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禹心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遇见大师兄,而此时他没有做梦,大师兄就在他面前,他的剑正抵住自己的喉咙。赵禹心额头上流下了汗,莫非大师兄已经知道师父去世了?莫非他已把自己当做杀人凶手了?他害怕了。
“师弟,你居然敢说为兄是糊涂鬼。”蒋英华微笑道,将剑收起,插回鞘中。他一把将师弟搂在怀中,笑道“好几年没看见你小子了。怎么,剑练得不好,来这儿欺负后辈了?”
“师兄见笑了。”看来师兄并不知道师父已经去世的消息,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和善,赵禹心也稍稍放了心,“剑练得不好不假,但若是知道这个小子是师兄的弟子,我哪里敢瞎指教。”
“这哪里话。”蒋英华搂住赵禹心肩头,把唐莫里招呼了过来“莫里啊,过来,见过你师叔。”
“师叔”唐莫里微鞠一躬。
“免礼”赵禹心连忙摆摆手。
“好啊。”蒋英华把赵禹心推到一旁,点着食指指向赵禹心“好你个赵禹心,挑起了师兄的毛病,既然你把我徒弟赢了,那师兄也没什么说的了。今晚这小子就不用练了。”他转过头对唐莫里道“你,还不快谢谢你师叔。”
“多谢师叔”唐莫里又微鞠一躬。
“不必”赵禹心又摆摆手。
“你我师兄弟就别重逢,可要多喝几杯。”蒋英华道“可惜现在是半夜,只能明早你我师兄弟二人再开怀畅饮了。”
“那是自然。”赵禹心道。
三人回了房,渐渐入睡。
镇子很静,风已停。
张若菱拖着虚弱的身子走进了镇子,头发乱糟糟的,刚干没多久,身子发冷,走路晃晃悠悠的。她在遇到的第一家客店处停下,扣动了客店的门环。也许是她太虚弱的缘故,扣了很久,里面的人才听见。
“谁啊?”门来了一道小缝,开门的是老板。
“我要住店。”是个女子,她的声音柔弱,像是在祈求。
“进来吧。”老板是个心软的人,他把女子让了进来。亲自引到了楼上。安排了一间屋子给她安歇。他看到女子瑟瑟发抖,貌似有些着凉。忙把小二叫了起来,烧了两壶热水送了过来,女子喝了些热水,面色总算缓和了一些。老板是个男子,留在这儿多有不便,就下楼自己休息去了。
张若菱用热水暖了暖身子,便睡下了。她不知道,此时她的头,正朝着大师兄的房间,她的脚,正朝着她三师兄的房间,她沉沉的睡去,梦中的她还是个小女孩,大师兄在江南为她带来了礼物,三师兄正在不远处发呆,她跑了过去,准备把收到礼物分他一点,可当她想开口时,他却跑开了,就像昨夜,他总是先她一步离开,她也未曾能让他驻足,他的背影,才是她一直在追逐的梦境。
报晓的公鸡不知道人会做什么梦,所以她又一次没追上他便被吵醒了。她伸着懒腰坐了起来,简单的整理了衣服,唤来了小二,好好的洗了洗头发,梳的很好看。她走出来房间,到院子里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她该去哪儿找他,她不知道,也许说不定他就在这家客店里呢。
“干!”楼下传来酒杯相碰和男儿豪爽的声音。她觉得如此熟悉,她向下看去。那一瞬间,仿佛做梦一样,她欣喜的跑了过去。犹如昨夜梦中的那个小女孩。
“师弟,你怎么来这儿了。”蒋英华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何处,没想到八月初四才开始的擂台,他老人家今日就来了。”
“擂台,什么擂台?”赵禹心一头雾水。
“好啊臭小子,都到这儿了还不知道陪师父来干什么?”大师兄道“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这里是十方镇。”蒋英华道“‘奇侠古镇’十方镇”
“奇侠古镇?!”赵禹心大吃一惊,张若菱也吓了一大跳。
十方镇之所以被称为奇侠古镇,是因为一百年前这里出了一位古怪的剑侠,一生用过十七把一模一样的宝剑,但每换一把剑,他就会换一种剑风,当他换到地十七把剑的时候,他的剑术已经天下绝伦,可就当他带着第十七把剑去挑战武林第一高手武当三丰真人时,却失足从武当山上跌落,活活摔死,真的是十分倒霉。
奇侠之名由此而来,到了后来,天下学剑的人都想来十方镇寻觅那位剑侠的遗物,看看能不能在他的遗物中找到一些绝世的武功,很可惜,这位大侠的遗物除了借条便是借条,也不知他到底欠了多少钱,更奇的是,这位大侠欠的帐也极为奇特,他所有的帐都是用来买肉所欠,而且只买驴肉,这不禁让这些学剑的后辈对驴肉心驰神往,这个奇侠也有了一个新绰号叫“剑驴”。从从此剑客中,疯狂流行吃驴肉。
随着时间流逝,剑客们发现吃驴肉和学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但是奇侠古镇却越发热闹起来,四十年前,江南最厉害的十个剑客与江北最厉害的十个剑客定下了规矩,每过十年江南江北的剑客都可以到这奇侠古镇来,来争夺江南江北十大剑客的名号,因此十方镇与剑便紧紧联系在一起。
赵禹心之所以吃惊,是因为他知道,今年是又一个十年,作为江北第三剑的师父,需要来十方镇论剑,天下的剑客大多都会来这儿比拼高低,可竟然如此之巧,他从井里出来第一个到达的镇子,便是这奇侠古镇。
“这...”赵禹心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端起了酒杯,自斟一杯,饮下。长舒一口气道“师父恐怕不能比剑了,他老人家已故去了。”
“什么?”蒋英华一惊,手中的酒杯已落地“你说师父,师父怎么了?”
赵禹心道:“师父已故去了。”
“他老人家身子骨一向很好怎么能突然故去?”蒋英华大吃一惊。
“因为……”赵禹心还未开口,却被打断。
“师兄!”张若菱笑的像一朵花一样,很美。但此刻的二人又哪来的心情欣赏。
蒋英华道:“师妹,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三师兄说师父故去了。你告诉我,弈剑馆到底发生什么了?师父到底怎么了?”
张若菱也吃了一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搭话。
“师父死于非命。”赵禹心道,他的脸上充满了悲伤与愤恨,泪水不自觉的留了下来,这一切如此猝不及防,他自己都没料到,自己说出来竟会如此轻松,也没料到自己说出来后,自己会哭的如此艰涩。
“什么?”蒋英华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张若菱想说些什么,却依旧无从开口。
“他,他老人家武艺超群,怎可能死于非命,是谁干的?”蒋英华亦流下了热泪,声音颤抖不止。泪水摔在桌上,摔在赵禹心的心中。
“他说是我干的。”荒唐的回答,但这就是真的。赵禹心很想笑,但又哪来笑的理由。
“什么?”蒋英华僵住了“你说明白些。”
“师父说,杀他的是我。”赵禹心道。
“为什么?”蒋英华低声嘟囔道,他僵在原地良久,空气异常的安静,张若菱想替三师兄解释,却好像被堵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不是我杀的。”赵禹心痛苦的道,他想把发生的事情全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竟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空气静了很久。
“师兄...”
“不用解释,师父是谁杀的,你不用再管了,我会找到那个人的,你只需要走远远的走,走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的活着。”蒋英华道“把那把剑放回去吧,它前生的怨气,会纠缠你一辈子的。”
“你怎么知道那把剑?”赵禹心一惊,大师兄居然知道那把剑,他还没来得及追问,大师兄便接着道
“我本不知道那把剑,因为它早已死了,如今师父死了,它便活了过来,因为师父把它交给了你,而你又握住了它,给了它生命的温度。师父真不该把它交给你,你怎能背负那么多!”
赵禹心听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剑怎会像人一样有生有死?”
大师兄似乎没理会他的问题,道“师父也只能把它交给你,这把剑镇压着一条龙,当剑离开井后,只有你,才能镇住那条龙。”
“什么龙?”赵禹心已迷茫不已。他不知道该怎么问,大师兄并未讲完,他接着道“你选择背负这把剑还是把它放回它的井?”
“这…”赵禹心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背负它,还是放弃它?”大师兄追问道。
“剑已在我手中,它即是我的剑,我又怎能将它抛弃?”赵禹心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些话,一些直接从他内心深处发出,未经过思考的话。
“记住”师兄道“从我离开这家客店开始,我们便不再是师兄弟,我会传出消息,你杀师逆天,大逆不道。我估计天下剑客都会以你为不耻,你很有可能不但会被官府通缉,还会被所有的武林正道追杀,而师傅既然将剑给了你,你就必须亲手为师父报仇,无论杀他的是谁。
你现在也可以选择离开,把剑放回它的井,我会放你走,并且保证我会让这世间没人认为是你杀的师父,而我会为师父报仇。你若选择留下,当你踏出这家客店之时,倘若我再遇见你,便会杀了你。你可考虑好了?”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在我面前死去,我怎能不为他报仇。”赵禹心道。“师父既然把这把剑交给我,我就不会放弃它!”
“好!师父果然没看错你。你不必再追问我什么。”蒋英华道接着便大喊一声“徒弟,我们走。”
不一会儿唐莫里便出现在楼下,他们师徒二人慢慢的走到了门口,蒋英华没回头,只听他道“师弟,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和师父会这样对你吗?”
“为什么?”
“十年后,你若还活着,若你已为师父报仇。便去黄坂峪,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那里有关于这把剑的一切。到时,我今日所说的话,你就会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了”说罢,他便带着徒弟走了。
老板看着离开的两个客人,叹了一口气,偷偷吩咐小二取了些酒,放在了赵禹心的桌子上。
张若菱望着三师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伸出手,握住了赵禹心的手,冰冷的手,冰冷的人。
赵禹心缓缓坐下,并没注意到张若菱的手,也许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一双温暖的手不如一把冰冷的剑。他开始喝酒,喝的烂醉,醉倒了,趴在桌面上,张若菱的手被他压在了身下,直到他醒来,哪怕醒了他依旧醉着,他眯着眼,看着张若菱,道“师妹,你怎么在这儿?”
酒气扑鼻,张若菱不知如何回答,醉酒的人喜欢自言自语,所以也没需要张若菱回答,赵禹心便接着道“你来了也好,我跟你说,师父,不是我杀的。”
张若菱道“我知道。”
赵禹心道“知道,知道也没用!”
张若菱道“怎么会没用?”
赵禹心道“你是个女子,这个世上没人会相信女子说话,因为女子最爱为她所爱的人撒谎!”
张若菱道“我没有撒谎。”
赵禹心道“可你钟情于我不是吗?”
张若菱听得此话羞的脸通红,她急忙把手抽回去,道“师兄不要如此轻佻。”
“哈哈哈哈!”赵禹心大笑道“师兄与你开个玩笑,来师妹陪师兄喝几杯。”
“不喝,我不喝。”张若菱道“师兄你也别喝了,你喝太多了。”
“嗯…不喝就不喝,我要睡觉。”说着赵禹心便踉踉跄跄的站立起来,他方要迈步,却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张若菱急忙把他扶起来,搀着他到了他房间。赵禹心忽然一振,挣开了张若菱,将自己摔在床上,呼呼的睡了过去。
他需要她,她决定帮助他,去偌大的江湖去寻找那个谋害他们师父的人,她带着她自己的剑,为他,做自己能做的一切。
她离开了他。
当赵禹心醒来后,她便成了他的梦,可他难以追逐这个梦,因为他已经深陷噩梦。
十方镇,他和那把剑的故事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