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文字张无忌和成白尘自然是不认识,但小昭却熟悉得很,她指着第一行道:“没错,这段正是‘明教圣火心法:乾坤大挪移’的波斯文。”
张无忌无意中发现了明教的武功心法,却并不如何欢喜,心想:“这秘道中无水无米,倘若走不出去,最多不过七八日,我和小昭便要饿死渴死。再高的武功学了也是无用。”向两具骷髅瞧了几眼,又想:“那圆真如何不将这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取了去想是他做了这件大亏心事后,不敢再来看一眼阳氏夫妇的尸体,当然,他决不知道这张羊皮上竟写着武功心法,否则别说阳氏夫妇已死,便是活着,他也要来设法盗取了。”
成白尘随口问小昭:“小昭,你怎知道这羊皮上的秘密?”
小昭被问得一愣,低头道:“老爷跟小姐说起时,我暗中偷听到的。他们是明教教徒,不敢违犯教规,到这秘道中来找寻。”
张无忌瞧着两堆骷髅,颇为感慨,说道:“咱们把他们葬了罢。”
三人去搬了些炸下来的泥沙石块,堆在一旁,再将阳顶天夫妇的骸骨移在一起。
小昭忽在阳顶天的骸骨中捡起一物,说道:“张公子,这里有封信。”
张无忌接过来一看,见封皮上写着“夫人亲启”四字。年深日久,封皮已霉烂不堪,那四个字也已腐蚀得笔划残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那信牢牢封固,火漆印仍然完好。
张无忌道:“阳夫人未及拆开,便已自杀。”将那信恭恭敬敬的放在骸骨之中,正要堆上沙石。
成白尘道:“拆开来瞧瞧吧,阳教主说不定有什么遗命。这里只有成昆敢大不敬进来,那些明教中人都不敢进来。咱们既然来了,就帮他们看看。当年阳教主突然失踪,明教群龙无首,才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当时指定了接任教主,至少明教不会像现在这么乱。”
张无忌点点头,觉得成白尘说得不错,便轻轻拆开封皮,抽出一幅极薄的白绫来,只见绫上写道:“夫人妆次:夫人自归阳门,日夕郁郁。余粗鄙寡德,无足为欢,甚可歉咎,兹当永别,唯夫人谅之。三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发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张无忌心想:“原来明教的总教在波斯国。这衣教主和阳教主不肯奉总教之命而降顺元朝,实是极有血性骨气的好汉子。”心中对明教又增了几分钦佩之意,接着看下去:“今余神功第四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能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
张无忌读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原来阳教主在写这信之时,便已知道他夫人和成昆在秘道私会的事了。”他见小昭想问又不敢问,于是将阳顶天夫妇及成昆间的事简略说了。
小昭道:“我说都是阳夫人不好。她若是心中一直有着成昆这个人,原不该嫁阳教主,既已嫁了阳教主,便不该再和成昆私会。”
成白尘撇撇嘴,道:“一个红杏出墙的贱人,有什么好说的。阳教主也是过于重情,居然因为这种事走火入魔而死。真是死的憋屈!”
张无忌有些无语,只得继续读下去:“今余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不眼者杀无赦。令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张无忌心中一震,暗想:“原来阳教主命我义父暂摄副教主之位。我义父文武全才,阳教主死后,我义父已是明教中第一位人物。只可惜阳夫人没看到这信,否则明教之中也不致如此自相残杀,闹得天翻地覆。”想到阳顶天对谢逊如此看重,很是喜欢,却又不禁伤感,出神半晌,接读下去:“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令我明尊圣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
张无忌心想:“照阳教主的遗命看来,明教的宗旨实在正大得紧啊。各大门派限于门户之见,不断和明教为难,倒是不该了。”见那遗书上续道:“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待后世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
最后是一行小字:“余名顶天,然于世无功,于教无勋,伤夫人之心,赍恨而没,狂言顶天立地,诚可笑也。”
在书信之后,是一幅秘道全图,注明各处岔道门户。
张无忌大喜,说道:“阳教主本想将成昆关入秘道,两人同归于尽,哪知他支持不到,死得早了,让那成昆逍遥至今。幸好有此图,咱们能出去了。”
成白尘也是大喜,三人在图中按图索骥,找到了自己置身的所在,再一查察,宛如一桶冰水从头上淋将下来,原来唯一的脱困道路,正是被成昆用大石塞阻了的那一条,虽得秘道全图,却和不得无异。
小昭道:“公子且别心焦,说不定另有通路。”接过图去,低头细细查阅,但见图上写得分明,除此之外,更无别处出路。
成白尘见两人都失望之极,鼓舞士气道:“别灰心。阳教主的遗书说道,倘若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便可推动石门而出。这也是一条路呀!”
张无忌叹道:“乾坤大挪移当世似乎只有杨逍先生练过一些,可是功力甚浅,就算他在这里,也未必管用。再说,又不知无妄位在甚么地方,图上也没注明,却到哪里找去。”
“你平日不好好学习用功,连卦象方位都不懂。”成白尘鄙视一句,然后推算道:“无妄位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之一,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无妄位在明夷位和随位之间。”
小昭更是直接就在石室中踏勘方位,迅速找到了西北角上,说道:“该在此处了。”
张无忌脸上一红,他没有接受过名门大派的基础教育,对道家的易经都知之甚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东西六大派的任何一个普通弟子都能对答如流的。成白尘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既然找到了石门,三人都来了精神。
成白尘随手拿起一个兵器,将石壁上积附的沙土刮去,果然露出一道门户的痕迹来。
张无忌精神一振,道:“我们虽不会乾坤大挪移之法,但二人合力,未必便逊于此法。”
当下,两人气凝丹田,劲运双臂,两足摆成弓箭步,一起全力运功缓缓推将出去。推了良久,石门始终绝无动静。不论二人如何移动部位,如何催运真气,直累得双臂疼痛,全身骨骼格格作响,那石门仍是宛如生牢在石壁上一般,连一分之微也没移动。
小昭劝道:“张公子,不用试了,我去把剩下来的火药拿来,咱们炸开它。”
张无忌喜道:“太好了!我倒将火药忘了。”
三人把剩余火药尽数装在石门之中,点燃药引,爆炸之后,石门上炸得一个大口子,凹进了七八尺去,甬道却不出现,看来这石门的厚度比宽度还大。
张无忌颇为歉疚,拉着小昭的手,柔声道:“小昭,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不能出去。”
小昭一双明净的眼睛凝望着他,说道:“张公子,你该当怪我才是,倘若我不带你进来那便不会这样!”说到这里,伸袖拭了拭眼泪,过了一会,忽然破涕为笑,说道:“咱们既然出不去了,发愁也没用。我唱个小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张无忌不忍拂她之意,微笑道:“好啊。”
小昭坐在他身边,唱了起来:“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
张无忌听她歌声娇柔清亮,圆转自如,满腹烦忧登时大减。又听她继续唱道:“富贵哪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张无忌道:“小昭,你唱得真好听,这曲儿是谁做的?”小昭笑道:“你骗我呢,有甚么好听我听人唱,便把曲儿记下来了,也不知是谁做的。”
张无忌想着“天地尚无完体”这一句,顺着她的调儿哼了起来。
小昭道:“你是真的爱听呢,还是假的爱听?”
张无忌笑道:“怎么爱听还有真假之分吗?自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