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一白衣小道端着饭菜跟在羯诚身后,口中不停抱怨,“好不容易抓回来一个,不审不打也就算了,还要给她送饭菜!”
“师父自有安排,你就别有异议了。”羯诚推开后山柴房大门,却发现被他用捆仙索紧绑的桃衣女子竟已消失无踪,屋内只剩看守她的两位小师弟晕厥一旁。
“师弟!师弟!”白衣小道放下饭菜不停摇晃昏睡的师弟们。
羯诚蹲下身细查:两名师弟气息均匀平顺,身上并无一丝伤口。
“应当是中了樊咒,无大碍。”羯诚皱眉道,“快击罄召集所有师兄弟,速将那女子追回。”
“那……师弟们怎么办?不解咒,任由他们躺在这儿吗?”白衣小道蹙眉问。
“我说了,他并无大碍!”羯诚起身斥道,“师父若是问起那女子,你我该如何交代。”
“真是林和教出来的好徒儿!人命关天之际,一心却只记得向师傅交代。”玄瑆跨门而入,背手笑道,“你这二位师弟中了樊咒仅是昏睡不假,但只要是人,就必须饮食。若长时间困于梦中不得出,他们会活活饿死。”
“妖女,”羯诚看她腰中别着捆仙索,立刻警戒几分,持剑道,“你休要在此蛊惑人心!”
“呵呵呵,”玄瑆倚门抱胸,垂首低笑,“我若真是妖女,岂非又有妖灵可增他修为?你们师父得开心死!”
“妖灵助修为?”白衣小道一时惊诧,拉着羯诚衣袖问,“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听她胡言!”羯诚拂袖拔出剑来,厉声道,“妖孽,受死!”说罢,大步上前,朝玄瑆双目刺去。
“所谓妖灵,即妖类修道百年后,灵元结魄,凝成一枚清透的聚力丹丸。”玄瑆足尖点地,向后一跃,拉开距离,淡然解释道,“你的师父只要用仙法抓妖剥丹,改妖界禁术黑焰阵,以自身灵息催动阵法……”
“师弟,你别听,你别听!这妖女胡说!”羯诚握剑刺去,玄瑆轻松侧身闪过。他连连扫堂上步,再横刃劈砍,皆被玄瑆快步躲开。
“用阵中灼灼黑红魔焰炼化妖灵,使妖灵转为股股清露,再施术将清露引进元神之中,即可增加自身修为。”玄瑆止步转身云手,瞬间以二指衔住羯诚的剑尖,“你的大师兄之所以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他也正求林和教他此法。”
“妖女——”羯诚戾声狂吼,双目布满血丝,气浪掀起落叶无数。
此言即出,玄瑆英眸顿生凌厉之光,纤指握拳正面迎上,周身劲力化作一道浓紫气柱,直震碎羯诚手中长剑,亦迫其飞弹侧撞至一旁巨石上。只听几道清脆的脊柱断裂之音,羯诚便呕血不止,伏地不起。
“林和与我,几乎同时修炼,不过百年他却成了所谓仙家,若不是靠如野兽般不停掠夺它灵功法,他,林和,一介凡人,怎配!
天宇神君所居之渺云殿,门前有一块七彩神碑,乃五界初开之时圣君亲设。每当天界有仙、神飞升,神碑之上便会出现此灵名号,以示圣君认可嘉奖。可是五百年过去了,林和还只是个‘真人’!神碑之上根本没有他的名字!仙界亦无其栖身之所!他只能在凡间靠着真人虚名招摇撞骗……真是可怜。”玄瑆缓步上前,俯视羯诚颤抖着双臂支撑,奋力挣扎,却连坐起也难。
她冷冷一笑,如视蝼蚁般轻蔑道:“我原本也可怜你们,无辜凡人,从头到尾被他蒙在修道成仙的幻梦里,以为自己惩奸除恶,实际却做了他的帮凶。可是你一口一个妖女,听得我真想多打你几鞭子。他没有教你懂规矩,敬前辈,我来!既然你方才说,中樊咒者没有大碍,不必理会,我便用樊咒了结你吧。”
“妖……”羯诚捂胸残喘,却痛得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冥顽不灵!”玄瑆指下书咒,英眉微扬,低笑道,“樊咒设法有几十种,解法亦有上百种,林和就算真心救你,一种一种慢慢试,也需一整天。可是凡间一日,梦中百年!等他解开咒语,你早已饿得三魂去了七魄。更何况,精妙算计的‘上智真人’,怎会因一个无关紧要的你,虚耗自身百年修为呢?
你也别怕,此术不痛,只是又冷又乏,饥渴交加,还无处可躲。死后在湮都遇到伽罗叶,再好好向他忏悔罪过吧。”言尽咒始,羯诚溘然闭目昏睡。
玄瑆转身侧望,斜睨柴门边已然吓瘫的白衣小道,背手淡淡道:“若想救你师弟,速请你师父来此见我,否则我便踏平此山,杀尽贼道,让林和求天天不应,叫鬼鬼不灵!”
“是……是是!”白衣小道汗如雨下,诺诺连声,如牵线木偶般机械地点着头。
“还不快去!”玄瑆蹙眉嗔怒,大喝一声。
“是是!”腿软得连站起都困难的小道,手脚并用地如四脚虫一般迅速狼狈爬离。
“姐姐!”早躲在一旁,隐身观望的白狐倏地以原形出现,晃着尾巴快步上前,昂首以狐语道,“姐姐好生厉害,我竟还徒担心,忙不迭地赶过来,还好没有现身给姐姐添乱。”
“我交托的事你办妥了吗?”玄瑆蹲下身轻抚着白狐额顶,莞尔笑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人家才没有生气,”白狐身旁忽而幻出几十朵五彩灵芝,全都垒在地上,直堆得像个小山。
白狐蜷着小爪碰了碰玄瑆的膝头,狐眼笑弯,头不停蹭着玄瑆的掌心,一脸求表扬地笑道:“只一心给姐姐采仙草去了。”
小狐狸定是将一切办妥才来邀功。玄瑆抿唇低笑,坐在它身边,看那一堆灵芝,摇首叹道:“瑶林所有的仙草都被你摘完了吧?就这样,梁渠仙君都未斥责你吗?”
“那……那它还会再长嘛,过个几百年,又是一堆!我就摘了几个,梁渠哥哥不会这么小气的……再说了,姐姐喜欢吃嘛!”白狐撒娇般蹭着玄瑆脸颊,直到玄瑆轻抚它背,它才安定坐下。
“好!我若不领情,岂非枉顾你耗费精力上天下地一番心意。”玄瑆云手将灵芝尽数收入虚谷,于襟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石佩。
椭圆状的石佩清透温润,呈现飞虹般七彩琉璃潋滟色,由一红丝紧系。
玄瑆将它佩戴在白狐胸前,轻抚着白狐下颌,半是叹息地说道,“这块晶石伴我近六百年,送给你,以后让它陪着你吧。”
白狐瞬间化为少年人形,双手紧攥着石佩,反复摩挲观瞧,欣喜不已。
“它……原本是个怪物的心脏,我耗费五百年才将其戾气除尽,使其露出原本七炫光泽。它是我能有的,最干净的东西。”玄瑆若有所思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也别无他物相赠了。”
“怎会!”白狐仿佛怕玄瑆反悔一般,迅速将石佩放入襟口中,以胸膛感受它的温度。他贝齿浅露,笑得纯粹,双目如星微闪,紧握玄瑆纤手,止不住地交睫明传秋波,“只要是姐姐给我的,哪怕是伤疤,我也喜欢。”
“那姐姐再托你办件事,你也不会推辞吧?”玄瑆道。
“嗯!姐姐想要的,我都会做到。”白狐点头笃定承诺。
“好,”玄瑆摸了摸他的乌发,低声道,“你马上回到昨日我们停留休整的那个小潭处。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将金鲤送至那里。你把金鲤和陈孜冶一同送到人、妖两界交疏的金鲤池处,确认他们安全再离开。最后,在青丘等我,我来找你。”
“啊?青丘?那很远啊!姐姐,我不喜欢跟狐狸们在一起。”白狐额头抵住玄瑆的肩,抱紧她的手臂,柔声哼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看啊,我是不是一向言而有信,只要是承诺过的事都拼力去办?”玄瑆抚着他的脸颊轻声哄道,“我既然应你,就一定做到,你安心等着我便是。”
“嗯嗯——我不嘛,不嘛……”白狐倏地抱紧玄瑆,枕在她的颈窝处,鼻尖缓缓蹭着她的侧颈,娇音轻晃,“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若不愿,”玄瑆一把支开他,伸手佯嗔道,“那就把东西还给我!”
白狐一瞬僵直,双手捂着襟口,死死拽住石佩,盯着玄瑆,猛地摇首拒绝。
“那就快去!”玄瑆起身道。
“昂——”白狐打着滚幻回原形小声哼道,“才见面就让人家走!”说完,回头一探,像是怕被打般快速往旁边一闪,消失无踪。
玄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叹息片刻,闭目定定心神,蹙蹙眉。她幻出所有六角火刃,划破手掌,使每一枚火刃带上鲜血。尔后,点地凌空,口中念咒,地面瞬间显出一六角银紫光阵。
渐渐腾升的烈烈劲力,使玄瑆似被薄薄紫色魇火笼罩。她快速掷出掌中火刃,众刃如星坠下,落于阵中化为无形,而那紫光却更加耀眼。
玄瑆握拳止息收力,于空中缓缓落下。她慢慢抬起头,仰望东方浮来一朵带金白云,樱唇不禁挑起一抹冰冷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