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珈乐压低帽檐,阖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在她双眼再次睁开时,已是如饿狼般的金红竖瞳。
这也是她必须要用兜帽遮脸的原因,此时这副神情不论在谁看来都有些惊悚,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本能的、对于掠食者的恐惧。
“这就是辽东狼堡代代相传的、《封灵百相谱》中的绝学‘狼王躯’……”王嘉然心道。
只见王珈乐拿起洪阿坚的肚兜和长命锁凑到眼前,鼻翼翕动。
在她的视野中,肚兜和长命锁上正有一团红色雾气缠绕,那代表着洪阿坚的气味。
而在眼前的空地之上,又有另一道相似的红色雾气四下飘散,虽看似杂乱无章,细看之下却是有迹可循,她略一思索,便在脑中勾画出了洪阿坚先前在此的行动轨迹。
这正是王嘉然所说的“狼王躯”发动时的能力之一,可以趁特定的气味尚未消散殆尽时进行精确追踪,并将嗅觉信息变得可视化——玩过《巫师3》的看官们想必对这种能力不陌生。
追踪洪阿坚气味的过程宛如抽丝剥茧,不多时王珈乐朝着东边一指,道:“他朝这个方向去了。”
王嘉然会意,紧跟着对方的脚步,同时注意起周围的环境来。
空地的东边是金龙巷,此巷属于城中富人的聚居区,多的是深宅大院,想当初周凄曾在此袭击过隐麟书院准入生、岭南擂亭崖高手古福一行人,并致其受伤。
王珈乐循着气味来到了两间大宅交界的一处窄巷前,此时此处并无一人,可气味告诉她,洪阿坚曾进入过这条仅能容一人通行的窄巷。
“那孩子来过这里?”王嘉然指着巷子深处问道。
“有些奇怪,他只是往里走了几步,然后……”王珈乐眉头紧锁,视线不断在巷子内外游移,“然后他便出了巷子,可是气味也变淡了。”
“这巷子里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呀。”王嘉然手搭凉棚朝巷内望去,“难道他们当时在玩球,一不小心把球丢了进去,所以他进去捡?”
“我比较在意为什么他一从巷子里出来,气味就变淡了。”此时在王珈乐的视野内,一缕深红的雾气汇入巷中,可从中飘出的雾气颜色却明显变浅,只是勉强可以辨认的程度。
“那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气味会变淡呢?”王嘉然问道。
“也许不是气味变淡。”王珈乐打了个手势示意队友跟上,转头去追索那逸出的淡淡气味,“而是什么东西把洪家的那孩子包裹了起来,导致残留的气味减少了。”
“你是说……”王嘉然神色变得凝重,“他被人装进了某种容器当中?”
王珈乐不置可否,脚下速度陡然加快,王嘉然也是紧随其后。
她们都知道这个推论意味着什么:洪阿坚极有可能是被人绑架了。
绑架者应当是扮作挑夫一类,用某些手段把洪阿坚骗进那条窄巷后通过捆绑或下药将其控制住,又把他装进了筐、匣一类容量较大的器具内,再当作是自己的货物大摇大摆地带走。
“狼王躯”赋予使用者的嗅觉强化尤善捕捉血腥之气,而王珈乐此时并未闻到任何血腥,说明洪阿坚应当是没有受到更严重的伤害,至少无性命之虞。
残存的些许气息引导着二人穿街过巷,一路直奔城外,眼看已经离枝江城越来越远,而天色也愈发黯淡。
其时日近正午,天色变暗自然是要下雨,而逐渐闷热的气温也证实了这一点。二人也未曾料想竟一路追到了荒郊野外,四下张望周围连棵树也没长,若是突降暴雨,免不了要被淋个浑身湿透。
淋雨倒还次要,习武之人没那么容易受凉感冒,要命的是一旦下雨,洪阿坚的气味定然会被雨水冲洗干净,到时要再想继续追寻踪迹可是势比登天。
所以此时的选择也只有加快速度,赶在雨降之前找到绑架者的目的地。
野外无人,正适合她二人全力发挥,此时各自运足轻功,一路狂奔,汗水早已湿透衣衫,可二人的眼神却是坚定如常,势要与时间赛跑。
可惜她们没能跑赢,扯天扯地的暴雨不期而至,将洪阿坚最后那一丝气味线索与她二人的冲劲一并浇灭了。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王乃琳和春风三秀所乘的马车在山道上遭遇了突降暴雨导致的山体滑坡。
自然对于不同地域环境下的人有不同的馈赠,但对于所有人都是同等的残酷。
王嘉然虽自以为准备充分,却也没随身携带雨具,两人只得45度角仰面朝天在雨中发了会儿楞,任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啊。”王嘉然率先开口,手在兜里掏了一阵。
“怎么了?”王珈乐此时也已解除了“狼王躯”的状态,偏头看向对方。
“全给雨淋化了,我早上刚买的海棠糕。”只见王嘉然摸出一块方帕,上面是一团粉色的糊状物,语气不无遗憾地道。
“……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雨吧。”王珈乐掀起斗篷,把王嘉然罩在其中,同时抬头辨明方向,道,“我记得再往东走一段是不是有座庄院来着?”
“别说庄院,就算有棵树、有个山洞也是好的。”王嘉然伸舌头舔了舔那团曾经是海棠糕的东西,露出郁闷的表情。
于是俩人又顶风冒雨,踏着泥泞往东跑去,这次她们运气不错,没多远便是发现了那座庄院。几个纵跃后,总算是站到了大门前的屋檐底下。
王珈乐摘下斗篷,双手用力一拧,雨水哗哗流下,同时感到身边有一股暖意传来,知道是王嘉然在暗运内功,试图把身上早已湿透的衣物蒸干。这说不上是什么高深的技巧,武林中不少人都能施展,只不过她的内力性质是“邪”,且常年修习“铸寒掌”,体内真气并不适宜用于升温,只得作罢。
王嘉然自也是知道这一点,便开口问道:“要不要跟主人家说一声,让我们进去烤个火之类的?”
“还是别了吧。”王珈乐看着门外的一口井道,“我向来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拜托别人的。”
她话音刚落,二人身后的朱漆大门从里打开了一条缝,只听门内一个男子声音略带警惕地问道:“二位这是在?”
“啊,打扰了。”王珈乐心中稍惊,旋即回道,“我们是路过的,在此暂避风雨,一会便走。”
那男人透过门缝打量了二人片刻,道:“既是躲雨的,不如进屋来吧。”说罢将门拉开,二人一看,却是个身穿短衫、三十多岁的高壮汉子。
“如此便多谢了,雨一停我们就走。”王珈乐也不拒绝,二人跨过门槛,那汉子又递来一把油纸伞,引着二人穿过院子走入厅内,此时她们方才发现,这偌大的庄院内除了这汉子,再没有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