首领!首领!”
远处传来的咆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声音显得急迫,洛洛大声地追问。
“怎么了?如此着急?”
中年男人喘着气尽快挤出说话的力气:“大事不妙了!老板娘紧急来信,敌人来袭,南部区域很多人被干掉了!”
“敌人?”洛洛站起来捏起拳头,“那个女人要和我们开干了?”
成员们知道克拉姆是什么情况,深知身处何种危机。
“怎么办首领?”
洛洛迅速做出决定:“那个女人很会耍手段,正面很难干得过她。工作先不管逃命要紧,通知所有成员从地下水道疏散。召集战斗人员在一号通道的小巷集合。”
“是。”
人员慌忙四散,洛洛则走向反方向。见着首领的行动不怎么协调,中年工头疑惑地问道。
“首领你不跟我们行动吗?你要去哪里?”
“有人来了,我要给你们争取时间。”
洛洛顿了一下,从身上丢出一袋钱币。
“这是新克拉姆的全副家产。康,这里除了我资质数你最老,你拿着走。”
名为康的工头一下子愣住了。
“首领,你这是不打算回来了?”
“你傻呀,这是以防万一的意思。我总不能带着新克拉姆的家当去和敌人拼命吧?万一丢了就惨了,所以你先替我保管。”
康理解洛洛的意思:“首领,我会在老地方等你归来。”
恭敬地鞠躬之后,中年男人也跟着大队伍往上跑。以前的洛洛是个莽夫,当了几年的首领之后性格沉稳了不少。当然,做出这种选择不仅是因为修养变好了,他本能地感觉到来者不简单。
“果然被通风报信了,没来得及实施包围。”
青年走出暗影,灯火投射在他的身上映出他的嘴脸。见到老熟人,洛洛翘起手笑道。
“杰特,好久不见。”
“洛洛你也是。”
“波斯拉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坚持着他当年的理想,要和埃斯瓦尔死扣到底啊?”
“这是师傅的遗愿。我和你不同,是个讲义气的徒弟。”
“有义气?你跟着那个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女人分裂原来的组织,派遣成员屡屡去送死,这叫有义气是吧?前几次袭击埃斯瓦尔家死了多少人,你们有没有数过啊?”
“为目的贯彻如一,抛头颅洒热血,这是克拉姆原本的使命。而你贪图富贵,只想着怎么活得安乐。你的腐朽,今后会由我们纠正。”
杰特的理想洛洛已经听腻了,事到如今他不再理解也不想再了解。身为新一代的首领,洛洛只关心自己的小弟和自己的理想。
“哈哈哈,什么破烂规则给老子滚一边去!你们想吞并我们,没那么容易!”
“顺者昌,逆者亡。只要没了你,剩下的都是轻易能治理的蝼蚁。”
杰特抬起手准备发动攻击,洛洛也摆出架势做好死斗的准备。
“还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身体强化·滋级!
方位护盾!
洛洛全身闪光发动攻击,左手横掌劈开杰特的护盾,右手冲拳重击杰特的腹部。波斯拉当年对徒弟指导都带保留,所以洛洛只会无刃流的基本功,使不出有章法的术武。尽管如此,庞大的体格使得他每一击都带有相当的重量。
音刃!
杰特被弹飞的同时发动术式,三道无形的斩击冲向洛洛。洛洛视之无物,挥手直接打断了飞来的斩击。洛洛抓起一块碎石,他左脚重踏向前迸发,在空中成弓弹以致命的速度射出碎石。杰特再度展开护盾,但被炮弹一样的碎石又一度击退。趁着浮空的空挡,洛洛挥手再一次丢出石块直击杰特的腹部。杰特受到了重击,按着钝痛的腹部屡屡后撤。
洛洛自信地笑着,缓缓走向杰特:“这种地方不适合用术式,擅长近身战的我远占优势。你是打不赢我的。”
杰特反笑道:“没错,我是打不赢你。但至少我吸引你的注意了。”
话语未落,无形的铁剑贯穿了洛洛的自信和胸膛。洛洛还发动着滋级的身体强化,没有一定的力度不可能刺穿得如此深入。受伤的二分之一秒内,洛洛右手捏断铁剑前端,在敌人拧开伤口之前强行移动身体拔出铁刃。疼痛从胸前散发,洛洛碎步后移到墙边说不出话。
“这果断的应对方法,不愧是波斯拉的徒弟,你也挺厉害的。”
洛洛挤出余力发问:“什、什么人?”
男人解除了“移形换影”露出那副奸邪不移的面孔以及带刺的危险身姿。
“我叫赫卓,算得上是你的师兄。”
洛洛记得这个名字,他即感到不可思议,但又不觉得意外。更奇妙的是,听到赫卓说自己“厉害”,他心里感到几分满足。
洛洛受重创的同时,黑暗之中潜伏的人群蜂拥而至,从外围包围住中间的三人。被围的水泄不通,眼看洛洛插翅难飞。然而洛洛是个狠人,放弃的选项从不在他脑子里出现。他一手按着涌出鲜血的伤口,转眼看着期待宰绵羊的人群。
叮叮!
赫卓把左右手的铁具互碰呐喊:“投降,还是去死?”
命悬一线,但洛洛毫无畏惧:“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人威胁,也不是最后一次!克拉姆的首领洛洛在此!想要我的人头就过来取吧!”
碰!碰!碰!
洛洛抖动半身,藏在裤兜的几颗烟雾弹落到他的脚底,爆炸之后烟雾随即充斥附近的地下水道。迷雾之中,洛洛咬着牙直奔虎穴。微弱的灯光闪烁照得雾气朦胧,人群之中传来了各式各样的惨叫。
——T7.25
地下水道经历血雨腥风的夜晚,华桃墨素模样的尔希躺在床上翻滚。袭击安排下去过了一整天,至今没有消息实属异常。
咚咚,敲门直接进来的是罗尼西亚。尔希立即弹起身子,盘腿就坐于床上。
“我等了你们很久了,给我好的消息。”
上司无疑想听的是好话,但罗尼西亚实在拉不出来,她琢磨着低头回答道。
“回首领,剿灭活动完成。统计上新克拉姆损失成员49名,剩余的大多不知所踪。”
“才死了49个?”
“在第一次围剿的过程中有两人成功逃脱,先一步通知了其他区域的人。其他人有了防备,之后的围剿都不顺利。”
“啧!白白浪费了我的策略。”尔希按着额头提起愤怒的瞳孔,“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额,他们在地下水道设下了大量的陷阱,我方损失也不小。”
“别废话,说个数字。”
“44人。”
尔希顿时无比惊愕地瞪大眼睛:“人数和质量都碾压的情况下,居然还损失了43人?这怎么搞的?”
“中陷阱的有将近50人,直接死亡的有37人。剩下的人员都是在围剿洛洛首领的时候被干掉。”
“洛洛被赫卓和杰特联手制约还能干掉7个人,没想到他的实力超乎了我的想象啊。”
听到这里,罗尼西亚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尔希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了。
“看样子事情没这么简单,说吧。”
“洛洛首领抛出烟雾弹制造出迷雾,引起慌乱之后,内部人员混战致死为多。”
“呵呵,也就是说自己人砍死了自己人,这克拉姆素质是真的高啊。”
尔希摇着头笑不出声,平静下来后她抬眼追问。
“那洛洛死了没有。”
“额……”
尔希已经完全失去期待感了:“你这反应,一看就知道没有好事。”
“在地下水道没有找到洛洛首领的尸首。但是洛洛首领被赫卓重创受了致命伤,理应走不远。”
“没找到尸首就是没死!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你们实施成这个样子!你们真的是一群窝囊废!”
罗尼西亚无言以对,只得承受首领的暴脾气。
尔希冷静下来之后昂首吐气:“遇到不顺就试着接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着眼于未来行动。离开了下水道,他们能去的地方不多。没有了洛洛,我们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罗尼西亚,你让杰特带队扫荡我标记好的据点。让里面的人抉择,是跟随我们还是直接去轮回之海。我要在这个月之内横扫开所有的非我势力!”
“是,首领。”
由此,新克拉姆的不眠之夜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