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翼最初对于所谓“美男计”的设想是:待老乞丐为难紫豹时,面如冠玉的他一袭银玄锦袍,似救世主般闪亮登场,解紫豹之危难如救他于水火。可惜啊,这无双妙计被司涯一眼望穿,还亲手点破。害得临翼只能又编许多谎,才能顺理成章地呆在紫豹身侧,继续他的嬉耍大计。
湛蓝纯净的夜空里,一轮皓月独亮繁星中。化为凡态的二人来到一家客栈住下。
夜色沉沉,临翼独身站在窗前,凝望皎皎明月,忽而计上心头:众人定身咒已解,如此深夜……乃是妖类出没的良机啊!
“主上,”一尾小黑蛇从梁上顺窗架爬到临翼面前,吐着鲜红蛇信,以蛇语禀告,“行云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派小的前来给您报信儿。”
临翼点点头,黑蛇沿长廊而行,很快便匿于夜色之中。不远处的皇宫上方确有黑烟盘聚,此乃妖异出没之像。临翼望之浅浅一笑,哼着曲儿慢慢踱出房间,轻轻敲着紫豹的房门。
“师尊,”紫豹速来开门,见临翼,很恭敬地深深一揖,而他身后开着的窗户也正对着古德皇宫的方向。
“看来你也觉出异样啊。”临翼跨进门,走向窗口,掐指一算,又道,“三个,为首的是一只万年黄鼠狼,另外两个应该是蜘蛛精和旋龟,修为不过千余年,皆不足为虑。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师尊不愧为神君弟子!还没有见过那些怪物竟都能靠推演而算出,真是厉害!紫豹看向临翼的眼神仿佛若有光,如星闪烁,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你若想学推演之术,我自是可以传授。”临翼看紫豹愣了一下,扬眉得意轻笑,“窥心术也可。”
“师尊,”紫豹迟疑片刻,不知该不该说,犹豫着轻声试问道,“这些玄术……等弟子成了仙,是不是都能学会?”他心底知道,仙界众术并非都隐匿晦涩,大多数皆能在北川的省中堂藏书里找到,但偏偏仅有仙体之灵才炼得成。旁灵,就算修为再高,天资再盛,花再多时间,也是克修不成的。临翼现在虽还尚未取得仙家身份,但凭其所精通的玄术可知:他早已被圣君认可,位列百仙之一,只不过暂时无名录于神碑之上,公布于世罢了。
“嗯……”临翼想了想,并未作正面回应,仅言,“我还是更想知道今夜捉妖,你想从何处入手。”
“此三子不修正道,化形美人魅惑君王,荼毒百姓,扰乱人间,不可轻恕。且同藏一处,同侍一君,必是共犯,若不能一网打尽,就怕万一走漏风声,事倍功半,故而……”紫豹垂下头,心中默默:还在思索对策。
“他们三个废柴,就算是联合起来也敌不过你万年修为,不必害怕。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树倒猢狲散。他三灵以黄鼠狼精为首,只要先制住那尾小黄仙,剩下两妖也就成了无首之蛇。你无非是担心他们声东而击西,四散逃逸之下难免有漏网之鱼,不能一举功成。”临翼拍拍他的肩头,自信一笑,“为师现在虽然没什么法力,但仅靠手下银环同属之众,已足够合围妖孽,助你歼除。”
“嗯?”紫豹一时没能听懂。
“本尊现如今……虽早已不是妖中之王,但至少也是龙蛇之首,号令天下蛇妖并非难事。”临翼详解道,“今夜,我与你一同入宫。先擒黄狼,至于对剩下二妖的围击拦截,就交给幼蛇们去做便是。你师尊当年与煜城神君大战数百年,基本的用兵之法、布阵幻术用来抓几个小贼……呵,已是大材小用了。”
“是啊,师尊幻术、兵法都堪称妖界独绝,又怎会让区区几只小妖轻易逃逸呢!”紫豹拱手笑道,“弟子先谢师尊倾力襄助。”
二灵商定即刻出发,同隐匿行至皇宫上空,俯视即见一幅巨型图阵,阵形诡异且呈赤红血色。
看其透出的血腥煞气,紫豹猜测此为妖界禁术:以活人鲜血浇淋勾画,引咒灵缚索,凡入阵者,心智皆为设阵者所掌控。他心中暗叹:怪不得该国短短几年便君臣离心,国力衰微,原来竞都是被这图阵所惑。
“走。”临翼拉着紫豹手腕,说罢便要强行入阵,却在离烟阵数尺之处又被紫豹拉了回来。
“干嘛?”临翼鄙夷地看向有些迟疑的紫豹,“堂堂真君!你至于怕成这样?”
“与师尊同行,上天入地弟子皆无所畏惧,于此当然也不怕。”紫豹蹙眉支吾,有些为难地解释,“只是……若我二灵不防,皆被该阵所困,岂非太过冒险?要不……师尊就在此督战,弟子先去?”
呵!这个小屁孩居然看不起我!临翼撇开他的手,倏地旋入阵中,负气般隐行在前。
“师尊,师尊!”紫豹赶身上前,云手施法为他二灵作盾,低声唤道,“您法力还未恢复,弟子只是担心您再受伤!没有信不过您的意思。”
临翼转身捂住他的口,警惕地看向前方,以灵犀术告知紫豹:定是你我灵力太高,一入阵便惊醒那妖物,他正以阵查探你我行踪,你切莫出声。
紫豹乖巧地闭口不言,只默默点头相应。此时,他像是听到什么窸窸窣窣似虫类爬行之音,但又比那个更加明显且完整。他环顾四周,屋顶、廊下、梁中、足边……突然现出众多小蛇,且身上皆散出黑色烟气,想必就是临翼之前提到的“同属”吧!
小蛇妖们分段趴覆在血色图阵纹路上,张口便将图阵上捆绑的咒灵围剿、撕裂并吞服,再扭动身躯,留下些许浅黑阴影,这些影子首尾相连,顿时轻松改变原有阵型。满覆皇宫的法阵,现在已是由临翼做主了。
“是谁摆出这么大动静前来看我?”细柔女音仿佛九天仙乐,从空中轻轻荡下,缓缓如水,娓娓动听,透着十足的妖娆娇媚。
紫豹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尊驾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女子声音越来越近,飘飘散于空中却似鬼声呜吟。
紫豹想起来这个声音——是早晨茶摊旁邂逅的那名瑰丽女子!古德之难少说也有八年了,她即早入宫中,又怎会于晨时的闹市像个逃奴一般奔亡呢?师尊不也说,那女子是他幻化……
为师那是在提醒你:宫中就是此妖为非作歹!没点悟性!
临翼拉着紫豹的手腕,以灵犀术与他对话,再次成功圆谎。临翼松开手掌,冲紫豹柔柔一笑,趁对方愣神之际,一提手便将他甩上空中,暴露在久寻他们而不得的女妖面前。
“哦……我当是谁,”女子上前先施一礼,肩上披帛无意滑落,露出酥白柔肌,双眸盈盈浅笑,媚眼如丝,“原来是紫殿真君!不知真君此来,有何指教呢?”她缓缓上前,口中喷出一阵白烟。
紫豹只觉那烟香味甚异,却不知此烟乃黄仙绝技,可令中招者在数日之内灵力衰微,严重时甚至有生命之忧。
在地上观战的临翼无奈地摇了摇头。紫豹这傻小伙,天资虽高,秉性纯良,尊师重道,也够勤勉,但脑子确实太单纯,毫无江湖经验可言。战局还没开始,便先被对手摆了一道。这要传出去是自家弟子……哎……真是丢不起这张老脸,临翼深深叹了口气。
“妖孽!”紫豹大吼一声,“你魅惑君王,煽动朝廷,强设禁忌图阵为己谋利……”
闻言的临翼此时无语得直抠额侧。一万年了呀,妖界的小宝贝儿们怎么还用当初煜城来抓他时的陈词滥调啊!真是听得他头痛!
“真君这是奉谁法旨前来拿我啊?”女子瞥眼嘲笑,“别以为你比我早几年入翼王门下就能擒得住我,我就立此不动,有本事你拿刀砍我啊!”
“大胆妖贼,怎配提我师尊名讳。”紫豹瞬而幻出一把荼白长槊,槊头锋刃于月光之下闪出锃锃银光。他正欲提槊刺去,却突然发现周身酸软无力,眼前之景也霎时迷离。
“真君!你打呀,打我呀!”女子行至他身前,拍拍他的侧脸嘲讽道,“动手啊!”
她正得意,一道漠白烟光倏地划过她的柔白脖颈,刹那间将她的头颅砍下,那美丽头颅瞬化一绛红内丹悬于空中。女子凡身被破,内丹现出,真身幻为一缕黄埃烟尘迅速往远处逃窜。而空中忽现一道凌厉白光,耀闪夺目如贯日白虹,以雷霆之势速缚黄烟。烟尘即刻消散,只见一尾瘦老黄鼠狼被月白天枢索牢牢捆绑,动弹不得。
临翼腾云而起,收丹于虚谷之中,大掌轻拍紫豹肩膀,使其周身散出许许白烟。顿时,紫豹目中澄澈,一片清明,灵力亦快速恢复。
“以后能动手,尽量别吵吵。”临翼轻眨凤眸,浅笑安慰般无奈叹道。
此时,血阵突然传出异响,只见阵东、西二端皆现出巨形黑影猛烈撞击阵壁,试图逃出去。紫豹左顾右盼,一时不知该往哪处追击更为稳妥。
“东边的旋龟,交给你了。”临翼说完便往西赶,且再次叹息:这傻徒儿定就是我的劫难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