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官二人按照薛铮的吩咐,只是在家练习武艺、闲时下棋读书,芸娘从小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雀官却常常教她,所以也略通文理,只是她性子活泼,嫌在家里闲得慌,几次要去外面,都被雀官阻止了。
这天早上,雀官梳洗完毕,正要到院子里去练武,却看见芸娘独自一人坐在大厅之上,头发散乱,眼睛红肿,不觉吃了一惊,道:“芸娘,你怎么了?”
芸娘瞧他一眼,却不说话,雀官急道:“你不要吓我,有什么事快告诉我。”芸娘道:“昨晚我做梦梦见我娘亲了。”便又哭了起来。
雀官长吁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了你娘亲的事,所以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芸娘哭道:“我梦见我娘一个人在一间小黑屋里,孤苦无依,觉得十分心酸。醒来之后我想了很久,想要给我娘做一场法事,让她脱离苦海,重入轮回,你说好不好?”
雀官听了,不觉也眼睛湿润,点头道:“当年我娘遇害之后,我父亲也为她做了一场大法事,你这样想,也是一片孝心,等你爹爹回来之后,我们便去请高僧来做水陆法事。”
芸娘摇头道:“我们这县里,又没有什么高僧名寺,怎么能超度我娘亲?我听说在那江阳县里,有一座普照寺,是有名的古刹名寺,里面肯定有得道高僧,我想去那里求他们给我娘超度。”
雀官摇头道:“那普照寺,离我们有一二百里远,现在师父又不在家,我们还是等师父回来再做打算。”
芸娘怒道:“你只知道推迟!我娘既然托梦给我,我又怎么能忍心再等?等爹爹回来,我娘又不知在阴间受了多少苦。娘亲虽然不在了,却仍然救过你的性命,你还记不记得?哼,你要是不去,我便一个人去。”
雀官知道她性子倔犟,说过的话必然要做到,自己要是不和她去,她说不定便要一个人偷偷跑出家门,到时反而不妙。如今自己二人在家里,也不知道那王家又会用什么手段,倒不如出门远去,反倒安稳一些,于是便笑道:“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既然你一片孝心,我自然要陪你前去,也尽尽我的孝心,不要哭了,快去收拾收拾,明天我们便出门。”
芸娘转嗔作喜,道:“算你还有些良心,不枉我娘亲庇佑你一场。”
次日二人把家中事情稍作交待,好让薛铮回来了知道他们的去处,芸娘女扮男装,也作读书人打扮,又把脸特意涂黑了些,便一路朝普照寺而来。
普照寺和临泽县隔了两个县,中间要经过三四条湖、五六座山,虽然只有一两百里,却要跋山涉水。所谓“北人骑马,南人乘船”,在洞庭湖畔,丘陵众多、湖泊纵横,这里的人出门,多是走路和乘船。
这时正是四月天气,草长莺飞,桃红柳绿,一路走来,看不尽的山青水秀,芸娘也渐渐舒展了眉头。二人遇店而食,逢水乘船,夜晚便在客栈投宿,店主见他们两个男子却要两间客房,虽然狐疑,但看见递过来的白花花银子,便也不作声了。
来到云阳县境内,却是山峦叠嶂。俗语云:望山跑死马。二人只顾翻山越岭,走了一天,却依然在山上,料想晚上也下不了山,二人倒也不怕,依旧朝前走去,想要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过不多久,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山上都是树木,微微摇晃,象是巨鬼张牙舞爪,雀官从小四处颠沛,自然不怕,芸娘也是小时跟着父亲行走江湖,胆子也大,二人不管树中草内虫鸣风响,只是朝前走去,忽然看见前面一座山峰上,竟隐隐有光亮透出。
雀官喜道:“想不到在这深山之中,竟然还有人住,我们真是好运气,今晚不用露宿在树林里了。”芸娘道:“早知道这山上要走这么久,便早该在山脚歇一晚再走了。”
雀官道:“我从小风餐露宿惯了,哪里都能住,只怕你受不了。”芸娘道:“有什么受不了?我小时候和爹爹四处行走,也常常在庙里和林子中睡觉,有什么稀奇的?你总是要小瞧我。”
雀官笑道:“我哪里敢小瞧你?只是怕把你冻了饿了,师父回来可要骂我。”芸娘“哼”了一声,道:“你也把我想得太娇气了,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
二人一路说说走走,朝那座山峰走去,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上到那座峰上,只见眼前一座庙里透出光来,庙前的树上,竟还系着一头羊,正在咩咩的叫。
二人心中奇怪,进到庙里,才见是座山神庙,大厅十分宽敞,地上也还整洁,那神像的金身已经颇为斑驳,神像前放着一座铜香炉,旁边的神案上,一枝蜡烛正在燃烧。
雀官喜道:“这里倒还干净,看来象是有人在这里住的。”便大声道:“我们是过路的客人,因为天黑下不了山,不得已要在这里借宿一晚,还请主人出来相见。”说了两三遍,却没人回答。
雀官便和芸娘找了块干净地面,铺上衣服,坐了下来。夜色深沉,庙里烛光摇曳,林间虫噪叶响,门前羊儿咩咩直叫,二人心中均觉古怪。
芸娘便道:“雀官,我看这里古古怪怪,不知是什么来路。”雀官点头道:“门口的那只羊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芸娘笑道:“不如我去问它一问。”便站起身来,走到那羊儿的身边,雀官知道她有驭兽之术,好奇心起,便也走到门口去了。
只见芸娘瞧着那羊儿的眼睛,嘴里发出清脆之声,时急时缓,便见那羊儿抬起头来,嘴里也发出咩咩的声音,芸娘伸手在那羊儿头上摸了几下,便微笑起身,回头对雀官道:“这也是只糊涂羊儿,只知道让人捉了拴在这里,别的什么么也不知道了。”
雀官吃惊道:“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能听得羊说话吗?”芸娘白他一眼道:“信不信随你。”
二人正在说话,猛然间从林子里窜出一个人来,见到雀官和芸娘,也吃了一惊,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雀官正要回话,芸娘却听那人言语无礼,心中恼怒,便道:“这山是你家的么?我们怎么便不能在这里了?”
那人怔了怔,怒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深夜跑来这里,不要命了吗?”他从夜色中走出来,原来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浓眉大眼,甚是英武,背上背着老大一张硬弓,手里提个钢叉,却是个少年猎户。
芸娘见他越说越无理,便也发起怒来,道:“我们偏偏要在这里,关你什么事?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来不得?莫非你是剪径的强盗,要杀人越货么?”
雀官见那人面相端正,不像坏人,语气虽然严厉,却露出焦急惊慌之色,便伸手扯了扯芸娘的袖子,对那人道:“我们是过路的客人,因错过了宿头,晚上又不好下山,看见这里的光亮,只好来这里借宿一晚。”
那人见二人相貌俊朗,又听雀官言语有礼,语气稍缓,道:“你们先跟我进庙里来再说,不要站在外面。”芸娘冷笑一声道:“进去便进去,我们还怕了你不成?”便拉了雀官一起进庙。
到了庙里,那少年便道:“我刚才心里着急,言语冒犯,你们莫怪。只是这里当真是危险,也不知道你怎么在夜里上了山!你们在山下没看见告示么?”
芸娘怒道:“我们没有看见什么告示,你罗罗嗦嗦半天,只是怪我们,好不烦燥!”
那少年便道:“你们两个人白白净净,想必是读书的秀才,你们在城里住惯了,想必是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这山里的凶险。”芸娘大怒,道:“有什么凶险你只管说,罗罗嗦嗦做什么?”
那人横了她一眼,道:“说出来吓死你。我们这岭叫作黄土岭,今年这山上出了一头凶兽,已经把来往的客人吃了数十个,那岭下贴有告示,过往的客人只能结伴在白天过岭,不然就要让那凶兽吃了!你们两个人文文弱弱,也不知怎么走到了这里,幸亏路上没碰到那怪物。”
芸娘冷笑道:“你编这样的谎话来骗我们,便以为我们会怕了?别说这方圆数百里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凶兽,便是有凶兽,我们也不怕。”
那人顿足道:“你这个人好不晓事,你以为是好耍的吗?要是那凶兽来了,你便是要哭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