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苏沪等人都下去休息了,酒至半酣的殷福平正自在房间中含饴弄孙,大儿媳李岚忽然在外面敲门,轻声道:“启禀父亲大人,当今顺德帝已来到前厅,您老是不是准备见一下陛下?”
殷福平闻言,眉头轻皱,虽然明知道自己回府的消息一定是李岚告知给顺德帝的,但是,对于家人,他还是颇为袒护的,虽然心中略有不快,但是脸上依旧悠然自得的很,他把小虎、小曼轻轻放在床上,对他们温和地说道:“小虎、小曼、前面来了一位贵客,爷爷可不能带着你们前去见他,你们先跟岚儿回去,等明天爷爷再跟你们两个玩耍,如何?”
殷福平的舔犊之情令两个孩子对他都有些恋恋不舍,这时,李岚已经应声而进,她一手一个,把小虎、小曼抱下床来,三个人看着殷福平匆忙而去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前厅,顺德帝微服前来,却只带着两个人,一个就是自己最信任的太监乔极,一个就是何猛的次子,现任御林军统领何洽图,顺德帝刚从表妹李岚那里得知殷福平回龙城的消息就不得不巴巴的前来,实在是因为此时他这个皇帝当得就要崩溃了,变法因为母后的横加干涉不得不流产以后,顺德帝在群臣中的声望也是一落千丈,而更让顺德帝忧心的其实还是改制与变法,毕竟,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他一个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就更应该励精图治、有所作为了,而今,当朝权贵如若磐石掣肘,顺德帝束手束脚,很难施开手脚,而现在,他急需一个德高望重的权臣帮助他登高一呼,而这个人,他首选自然是殷福平了。
如论劳苦功高,整个龙朝殷福平自然首屈一指,而如论清廉正直,殷福平可以跟两袖清风的霍千川相提并论,如若能请动他辅佐自己变法,那几乎就没有不成功的,而对这个跟自己的父亲亲若手足,互相倚重信赖的长者,顺德帝对他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
爱是爱他为人潇洒,做事坦荡,恨是恨他太过圆滑,对于为官之道,自是信手拈来;敬是敬他为国为民,付出实在良多,怕是怕他依旧像早先一样,一口回绝自己,那自己就会毫无退路了。
作为一个皇帝,能够在一位大臣面前,诚惶诚恐,他顺德帝也算开了大龙朝开国以来的先河了。
而此时,正一本正经的站在顺德帝下手的还有苏沪、钱群与何铁图,本来,这几个人就要睡了,但听到当今圣上夤夜前来,那里还睡得着,几个人更是忙不迭前来参拜圣架。
对于苏沪这个老牌权贵,顺德帝实在很不喜欢,而此时,他心中烦躁,但又不能表现出来,依旧强自镇静,他冷眼看着下手低眉顺眼的苏沪,淡然说道:“苏将军,这些时日在大狱中可是受了不少苦头吧,静海王能够在第一时间把你接出来也算袍泽情深,你可不要轻易辜负了他老人家一片热忱才是。”
顺德帝是在话中点拨苏沪,因为殷福平当年虽然拒绝接受改制的任命,并不是因为反对变法,而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他觉得许多事情欲速则不达,他还曾苦劝过顺德帝,顺德帝年轻气盛,又想登基以后有所作为,根本就听不进去,而这次变法失败,跟他的燥进不无关联。
一旁侍立的苏沪得见天颜本就有些惶恐,而今却更加忐忑起来,就势跪倒在地,口中却恭声道:“承蒙皇帝圣恩,大帅盛情,苏沪自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与大帅,即使鞠躬尽瘁,也毫无所怨。”
这几天,他的姑爷钱群已经把殷福平这次出山的初衷与目的大抵跟他这个岳父讲过了,虽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但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几年,虽然不在沙场驰骋,只是跟在殷福平身边,却着实学到了许多在家中与战场上永远都学不到的东西。苏沪虽然固执己见,但却并不是老顽固一流,而且,他毕竟曾在高位上虎视多年,经历过处理过的事情多不胜数,也是那种听话听音的人。其实,早在前些天殷福平与李岸的会面,他就已经明白了殷福平现在的立场。想当年,殷福平因为拒绝变法而辞职一事,即使在皇帝身边的第一近臣殷红雨都不知道,而他苏沪却是知道的,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苏沪在大龙朝根基之深,耳目之多。但是,这个苏沪也相当明智,既然现在连静海王都站在了皇帝一边,那么,改制变法恐怕已是势在必行,不可逆反的了,而为今之计,恐怕也只好顺势而为了,所以,刚才他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顺德帝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低眉顺眼的俯首顺从,于是,脸色明显好转了不少,居然站起身形上前几步,亲自把苏沪扶起,一边温声道:“苏将军,你可是为本朝立过大功的沙场宿将,这里又不是皇宫,就不要行此大礼了。”
看到皇帝如此平易,苏沪心中也有几分感动,这时,顺德帝已把他就势扶起,又温声对他说道:“苏将军,既然你跟静海王在一起,应该知道他已保举你的此子苏炎接任礼部尚书了一职了,苏炎虽然也为官多年,总不如老将军见多识广,如今他肩负重任,还望老将军多多提携他一些才是。”
苏沪闻言,自是没口子的谢恩,而此时,在他心中,却是巨浪翻腾,虽然,在诸位将军之中,他的家业还远不如叶玄空、铁傥之流,但在鹤城,却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而今,皇帝推行新法,无疑是在他们碗中抢食,但是,而今的自己,即使没有跟殷福平一路所闻所见,经过这次牢狱之灾,也看明白了许多事情,尤其是他那位亲家钱贯。
而今的钱贯,也在鹤城居住,虽然声望与权势还不能跟苏沪相比,但他绝对是那种闷声发大财的人,苏家而今在鹤城地位显赫,但要比起财富与所拥有的土地来说,其实还尚不如钱家。钱贯绝对是那种才思敏捷,头脑活咯的人才,致仕以后,也没有闲着,居然在花甲之年开始大张旗鼓的经商坐贾,而钱一多了,更是大量收购土地,现在的钱贯若果说是鹤城第一地主绝对不是虚妄,而为了抵制朝廷变法,保护自己的利益,冲锋在前的却是他苏沪,人家钱贯此时却是金屋藏娇,美哉悠哉的不行。而对于为了共同利益而下大狱的苏沪,他更是很少看望,如若不是有这一层亲家的关系,苏沪早就跟这个老奸巨猾的钱贯翻脸了。
苏沪心中正自百味杂陈,殷福平却已姗姗而至,来到前厅,殷福平高呼万岁,就要大礼参拜,顺德帝却上前几步,一把携过他的手来,亲切的叫了一声“殷叔。”
顺德帝这声“殷叔”其实大有学问,殷福平本是他的嫡亲姑父,他不称呼他“姑父”而叫“殷叔”,实在是因为承运大帝在世时,跟殷福平志同道合情同手足,这一层关系甚至比他们这份亲情还要宝贵,顺德帝继承帝位,要想大有作为,恐怕很难离开殷福平的一力辅佐,而他也只有拥有了来自殷福平的助力,才能够法达乡里、权通天下。
而这一次,一贯在顺德帝面前低调内敛的殷福平却是一反常态,居然大大方方在顺德帝偕同下在他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顺德帝环视左右,朝大家点点头,于是,整个前厅中包括顺德帝现在最亲近的乔极都乖乖的退了下去,整个大厅就只剩了顺德帝跟殷福平二人,看来,这两位龙朝的超级大佬接下来肯定是有大事要协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