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7.19
“咚——咚——咚——咚——”
四钟时的钟声响起。
与江政忠溯外出的第四天早晨,华桃墨素仍躺在床上不想动弹。然而今天的情况和前几天不同,钟声响起没多久,几位女仆便打开门走进房间。这是帮助华桃墨素进行早晨梳洗的女仆,从今天起华桃墨素也要按着主城的作息起身。
“华桃墨素小姐,华桃墨素小姐,小姐请起来。”
女仆们的声音透露出为难。叫醒华桃墨素,让她能及时赶到御膳厅早膳,这是玛丽莎安排到的工作,完成不了不知会被怎么处罚。
朦朦胧胧之中,华桃墨素感受到四周的不安。她强行撑起身子,缓缓靠向床边。女仆们既高兴又不能兴奋,她们七手八脚地进行作业,赶在十五分钟之内将华桃墨素蜕变成能见人的模样。
“小姐,古罗将军、华桃英桂夫人、江政忠溯大人在外面等候。”
女仆这是在提醒华桃墨素尽快走出房间。女仆打开房门,华桃墨素强行撑着睡眼走到外面。看见华桃墨素走出来,古罗立即上前迎接。
“怎么样墨素,习惯吗?”
“还行,谢父亲大人关心。”
古罗有点不满意:“现在还不是正规场合,叫爸爸就好。”
“咳哼!”
古罗背后的华桃英桂和江政忠溯同时提醒道。
古罗转头笑了笑:“我们出发吧,古雷他们应该都到场了。”
华桃墨素是第一天参加早膳,由江政忠溯带着她行一遍晨礼,然后坐在位置上等候开场。古罗一家以古雷的角度从远到近靠着一排坐,按顺序分别是古罗、华桃英桂、华桃墨素和江政忠溯。不难看出来,江政忠溯的身份是最低的。
一如既往,古雷没有说话直接动筷了,由玛丽莎代替他发话。
“大家用餐吧。”
华桃墨素没有学过餐食的礼节,实际上她也不需要学习。华桃墨素的内在,伊达思提是一个正经的公主,礼节方面无可挑剔。而也正因为礼节意识的制约,华桃墨素再困也要逼着自己不表现出来。
完成早膳,她在古罗和江政忠溯的带领下,外出主城门准备去归方家。平时江政忠溯会提早在马车前等着自己,这一天和他一起前去总觉得有点奇怪。而这天还有特别一点的地方,那就是翁主梅里斯也前来送行。
梅里斯目视前方,但像是长有无形的手紧紧抓着江政忠溯的咽喉。
“伊果真的没有和其他女生眉来眼去?”
“没有,真没有。他一直在归方家,没出去哪里碰的上女生?”
“阿布诺拉和休比德。”
“休比德有未婚夫了,阿布诺拉也不用担心。她们两个这几天都和墨素待在一起,甚至没和伊果说过话。伊果对你一片痴心,你为什么这么怀疑他呢?”
“最近读的书上说男人都是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看的什么书?像我这样的人就很纯情,绝不会移情别恋。哈哈哈……”
这一瞬间江政忠溯的脑袋里出现了两个女人,导致他些许尴尬。梅里斯在门前磨蹭了很久,直到不得不回去城里才说道。
“总之帮我看紧他。玛丽莎长母说进入宴会筹备时期我才能有借口出去,最快也要到这个月的27日。”
江政忠溯竖起拇指回答:“没问题。我会跟伊果说的,他很期待呢。”
两人在城堡门前分开,江政忠溯带着华桃墨素若无其事地上马车。马车出发,路途之中华桃墨素试着和江政忠溯对话。
“我看你和梅里斯翁主的关系很好。”
江政忠溯点了点头:“我曾是梅里斯的护卫,现在是她的亲友之一,关系好不正常吗?”
华桃墨素微微一笑:“你们不像是朋友,更像是无需隐藏心思的知己。”
“认识的时间长了,有这种感觉也正常。”江政忠溯试着问道,“我和梅里斯关系好,你会感到不舒服吗?”
华桃墨素疑惑了一会:“有一点。我很羡慕别人有好的朋友、好的知己,因为我没有。额,不,我像是有过这样的友人……”
脑袋隐隐作痛,华桃墨素咬着牙忍耐住。
江政忠溯重重地拍掌吸引她的注意:“放空脑袋,任凭思绪自由流动,别去想复杂的事情,这样头就不会痛了。”
华桃墨素试着做了,痛楚很快压制下来。
“谢谢。”
江政忠溯坐稳接着说道:“你刚才说错了一点。”
华桃墨素迟疑着问:“哪一点?”
“我是你的朋友,即使没有了记忆也不改这一点。不止是我,弗兰西、阿布诺拉、休比德等等,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吗?”
江政忠溯笑着接道:“是你的未婚夫就不能当你的朋友了吗?而且我们定的只是婚约,没到正式结婚我算不上是你的谁。加之你没有了记忆,未婚夫这个身份形同虚设,我更乐意被你当作朋友。”
华桃墨素憋着嘴唇摇头:“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原本就应该由两个人来决定。婚约什么的,要是你不满意随时可以撤掉。”
“你不在乎?”
“不在乎。”
华桃墨素愣了一下,小心地发问道:“你不是、不是喜欢以前的我吗?”
闪电越过江政忠溯的脑袋,他麻痹了好一会:“我……贵族的婚姻里不一定有爱情在,你是知道的吧?”
“所以不喜欢以前的我?”
江政忠溯张开嘴,迟疑了好一阵子没有说出口。
这个话题就这么搁浅了。
——T7.19
江政忠溯等人到来,归方家的人每天都会外出迎接。习惯性地寒暄之后,江政忠溯和华桃墨素在花园分离。
江政忠溯要做归方意青的老师,他进门拉着归方意青停留在花园进行教导。而华桃墨素有别的任务,她需要和“朋友”一起聊天,以逐渐取回原来的记忆。华桃墨素的聊天舞台位于大客厅边的小客厅,阿布诺拉和休比德每天都提前坐在那里等她过来。
“早安,华桃墨素小姐。”
阿布诺拉和休比德恭敬地行礼问候。
“早安,阿布诺拉、休比德。”
华桃墨素则会礼貌地回礼。
阿布诺拉和休比德坐在桌子斜对面,华桃墨素隔着三个位置与两人交谈,这便是三人的日常。
这不是朋友。——华桃墨素的心里如此想。
尽管如此,她还是笑着问道:“昨天聊到哪里了?”
阿布诺拉回答:“聊到我们在神宫参加的额外活动。”
“好,我们继续吧。”
让华桃墨素听取以前的经历或许能唤醒原来的记忆,这是江政忠溯对这种做法的口头解释。基于这个解释,他安排阿布诺拉和休比德每天给华桃墨素灌输以前的事情。
不过坦白说,华桃墨素不觉得有作用。连续听了好几天,她除了无聊还是无聊。而眼前的两人虽然宣称是曾经的友人,她能感受到三人之间有明显的隔膜。所以这个时间,对华桃墨素来讲只是一种折磨。而华桃墨素知道,眼前的两人也有类似的感受。
聊天时间结束,休比德如释重负躺在椅子上,快速晃动脑袋像是在怀疑人生。阿布诺拉则会走下花园去找江政忠溯。
花园里,白犬和黑猫站在一边看戏,江政忠溯和四足飞檐走壁的归方意青一对一训练。归方意青平行发动滋级身体强化和悬浮,移动速度相当惊人。不过每每扑向江政忠溯,都会被他以微小的动作闪避开。
“速度是快了不少,但没有充分调用脑子和感官啊。近身攻击眼力耳力都要用上,与此同时还得预判对手的动作。你现在的动作太简单了,随便找个会术武的能干趴你。”
实际上,江政忠溯这么说只是为了刺激归方意青。以归方意青现在的速度,普通术者根本来不及反应,会术武的也打不中她。江政忠溯开着智慧之神的庇护,以三倍的思考加速和结合感官辅助才能有如此潇洒的应对能力。
“老师,我累了。”
归方意青坐在地面喘气。
“嘿,运动之后别立刻坐下来,对身体不好。站起来。”
“啊啊啊……”
“别跟我来这套,站起来。”
归方意青摸着地面立直身子,但她的脸上写满了不开心。因为时间到点,阿布诺拉在建筑门口挥手叫道。
“江政忠溯大人、意青,午饭时间了。”
“耶!”
归方意青头也没有回直接往屋内跑,江政忠溯头也来不及转了直接提醒道。
“意青,洗手之后才能吃饭!”
“哦。”
归方意青跑去洗手的时候,阿布诺拉走到门边等江政忠溯入内。瞧着归方意青和江政忠溯的关系,阿布诺拉笑着说道。
“比起老师,大人更像是意青的父母。”
“别开玩笑,这么个神童当女儿我也受不了。”江政忠溯顿了一下,“这番话——”
“我明白,我不会跟归方家的人说。”
“谢谢。”江政忠溯伸出手指着屋内,“阿布诺拉,我们也进去用餐吧。”
江政忠溯如此说,但阿布诺拉没有动弹。她左右摇摆了好几下却没有移动,像一块刚刚倒出容器的布丁。
“江政忠溯大人,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问吧。”
“还记得第一次祈祷值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记得啊,那个时候——”江政忠溯突感不对劲,“咳哼,额,华桃墨素跟我说过这事。她说第一次祈祷值班的时候忘了早起,进去神宫没几天就被罚扣了10点的积分。”
“那大人可知道,第一次外出活动之后,华桃墨素小姐帮我们搬运的是什么东西?”
江政忠溯细想了一下回答道:“好像是法尔福村提供的牛奶、奥欧奶液。”
“小姐断臂的时候,是谁帮小姐梳洗的?”
“你啊。”江政忠溯有点疑惑了,“阿布诺拉,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阿布诺拉没有回答,她走到江政忠溯面前把纸条递给他。
“这是阿布诺拉最后一个问题。”
江政忠溯展开纸条,背后缓缓冒出虚汗。
——其实江政忠溯大人才是华桃墨素小姐吧?
这个秘密阿布诺拉不可能知道,为什么她这么问?
江政忠溯强行笑着试着敷衍过去:“呵呵,怎么会呢?我是我,她是她,她不是就在那坐着吗?”
阿布诺拉明显没被说服,或者说,她心中已经确信了某个答案。
“若不是如此,大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即使便是推心置腹的爱人,也不至于把生活的每个小细节都分享出去。我不是想为难大人,我只是……”
阿布诺拉欲言又止,眼球闪烁着闪亮的水光。被逼到了极点,江政忠溯下意识地摸着下巴思考对策。
阿布诺拉笑着补充道:“摸着下巴思考是你的老习惯,江政忠溯大人也改不过来。”
江政忠溯迅速放下手回应:“不同人也有可能有相同的小动作。我跟着华桃墨素太久了,染上了这种思考时的小动作而已。”
“所以大人还是没打算跟我说真话?”
江政忠溯知道瞒不下去了,但他也不想草草一句了事,只得徐徐轻叹。
“阿布诺拉,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我现在抽不出心思。”
阿布诺拉沉下眼睛,点了点头重新打起精神。
“好,阿布诺拉会静候大人的回答。”
在两人没注意的地方,华桃墨素正趴在窗口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华桃墨素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具体聊的是什么,但她从两人的气氛中读出了几分暧昧。
——T7.19
中午是休息时间。
且不说女娃归方意青要睡午觉,她的老师江政忠溯也会找个位置躺着。而江政忠溯选择的休息位置就是伊多果尔的房间。
地板铺上一块棉布,江政忠溯和身边的小动物都能睡得很香。伊多果尔躺在自己的床上,弗兰西挨着坐在房间的凳子上,三个人嘴里都叼着同一样东西。
江政忠溯夹起木薄荷吸一口新鲜空气,在薄荷的刺激下爽朗的感觉直呼心肺。
“这货色不错,缓解压力一流。”
弗兰西笑着说道:“托雅迪娜翁主的福,我才能找到上好的货色。”
江政忠溯躺着转过身子:“你和雅迪娜很熟吗?”
“不算很熟,我们都是美食研究的先驱,私下有点交际。”
江政忠溯知道雅迪娜·林森达尔是个怪人。这个怪不是说她天生有缺陷,而是雅迪娜喜欢品尝奇怪的植物和药物,哪怕有毒也会放一点进口。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什么都想吃一口的弗兰西有相似之处。
伊多果尔也翻过身:“忠溯,梅里斯说她什么时候能出来没有?”
“哦,忘了告诉你了。她说最快要到27日才有机会溜出来。”
伊多果尔眼前一亮,缓缓露出笑意:“真的假的?”
“她是和我这么说的,但实际上能不能做到还得看当天有没有阻扰。”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忘记告诉我了?”
伊多果尔语气有点责备的意思。
“我也有很多麻烦的事情要解决,偶尔忘记一两件事无可厚非。你忙碌起来的时候会保证自己不落下东西吗?”
伊多果尔觉得有道理,便没有继续斗嘴。
弗兰西想了想问道:“这么说,你中午心情不大好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了?”
江政忠溯瘪了瘪嘴:“有这么明显吗?”
“我认识你多久了,能看出来很奇怪吗?按我的观察,这事情和阿布诺拉有关系吧?她吃午饭的动作也是怪怪的。”
“等等,你是从吃饭动作分析我们的心理变化的?”
弗兰西斜过眼睛:“你这么问就说明我没分析错。你们到底怎么了?不会是阿布诺拉为华桃墨素的事情向你发难了吧?”
“差不多吧。”江政忠溯叹出一口凉气,“阿布诺拉察觉到真的华桃墨素是谁了。”
一句话就把弗兰西吓到了。
“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要我解释,我会回答这是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真厉害,还是说她很厉害比较好?”弗兰西叼着木薄荷呼吸了几口,“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阿布诺拉的事情?”
江政忠溯很是疲惫地摇头:“这事情只能先搁着。我最近有点忙碌。指导归方意青、预防外来敌人、处理伊思的事情、还有夜晚的小研究。我的日常表被挤满了,身心都疲惫抽不出再多的时间精力。”
伊多果尔注意倒亮点,不怀好意地作笑。
“伊思是华桃墨素本体的真名?”
江政忠溯楞了一下:“只是个爱称。你笑的这么猥琐是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两的关系有点特别。在学院的时候,你和这个华桃墨素的关系像梅里斯和我,一方不动春心另一方穷追不舍。如今失忆了关系反而调转过来了。”
“我没有穷追不舍,别乱说。”
伊多果尔昂首不屑地作笑:“别掩饰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对她有感情。对吧,弗兰西?”
弗兰西猛然扭头:“别把这种要命的话题丢给我,我不会回答的。”
“一个两个都喜欢自欺欺人。也罢,不老实说就算了。”
八卦了一下之后,伊多果尔相当愉快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与伊多果尔相比,江政忠溯的心情不大好。三个人之后没有对话,午休时间静静地走向结束。
——T7.19
午休时间男子对话的时候,华桃墨素也和阿布诺拉坐到了一块。华桃墨素没有故意接近阿布诺拉,是阿布诺拉自己坐在了她旁边。坐归坐,两个人没有半点对话,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四周的气氛像是凝聚成了果冻,透明而不透气。
华桃墨素觉得有点难受,想试着和阿布诺拉说点有意义的话题。但她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随便截取的话题便是中午时分注意到的事情。
“阿布诺拉,午饭前我见你和江政忠溯聊了一会。我有点好奇,你们谈了些什么啊?”
“普通地问候而已。”
语气很平淡,但华桃墨素能从阿布诺拉脸上看出丝许嫌弃。
“恕我直言,阿布诺拉你是喜欢江政忠溯吗?”
阿布诺拉眼角逐渐挑起,感情的剧烈变动连华桃墨素都能明确地感受到。见阿布诺拉不出声,华桃墨素摇头道歉。
“对不起,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敏感了?”
“华桃墨素小姐不必介怀。我和江政忠溯大人真的没有聊到特别的事情,请小姐不要乱猜忌。”
华桃墨素停顿许久,在她想继续开口的时候,阿布诺拉率先打断了她。
“阿布诺拉有急事,要离席一会。还请小姐自便。”
站起、转身、离开,阿布诺拉利落的动作没有给华桃墨素说话的机会。而华桃墨素更加明白自己踩到了阿布诺拉的地雷。下午开始,阿布诺拉对华桃墨素的态度直线下滑。
——T7.19
夜晚回到主城之后,华桃墨素第一次跟着江政忠溯去御膳厅用晚膳。来到空荡的御膳厅,华桃墨素问道。
“古雷城主他们都不在吗?”
“成人与小孩,不同的工作有不同的用餐时间。所以和早膳不同,午膳和晚膳很难凑齐人用餐,通常都是自己顾自己。现在这个时分梅里斯、露易斯和诺修斯都在外面实践社交,所以只有我俩一起用餐。”
华桃墨素点了点头,徐徐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尽管位置很多,江政忠溯和华桃墨素还是按着早膳的位置贴着坐在一块。
没多久,前去叫餐的女仆推着餐车进来,把两份饭菜分别对号入座。华桃墨素的餐食是炒鸡、炖汤、加清汤蔬菜,对比之下,江政忠溯的则是普普通通的肉排套餐。华桃墨素感到奇怪。她的伙食普遍很好,没想到其他人会和自己不同。
“我们的饭菜为什么不一样?”
江政忠溯思索着回答道:“因为你以前待人友善,厨房的厨师们很敬重你,所以会给你提供最好的饭食。”
江政忠溯先是挑出一小份食物,让达兹慢慢享受。华桃墨素很少见到达兹用餐,此时心生几分好奇心。
“其实我一直想问这是什么灵兽。”
“这是我的小伙伴达兹,看上去的种族是杂种狗。”
“那这只黑色的小东西呢?”
华桃墨素挤了一下往她的衣裙里钻的黑猫,下一秒江政忠溯挥动双指把黑猫笔直地摔在另一边的墙上。
“这是变态猫,很喜欢猥琐女性,你得小心它。”
“哦。”
江政忠溯回答地干脆又不带后劲,华桃墨素一时间没有话题可接,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十分钟。用完餐后,华桃墨素接着转动好奇的小眼睛。
“我还想问一件事。”
“问吧。”
“你和阿布诺拉是什么关系啊?”
“我们是朋友。”
“我见你们今天聊天——”
意识到奇怪的事情,江政忠溯捏着勺子皱起眉。
“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华桃墨素注意到江政忠溯的表情,内心有点慌张:“没有,我没有听到。就是觉得你们关系,额,有点密切。”
“你是个公主,知道偷听别人私话有多不礼貌吧?”
“我……”
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奈,江政忠溯断断续续地吐着气,快速用完餐后他站起来往门外走。离开了御膳厅几步,江政忠溯踌躇了一会又返回内部说道。
“你要学着自立。今天试一试自己走回南殿,不认得路可以问人。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带你回去了。”
江政忠溯再次转身离开之后,偌大的御膳厅只剩华桃墨素一人。心中没有特别的澎湃,只是突感的寂寞削弱了她的心智。
“我到底在干什么……”
——T7.19
华桃墨素的夜晚非常自由。
梅里斯和诺修斯在图书馆学习,露易斯跟着礼仪老师学习入嫁的礼仪,江政忠溯则在训练场上研究伊格游霖的法杖。主城孩子们有自己的事情做,唯独华桃墨素没有。原本玛丽莎安排了马卡洛教导她宴会的礼仪,但被古罗拒绝了。所以华桃墨素洗完澡之后能直接窝在中的房间。
自由的时间少了,人会觉得拘束。自由的时间多了,人会觉得无聊。再次提醒一句,人是有点犯贱的生物。
华桃墨素无所事事,但也不想出去。既觉得无聊又不想外出找事情做,两种有对抗性的思维使得她在床上扭扭捏捏。忽然,她想起了今天遇到的两张不开心的嘴脸。无形中得罪的阿布诺拉,以及不小心触犯的江政忠溯。一天惹得两个声称是曾经的自己的朋友的人不开心,华桃墨素对自己的不中用感到愤懑。
“怎么办……”
咚咚。
大门打开,走进来的是华桃英桂。华桃英桂每天晚上都会来看望华桃墨素,华桃墨素习惯了在这个时间点看到她的脸。不过今天华桃英桂妆容没有问题,表情和举止显得有点疲惫。
华桃墨素坐了起来问候:“华桃妈妈今天也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华桃英桂勉强地拉动脸皮:“应酬有点多,处处都要假笑弄得脸部肌肉有点累而已。”
为了古罗一家功高盖主、支持率大涨的事情,华桃英桂跟着古罗到处跑,平息想要作乱的贵族们的激昂心态。支持古罗一家的贵族大大小小超过50家,每天跑一家得累将近两个月。累还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华桃英桂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心理上倍受煎熬。
“华桃妈妈辛苦了。”
华桃墨素伸出手,华桃英桂握着她的手坐在她的身边。
“墨素,你今天也不高兴吧?”
“没有,我过得很好。”
“别勉强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塞在心上会导致抑郁。”华桃英桂把华桃墨素的黑发撩到自己胸前,“和别的人说不出口的话,找妈妈说话就好。”
不知为何,华桃墨素萌生一种伤感,眼眶逐渐湿润。她紧紧地搂着这个“母亲”,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
华桃英桂知道眼前的女孩是什么身份,但心中两种情感混淆在一起,使得她也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奇怪的情感——觉得自己是造成华桃墨素失忆的原因,以此生成的内疚心。对被称为“妈妈”的愉悦,以此生成的母爱心。两种感情糅合的结果,便是和古罗同等级的溺爱心。
尽管古罗和华桃英桂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比起坚强又放荡的江政忠溯,他们更喜欢这种能勾起保护欲又听话的小孩。
“其实今天我不小心做错了事——”
抱了好一会,华桃墨素说出了今天自己做的傻事。不小心踩到了阿布诺拉心中的地雷,以及偷听江政忠溯对话惹怒了他的事情。
“一不注意伤害到了朋友。这事的确可大可小。”华桃英桂笑了笑,“不过墨素,他们既是你的友人,便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与你断交。只要你诚心道歉,他们肯定会谅解你。”
“如果我道歉了,他们还继续生我的气呢?”
“那就道歉到他们原谅自己为止。”
“妈妈以前也是这么应对这种事情的吗?”
刹那间,华桃英桂想起了长壶岛天湖七人组的画面。直到再一次离开长壶岛,她都没能获得花凤春闵的理解。
“相信你的朋友。若他们想继续视你为朋友,坚持下去必定有好结果。”
“哦,我会试试。”
华桃墨素挨了好一会,她逐渐陷入梦乡。华桃英桂轻轻地把她放倒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熄灯走出房间。
“放心吧,她没有责怪你,反倒是在责怪自己不懂读气氛。”
“那就好。”靠在墙边坐在门前的江政忠溯站起来,“谢谢你帮我安慰伊思,母、老妈。”
华桃英桂喜形于色,大步迈前搂住江政忠溯的脑袋。
“有考虑叫我‘爸爸’吗?”
一旁的古罗颇感无奈地问道。
瞧着古罗的样子,江政忠溯伸出手说道:“老爸,我不介意你一起抱过来。”
古罗表情无比灿烂,涌上去搂住两人,一家三口在华桃墨素的门前转了许久。
因为心有余悸,江政忠溯没能击中精神做自己的事情。他走回南殿的时候遇到了华桃英桂。江政忠溯告知了这件事之后,华桃英桂决定去安慰一下华桃墨素。很在意华桃墨素的状态,古罗也跟了过来,和江政忠溯一起待到华桃英桂出来。
结果而言,这家人都在溺爱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能说是“女孩”的人。
——T7.20
“墨素,早上好。”
“早上好。”
第二天早上,华桃墨素出门便看见主动向自己打招呼的江政忠溯。昨天惹得江政忠溯不高兴,华桃墨素还以为会持续好一段时间,所以她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起前往吃早膳,一起坐马车去归方家,整个过程一如往常。华桃墨素时刻留意着江政忠溯的反应,他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她很疑惑。马车上,华桃墨素鼓起勇气作问。
“昨天的事情你没有生气了吗?”
“昨晚又一点点,现在没气了。”
“真的?”
江政忠溯接着回答:“要是假的,我哪还会这么友好地和你说话?放下点戒心,多相信一点你的朋友。我们大方得很呢。”
华桃墨素轻松了一点,缓缓作笑道:“昨天晚上华桃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让我相信朋友。真巧。”
当然巧了,这话就是江政忠溯照抄华桃英桂的。
“我和母亲心有灵犀,想法贴近很正常。不止是我,阿布诺拉也不会介意昨天的事情。倒不如说她还想为昨天的态度向你道歉呢。”
华桃墨素逐渐收敛起笑意:“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和阿布诺拉闹翻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才对的啊?”
江政忠溯迅速转动脑子:“我们有私聊的方式。‘传书’术式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她用‘传书’和我吐苦水的时候说到这事情。”
华桃墨素也知道“传书”是什么术式,所以没再追究下去。实际上,江政忠溯联系阿布诺拉的方法根本不是传书。
-
昨天半夜三更,江政忠溯溜出了主城。
普通人出入需要走正道,但江政忠溯不需要。他不仅会飞,还持有比城主更高级的通行权限,可以不走正门直接从空中外出。这是江政忠溯设想过的偷渡方式,这晚是他第一天尝试。起初他觉得结界可能会有阻碍,但实际的过程非常顺利。
来到阿布诺拉的住所,江政忠溯刚好碰上了从面包店工作回来的阿布诺拉。
“阿布诺拉。”
背着背包的阿布诺拉低着头,像失了神一样行走,直到江政忠溯叫出声才注意到有人在自己背后。
“江政忠溯大人?大人怎么在这里?”
虽然阿布诺拉被吓了一跳,但有实战经验的她很快反应过来。她碎步后移,悄悄地转手抓住藏在后背的短剑。
“这个时间段主城应该不允许通行才对。你是谁?”
江政忠溯理解阿布诺拉的反应,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最终,他抛出“通信”接通了阿布诺拉的脑袋,模拟出熟悉的女声。
“是我,华桃墨素。”
阿布诺拉愣了一下,缓缓收起刀刃。
“你真的是本人?”
江政忠溯缓缓作笑:“对,我是来找你聊聊天的。”
几年的生活里,阿布诺拉变成了一代富婆,但她的家不算豪华。阿布诺拉住在一间功能齐全的单人房间,总面积不比江政忠溯住的主城房间大。
进门的片刻,江政忠溯发动术式将自己重新变回华桃墨素的样子。男性状态的他对女性模样有点抗拒,但此刻他觉得应该用这个样貌。要是保持男性模样,一男一女在封闭的空间,想象一下都觉得违和。
华桃墨素坐在大厅的餐桌边,阿布诺拉慌慌张张地整理厨房,然后端出两杯热好的奶。
“我没有在家备茶叶,只有奶……”
“没关系,晚上喝茶会影响睡眠。而且我更喜欢喝奶。”
华桃墨素舔了两小口奶,缓缓抬起眼睛望着有点看呆的阿布诺拉。阿布诺拉双手捏着杯子,屡次回避华桃墨素的视线。
“阿布诺拉,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吗?”
“额,嗯。”阿布诺拉试着直视穿着男装的少女,“我、阿布诺拉想问,华桃墨素小姐和江政忠溯大人哪一边才是真人?”
华桃墨素忍着作笑:“你想问我到底是男是女吧?”
阿布诺拉沉默着点头。
华桃墨素吸了一口气坦白道:“是江政忠溯先成了华桃墨素,但华桃墨素也是江政忠溯。这个回答怎么样?”
阿布诺拉缓缓撑开眼,又紧紧地眯着下来。
“这答案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阿布诺拉停歇了一下,“我以前就觉得华桃墨素小姐很帅,帅得不像个女生,如今这个回答解开了我多年的疑惑。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我进神宫是古雷城主的主意,当年城主安排我去保护梅里斯,这件事梅里斯也知道。然后就是弗兰西,他在神宫的时候就猜到了我的身份。不过他口风很紧,至今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如今,你是第三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
“第三个……”
“我知道自己不大可能骗得了你们一辈子,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人发现真相。老实说,有秘密瞒着好朋友不大好受。我害怕暴露之后会导致友谊损坏,所以一直以来过得都小心翼翼。”
阿布诺拉立即说道:“我不会因此避开小姐,绝对不会。”
“谢谢你,阿布诺拉。”
华桃墨素笑着伸出手。阿布诺拉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捏着有点粗糙的手掌。
“我才要感谢华桃墨素小姐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哦,现在的小姐是江政忠溯大人,我也得把称呼改过来。”
“私下场合没必要这么注意。不过姑且是个秘密,千万不能在公开场合这么叫。”
“我明白。”阿布诺拉挤出几分笑意,眼睛漂浮了几下,“既然江政忠溯大人在这,那现在的华桃墨素小姐是谁?”
华桃墨素缓缓垂下眼睑:“她是我的老师,出了点意外失忆了。其实我今天找你也是为了她的事情。”
“小姐是想让我和那位小姐好好相处吧?”
华桃墨素有点惊愕,她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会被事先看穿。
阿布诺拉继续说道:“既然是小姐的要求,阿布诺拉会尽自己所能成为那位小姐的友人。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有问题,打算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好道歉了。”
男性的思维上,开口道歉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江政忠溯理所应当地觉得要花长时间劝说阿布诺拉。而事实证明,男性思维插入女性关系有点多余。即便没有江政忠溯的劝说,伤痕也会快速愈合。
阿布诺拉当真大方大度啊。——江政忠溯心感敬佩。
解决了主要问题,再和阿布诺拉再聊了一会,华桃墨素需要赶着时间回主城休息。在她离开房间之后,阿布诺拉摇摇摆摆地倒在床上,用摸过华桃墨素的手按着鼓动的心脏兴奋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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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的早上,完全恢复的阿布诺拉进入高级贤者状态。心情愉悦的阿布诺拉向华桃墨素版的伊达思提道歉,并敞开心扉与她交心。
这天之后,阿布诺拉不再拘泥于江政忠溯给的话题。她开始花钱买玩具和特色产品给华桃墨素,并迁就华桃墨素的慢性子与她玩起一些女子游戏。浸泡在数不清的礼物和玩乐当中,华桃墨素与阿布诺拉的关系逐渐发展起来。
华桃墨素和阿布诺拉关系变好了之后,休比德也逐渐融入女子团体,三天下来三人的关系融洽了不少。
——T7.22
旧的问题解决,新的篇章便会开启,新的麻烦人物也到场了。某位青年的马车停在门口,他站在归方家的门口不知所措。花园里,扎着黑发的少年注意到他,抬起手让跟他锻炼的女孩停下来。
“艾尔文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艾尔文的脑子一直在别的领域转,无暇回答江政忠溯的问题。运作的大脑告诉他,能在这里见到这个少年,意味着极高的可能可以遇见某位少女。
“艾尔文大人?”
艾尔文回过神回答:“我在。额,我是来找鲁鲁德·哈蒙莫提的。江政忠溯,你能帮我转告一声吗?”
江政忠溯摇了摇头:“鲁鲁德不在归方家,他回哈蒙莫提了。”
“不在啊?”艾尔文微微皱眉,但很快又弹了回来,“那能帮我通告归方家主吗?难得路过,我想进来作客。”
江政忠溯转过身命令身后的孩童:“意青,告诉你爷爷艾比利提的贵客到了。”
“哦。告诉爷爷艾迪到了。”
“艾比利提。”
“艾、艾利迪。”
记不住家名并不是归方意青很蠢。归方意青无比聪明,可智慧只用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对不关心的人,她的大脑细胞连百分之一都不想动。对此,江政忠溯摸着额头很是无奈。
“好吧,我们一起去找你爷爷。”
江政忠溯通告之后,归方能夜带着三位女眷赶到大门前迎接艾尔文。获得了出入的允许,艾尔文走进归方家的大厅,他闪动的眼球急速捕捉到少女的身影。
找到华桃墨素的瞬间,艾尔文的眼球失去了色觉,黑白的画面只有她被色彩包围。说不出的鼓动,止不住的冲动,当艾尔文取回自我,他已经站在了少女面前。华桃墨素有点怕生,她的脑袋保持朝向,身体默默地靠向阿布诺拉。
“请问是哪位?”
“我,啊。”艾尔文调整心境,“我是艾尔文·艾比利提,你的朋友。”
“你也是我的朋友吗?”
“对,我一直都是你的朋友。”
华桃墨素重新坐直身子:“对不起,我——”
艾尔文立即补充:“我听说了,小姐你生了小病失去了部分的记忆。你不记得也没关系,艾尔文记得。”
华桃墨素自然地松开嘴角:“谢谢你,艾尔文大人。”
望着华桃墨素的样子,艾尔文的情绪逐渐收敛起来。
“华桃墨素小姐好记得多少内容?”
“我现在只有十岁之前的记忆。”
“十岁?”艾尔文试着继续问,“华桃墨素小姐记得的最后的事情是什么?”
“我在某间房屋生活,然后有人来迎接我进埃斯瓦尔。”
华桃墨素被江政忠溯等人封口,只能说设定好的内容。
之所以选用十岁,是因为华桃墨素第一次出现在埃斯瓦尔的时候设定是十岁。也就是说,设定上的华桃墨素是失去了来到埃斯瓦尔之后的所有记忆。十岁之前的华桃墨素待在哪里、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其他人不好通过记忆分析她的身份。
这种小招数能骗得了绝大多数人,但对艾尔文作用有限。
即便失去了来到埃斯瓦尔的记忆,墨素也不会是这样的女孩。——艾尔文如是作想。
艾尔文是华桃墨素专家,几年的时间里日夜品味着与她的相遇。正因如此,他自觉比任何人都要理解华桃墨素的性格。加上这几年他和不是华桃墨素的华桃墨素待在一起,在分辨真假上有独到的眼力。
艾尔文试着走近几步,进一步从细节分析现存的华桃墨素。在艾尔文的眼里,华桃墨素又异常的不只是性格氛围。不同的气味、柔顺度不同的发丝、陌生的小动作等等,艾尔文越发对眼前的少女产生怀疑。被一直盯着,华桃墨素相当不自在。
“艾尔文大人。”
艾尔文转过头,向他搭话的是江政忠溯。
“艾尔文大人,墨素失去记忆不习惯接触人,还希望大人别介意。”
江政忠溯只是借着名义提醒艾尔文保持社交距离。经过他提醒,艾尔文才发现自己的脸几乎贴过社交的安全线——至少一臂距离。
艾尔文屈身致歉:“对不起,华桃墨素小姐。艾尔文想事情入迷了,没注意这么多。”
华桃墨素无声地点了点头。疑惑不解,艾尔文缓缓后撤和江政忠溯一起走出花园。出到花园,他凑到江政忠溯身边继续提问。
“江政忠溯,小姐是什么时候失忆的?”
这方面没什么好隐藏,江政忠溯可以实话实说。
“回到主城的第三天,睡醒就成这样子了。”
“有没有下毒的迹象?”
“没有。主城请了好几个医师都说身体无碍,只是失去了记忆。”
艾尔文细想了一下:“当天小姐的房间有什么人出入?”
江政忠溯不知道艾尔文意指什么:“主城有结界也有严格的规定,内部的佣人都严守规则行动。能出入墨素房间的只有伺候她的女仆,没有别的人了。”
“除了女仆,没有其他人能进去吗?”
“正常是。”
“有没有可能是敌人乔装成女仆,趁着主城守备不注意潜入了呢?”
“这方面大人可以放心,我们也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艾尔文拼了命地思索,江政忠溯没去打扰他。艾尔文喜欢华桃墨素,若是自己喜欢的人变成这样子,他也会像艾尔文这般。想到这里,江政忠溯心脏被针扎了一下。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艾尔文再次给出猜想,“真的华桃墨素小姐与某个女仆掉包了,而她在走之前用术式改造了女仆的身体,并消除了女仆的记忆。自己则混在女仆队伍溜出城区外出游玩。”
在艾尔文的脑补里,华桃墨素就是这么个贪玩放荡的女孩。因为艾尔文押对了一部分真相,江政忠溯倒吸了一口气。
“这猜想很拉跨啊。在艾尔文大人的眼里,现在的华桃墨素不是华桃墨素吗?”
“我,我只是提出个猜想而已。也许会有这样的可能性。”
“不不,这怎么想都太拉跨了。改变他人的身体需要把‘千变万化’的术式练到炉火纯青,这是非常困难的。连我也只能改变自己的身体。”
艾尔文瞬间有了反应:“你会‘千变万化’的秘术?”
江政忠溯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立即补了个借口:“我在长壶岛认识了蛟龙族的人,他们教会了我这个术式。”
“华桃墨素小姐,她在长壶岛时常跟着你,她也会这种秘术吗?”
“额,我不怎么清楚,她没跟我说过。”
“也就是说,我的假设还是可能的……”
因为艾尔文态度很奇怪,江政忠溯便接着追问。
“艾尔文大人为什么这么坚持说真的华桃墨素不在?是现在的华桃墨素有什么明显突兀的地方吗?”
艾尔文也不好说是靠气味、发丝等细节分辨,听起来他就是个喜欢跟踪华桃墨素的变态。额,实际上他的确是这种变态。
“我的感觉而已。”
清风拂过,艾尔文很是奇怪地盯着江政忠溯。明明另一个华桃墨素身上已经不带有以前的气味,少年的身上仍然散发着能勾起回忆的气味。某种可能性在艾尔文的大脑里构造,屡屡刺痛他的神经元。
江政忠溯觉得这么继续下去没有好处,于是试着岔开话题。
“艾尔文大人今天过来是找鲁鲁德的吧?”
“是。”
“鲁鲁德不在,但他的主人伊多果尔王子还在归方家。若是大人有事情需要找他帮忙,或许可以去问问伊果能否代劳。”
“伊多果尔王子也住在归方家?”艾尔文瞭望这不算豪华的小别墅吐槽,“这地方怎么聚集了这么多要员?”
“大人要我帮忙转话给伊果吗?”
找到能和自己合作的人员调查华桃墨素的事情,这是艾尔文原本的目的。情况变化了一点,但他还是想找到能协助自己的人。
“好,还请你帮我通告王子。”
——T7.22
江政忠溯联系上伊多果尔,伊多果尔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他想找个地方和艾尔文交谈,于是直接带着艾尔文往归方家地下室走。
“伊多果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伊多果尔把艾尔文带到了地下室,山羊头艾斯蒂有点生气。
伊多果尔笑着回答:“上面没有可以安全说话的地方,只能借用一下你的地盘。姐姐不会小气到这都不愿意提供吧?”
老虎头塞维丽斯也忍不住了:“伊多果尔王子,你这样做会祸及池鱼。还请王子下一次三思再做决定。”
“行了,下次我会注意。艾尔文·艾比利提,这两位的事情还请你保密。”
艾尔文缓缓点头:“艾尔文明白,若是被知道有奇怪的魔种人居住在此,之后不知道会引起何种骚动。我叫艾尔文·艾比利提,见过两位。”
山羊头艾斯蒂想了想回答道:“我叫伊赫,见过艾尔文大人。”
老虎头塞维丽斯接着说:“我叫塞维丽,见过艾尔文大人。”
“很高兴认识两位。塞维丽,这名字很像我认识的熟人。”
山羊头艾斯蒂代替老虎头塞维丽斯回答。
“这发音是比较常见,听过也不奇怪。”
艾尔文注意到伊多果尔在偷笑,觉得有点新奇。
“我见王子称呼伊赫小姐为姐姐,两位和伊多果尔王子很熟吗?”
山羊伊赫回答:“不熟,我和他才认识没多久,是他自来熟而已。”
伊多果尔似乎感到有意思没有插进话题,最终由江政忠溯掰正话题的走向。
“艾尔文大人,你过来找伊果是为了什么事?”
艾尔文坐直身体,恭敬地行礼之后说出自己的目的。
“艾尔文此次前来是谋求合作的。”
听到这句话,伊多果尔立即变了眼色:“你起初是来找鲁鲁德的吧?有什么事情能和鲁鲁德合作?”
艾尔文迟疑了一下,伊多果尔没有放过这个细节。
“艾尔文·艾比利提,谋求合作最先应该坦诚相待。若是我判断你有事隐瞒我,我不会提供半分力。”
“王子所言甚是,所以艾尔文也做好了心如明镜的准备,此时不会说谎。”
“那你告诉我,你一开始找鲁鲁德是为了什么?”
“鲁鲁德大人常年有和我合作交流情报的事,不知王子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鲁鲁德做的事情都是我安排的。”
这事情江政忠溯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瞪着伊多果尔,逼得伊多果尔避开视线。
艾尔文接着解释:“艾尔文最开始的目的是为失忆的华桃墨素小姐寻求治疗的方法。按我的判断,小姐失忆很可能与王族暗算有关,所以必须找强有力的人协助。但我的左右手特昂·卡顿失踪,我在埃斯瓦尔没有其他信得过的权力者。退而求其次,我只能找与我合作几年的鲁鲁德大人。既然鲁鲁德大人背后是伊多果尔王子,艾尔文也不必再兜兜转转。”
“你说这是最开始的目的,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找合作,加强势力以应对未来的不测。”
伊多果尔歪着脑袋问:“你不想治疗华桃墨素了?”
艾尔文顿了一下:“不,艾尔文知道华桃墨素小姐身边有江政忠溯大人在,没有我能帮助的余地,所以舍弃了无谓的担忧。”
伊多果尔翘起手想了想:“艾尔文,你家是艾比利提家,还需要找我帮忙吗?据我所知,艾比利提家的权势还是很强劲的。”
“不瞒王子,艾尔文和家族走的路途有分歧,所以不能依靠家族的力量。”
“为了华桃墨素?”
艾尔文一时间说不出话。
江政忠溯很不满地举起手:“嘿,伊果你够了,能不能别什么话题都扯到华桃墨素上?”
伊多果尔憋着嘴:“我也只是合理分析一下而已嘛,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
艾尔文为两人的关系感到奇妙。贵族和王子叫嚣还能让王子闭嘴,这种情况绝无仅有。迄今为止,艾尔文只知道两个人能做到这种事情。想到这里,艾尔文无意识地勾起嘴角。
伊多果尔望着艾尔文有点奇怪:“你笑什么?”
“哦,我只是觉得王子和江政忠溯的关系很好。”
江政忠溯补了一句:“我们同一个研究会的成员,关系好正常。我们和弗兰西关系也很好,只不过今天他回去西城口区接主城的工作不在而已。”
山羊伊赫淡淡地说笑:“他们几个简直可以携手去结婚了。”
“身份悬殊,关系能发展成这样子,实在是奇谈。”艾尔文笑了笑,“我以前经常听归方建玉说起研究会的事情,说实话我很羡慕他。只可惜他人不在了。”
江政忠溯低下眼说道:“建玉他运气好得很,肯定活得好好的。”
伊多果尔注意到山羊伊赫失笑,心生各种有意思的想法。不过此时此刻不容玩乐,伊多果尔继续回到主题上。
“建玉的事情不必担心,我们还是说会合作的事情吧。艾尔文·艾比利提,你觉得现阶段我们能怎么合作?”
“互通情报,尽可能把握埃斯瓦尔全景。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中央派遣的刺客,然后才到艾比利提家设置的陷阱。”
伊多果尔点了点头:“中央区我留有眼线,现在王族还没有大的动静。但是最近还有别的大事情。”
艾尔文立即做出回答:“艾鲁·艾比利提,我的父亲前往王城受审。”
伊多果尔点着头补充:“不只是艾鲁·艾比利提,今天德蒙格尔的城主哥杰·德蒙格尔也前往了中央区,明天会进王城商量事宜。”
艾尔文明显一惊:“德蒙格尔的城主也被召见了?为什么?”
“这一点我也没打听到。我只知道德蒙格尔内部分歧很大,贵族纷争非常严重。但我不觉得中央区会多管城地的纷争。”
艾尔文想了想,缓缓抬起眼睛:“伊多果尔王子,以王子的直觉,这次会合是吉是凶?”
伊多果尔挨着椅子轻叹:“大凶之兆。”
没有情报网的江政忠溯久违地被迷糊到。
“你们能不能说人话?为什么是大凶之兆?”
“艾比利提是与埃斯瓦尔过不去的家族,而德蒙格尔也是与埃斯瓦尔势不两立的家族。在这种时候同时找到借口前往中央,对埃斯瓦尔肯定不是好事。而德蒙格尔是支持伊多摩亚的一派,意味着那个魔女极有可能是背后的人物。两个敌对的大势力会合,加上占据中央区大部分势力、对埃斯瓦尔磨刀霍霍的伊多摩亚,不是大凶是什么?”
回答江政忠溯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山羊伊赫。
江政忠溯也立即明白了一个关键点:“对啊,现在的埃斯瓦尔聚集了太多王选候补了,吊足了她的胃口。”
伊多果尔再度昂首长叹:“如今的和平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现在的动静越少,之后的动荡越剧烈。按我的猜想,埃斯瓦尔应该避不开战争。”
听到战争一词,在场的所有人心境都沉了下来。
统一战线确立,也没有什么好讲了,一行人怀着各自的疑虑散会。而会议结束之后,艾尔文留在归方家一天,直到华桃墨素跟着江政忠溯回城才离开。
——T7.22
与艾尔文相遇的夜晚,江政忠溯来到玛丽莎的办公室。
“收集到有用的消息要第一时间汇报给我。”
这是玛丽莎允许江政忠溯外出的要求之一。
“请进。”
江政忠溯敲了敲门,门内传来女人的同意声。走进内部,让江政忠溯意外的是华桃英桂也在场。玛丽莎和华桃英桂坐在同一张沙发上,似乎聊得正尽兴。
江政忠溯进门,华桃英桂挥手指示江政忠溯坐在身边。待江政忠溯坐下,玛丽莎探出身子提问。
“没有要事你不会找我,既然来了肯定有事情吧?”
“玛丽莎长母,能不能别把我看得这么坏……”
江政忠溯吐槽之后,把今天与艾尔文等人开会收集的情报告知玛丽莎。玛丽莎听着伊多果尔的情报和结论,双手抱胸交叉紧捏。
“哥杰·德蒙格尔居然去了中央?这情报连我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伊多果尔王子从哪听来的。若是这是真的话,埃斯瓦尔的麻烦就不小了。”
“像伊果所说的,会爆发战争吗?”
玛丽莎看出了江政忠溯的不安:“放心吧,现阶段还没有这样的征兆。即便有,我们埃斯瓦尔还有古罗大将军和华桃英桂女将军在。”
华桃英桂笑着回答:“我会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如此一说笑,江政忠溯的不安少了一点。
“不确定的事情先不说,你给我汇报一下归方意青的情况。”
“意青啊。”江政忠溯想着缓缓皱眉,“进步大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华桃英桂很是惊奇。毕竟江政忠溯本人在平辈中难有敌手,居然存在他都无法评价的小孩。
“这个叫归方意青的孩子有这么厉害吗?”
江政忠溯点头接道:“我这次回来的时候,她的身体控制能力好了很多,移动速度加物理攻击足以秒杀一般术者了。但毕竟是个小孩子,速度快但动作单纯,而且还有个极大的问题。她不会把术式结合到实战中。这么一来她的天赋浪费了大半,简直是暴殄天物。”
玛丽莎笑着问:“既然你这么说,说明已经对症下药了吧?”
“是对症下药了。但实战技术的掌握不仅和天赋有关,与努力也分不开。偏偏这货懒的不得了,没有人在背后踢她,她不会向前走一步。因为这个原因教学的进度慢了一点,不过效果也足够惊人了。我教会她把术式披在身体固定范围的近战方法,配合她的灵气量足以稳定单挑两只中型灵兽。”
中型灵兽,这是长壶岛术士对战也有可能翻车的生物。稳定单挑两只,一个四岁未满的小孩有这战力简直是恐怖至极。
玛丽莎在内心感叹了一下,转到另一个话题:“归方意青这里很顺利,那华桃墨素那块怎么样?”
听到这话题,江政忠溯瞬间僵直。而看到江政忠溯的反应,玛丽莎略感失望。
“你还没舍得动手,对吧?”
“我只是找不到解决的方向而已。”
“真的吗?不是因为试着解决的时候华桃墨素脑袋会痛?”
江政忠溯徐徐憋嘴:“长母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我这是在提醒你应该继续下去。脑袋作痛,说明你的话涉及到封印的领域了,顺着这个方向推进或许能解开她的封印。若伊卡洛斯大导师能恢复记忆,不只是对你,对整个埃斯瓦尔的稳定都有帮助。”
江政忠溯默默点着头。
玛丽莎无奈地吐着气,随后决心说一点心里话。
“江政忠溯,有件事我想和你直说。”
“长母请说吧。”
“你喜欢上伊卡洛斯大导师了,而且我从你现在的反应看出迷恋得很深。”
江政忠溯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口。好几个形象滑过他的脑袋,一起度过的时光历历在目,一下子模糊了他的视线。华桃英桂垂下眼皮,用右手搂着失神的江政忠溯。
玛丽莎继续说道:“喜欢她,那就把她治好,再坦白地和她说。这是长母能给你的为数不多的意见。”
江政忠溯点了点头:“谢长母。”
坐着恢复了心神,江政忠溯站起来准备离开。
玛丽莎举起手说道:“你和华桃墨素的生日宴会兼继子仪式宴会帖子都发出去了,埃斯瓦尔的贵族超过六成接下邀请。人数史无前例地多,届时得占用主城的整个学习区作为会场。因为规模很大,准备得提前开始。梅里斯明天开始会以采购物资的名义溜出主城,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说了这么多,重点其实在最后一句。
“我会保护好梅里斯的。”
“我说的不只是从敌人的手中保护她。这个傻妞执拗起来会做过激的事情,你得让她和伊多果尔王子分清界限。他们年轻气盛,太久没见绝不能让他们独处,听懂了吗?”
江政忠溯明白玛丽莎担忧什么。
年轻人无知且冲动,隔着很久相见压制住的感情和荷尔蒙会爆发式释放,此时最容易出现“做错事”的情况。
“我会注意的,还请长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