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匹快马驶过十方镇的街,一阵阵喧嚷吵醒了赵禹心。这时的他已经是孤单一人了,她走了,没人在他身后追随他了,就像离群的大雁,身后的同类已经不需要它指引方向了。那他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推开了房间的门,却发现整个客店都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这些人无论老幼,腰皆悬剑,不难猜到这些人都是剑客,从客店门口,到楼梯,再到二楼天井,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在这拥挤的客店里,天井正下方的一张小桌十分引人注意,人群似乎刻意在避让这个位置,在那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不仅仅这间客店上上下下都能听见二人说话的声音,哪怕是临着门的街上的人都能听见。
这二人,一个穿着一身红衣服,带着个大大的斗笠,另一个人一身蓑衣,脑袋上顶着一个红色的头冠。戴斗笠的那个,腰间挂着一把短剑,剑身很宽,顶头冠的那个,手里掐着把长剑,剑身很窄。
只听戴斗笠的道:“哥哥,今日的酒,你我二人吃的有些不开心。”
顶头冠的道:“兄弟话从何来?”
戴斗笠的道:“楼上楼下这么些个人都看着咱,咱难免有些不舒坦,太过矜持,不敢如往日般开怀畅饮。”
顶头冠的道:“他们看他们的,你吃你的,何必拘束?”
“唉”戴斗笠的叹了口气道:“我是怕醉酒失态,惹人笑话,毕竟我醉了的行为,一般人不可能做出来。”
顶头冠的问道:“你喝醉了,又能做些什么旁人做不了的呢?”
“我会杀一个人当下酒菜。”戴斗笠的道。
“那又怎样?”顶头冠的道“哥哥我,哪怕没喝醉,都要宰个活人下酒。”
这话一出,客店里的人都颇为不爽,都是江湖上的英豪,面对赤裸裸的挑衅,怎能让人按捺得住?
“无礼。”只见天井边一年轻人从二楼跳下,如羽毛落地般轻快,真是好功夫的俊俏青年。“南渔北举,我知道是你们两个,江湖上人人得以诛之的败类,居然自己跑到奇侠古镇来送死,我看你们就彼此做了彼此的下酒菜吧。”话语只见,此人剑已出鞘,极快。那二人却不慌不忙,各斟一杯,准备碰杯。
酒杯相碰,剑落,人亡。带斗笠的缓缓端回酒杯,他的剑已入鞘,杯中之酒已入腹。
“好快的剑。”赵禹心在楼上看得清楚,那年轻人剑刚到带斗笠之人的面前,他的胸膛上已插上了对方的剑,一剑毙命。从拔剑到杀人,带斗笠的人一直没忘记和对面的顶头冠的人碰杯。赵禹心不禁暗暗赞叹,此人的剑又快又狠,但同时他也不由得心生惧意。
但客店其他人却没有那么大反应,仿佛这一切都在他们意料之中。楼下的那两个人也泰然自若,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真是没天理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下酒,还有没有王法了。”客店外,缓缓走进一人,步子不大,声音不小,只见此人个子不高,五尺左右,面似银盆,方耳廓口,双眼清澈,乃是一个少年。客店里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人群终于开始了骚动,楼下的二人看向门口,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都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握紧剑柄,一脸严肃。
赵禹心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却也听见了边上一些剑客的议论。来的这个少年可不一般,或者说这个外貌如同少年一般的人,乃是一个大人物。
“江南第十剑?”带斗笠的看着来的这个人道。
“甫伯雄?”顶头冠的也看着来的这个人道。
“正是我。”来者应到。
“竟真的是他。”赵禹心吃了一惊,居然是江南第十剑甫伯雄。
虽然江湖上传说,甫伯雄年纪虽四十有余,却长的十分年轻,如今一见,似乎年轻的有些过于妖孽了,他这张脸,分明是个少年。
这甫伯雄的剑术传自九凤庄,他的姐夫正是九凤庄的庄主竺庭平,因为父母去的早,他从小生活在姐姐家里,跟随姐夫学习剑术,竺庭平乃是江南第一剑,与江北凤五爷齐名。并称“南北二凤。”甫伯雄的剑也是十分厉害,当日赵禹心的师傅曾说过,倘若甫伯雄到了竺庭平的年龄,剑术必远胜其姐夫,可见此人的天赋多么了得。
“久闻甫大侠威名,我刁亮有礼了”带斗笠的道。
“我包隐也是。”顶头冠的道。
“二位客气了。”甫大侠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二位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自然是懂的”包隐道。
“那二位杀了这个年轻人,试问是不是该偿命呢?”
“当然要偿命。”刁亮道“不过对您来说不是现在,也不是以后。”
“不是现在,不是以后,请问又是什么时候。”甫大侠道。
“今天我们兄弟二人若是现在死了,便是偿命,可惜,这不可能。”包隐道。
“而对你,或者说对于要死的人来说,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刁亮两眼微合对着甫大侠道。
“那二位的意思是,倘若我甫某人死了,哪怕你们二位未来偿了命,对于我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也既不是现在也不是以后喽?”甫伯雄笑道。
“甫大侠果然聪明。”包隐道。
“那你们二位的意思是?”甫伯雄到。
“正是要杀你。”杀字刚一出口,刁亮的剑已到了。甫大侠不慌不忙,向前一纵,迎剑而去,到剑锋离喉仅有两寸的时候,忽然身子一转,左手伸出三指贴住剑身轻轻一按算是闪过,右手瞬间拔出自己的佩剑。包隐的剑正巧赶来,被甫大侠用剑扫到一边去了。
“好功夫。”赵禹心心中暗暗佩服。
一回合走过,双方都是已拔出了剑,包隐向空中一纵,犹如老鹰扑食,剑自上而下直取甫大侠天灵盖,刁亮向下一伏犹如灵蛇出洞,剑仿佛蛇身,锁住甫大侠双脚。
甫大侠怎能坐以待毙,只见他一跃而起,因为他个子小,跳的十分的高,躲过刁亮之剑,又跃过包隐之背,顺势一劈,包隐无处可躲,只得背手价剑,勉强一碰,迎面重摔于地,刁亮虚晃一剑,救走了包隐。
“好!”楼上楼下掌声雷动,这甫大侠果然厉害,两合便把包隐刁亮逼的很难看。
“街头卖艺的能耐,也配与我甫伯雄较量剑术。”甫大侠微笑道“你们看来不必等未来去偿命了,你们现在就要死了。”
“话这么说,为时尚早吧?”刁亮道,只见他把斗笠向甫伯雄一甩。斗笠里飞出七枝短镖,直逼甫伯雄的面门,包隐也甩出头冠,飞出五把短刀,直奔甫伯雄持剑之手。与此同时二人提剑飞身而来,欲孤注一掷,拼死一搏。
只见甫大侠将剑丢在空中,剑刚出手,镖已到了,甫大侠一侧身闪过一半,用嘴衔住一半。剑至半空,刀已到了,甫大侠一纵而起,刀怎能碰的到他?二人到时,甫大侠已在空中接住长剑,居高而下,二人举剑欲顶,却不料只是虚招,甫大侠一个空翻至二人身后,挥剑直取二人脖颈,这一剑已经是躲不了的了。只三合,甫伯雄便手刃了江湖上有名的二贼包隐刁亮。
“厉害!”赵禹心自言自语道。
“店家,收尸。把这两个贼人的银两拿去给这年轻人安葬。”甫伯雄吩咐道。
老板久在奇侠古镇开店,早已司空见惯,店里也是有所准备。很快,来了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把尸体抬走了。
“各位,我甫伯雄在江湖上混迹了二十几年,最痛恨的便是那些草菅人命的恶贼,而今日,在这个小客店里,有一个人却比这些恶贼还要狠毒,他欺师灭祖,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江湖中人都应以他为不耻。”甫大侠慷慨道。“想必,大家来到这家小客店,都是为了来寻这个恶毒之辈吧。”
“正是。”店里稀稀落落已有了答复。“为武林铲除败类,是我等的责任。”
“那便好。”甫伯雄把剑一挥,怒喝到“哪个是杀了师傅的赵禹心?可否敢出来见一见,让我看看这欺师灭祖之辈的模样。”可他连问了三声,都没人回应。
赵禹心当然不敢回应,自己的武功与甫伯雄相比,差太多了。他若站出去,必死无疑。眼下藏在人群中正好,谁知道他是谁?
“我早已料到了。”甫伯雄沉色道“幸亏我有刚从蒋英杰处得来的你的画像。我一个一个比较,看看到底,哪个是你?”他转身对着门外喊到“庄卫,封店。”原来,甫伯雄身边一直带着不少庄丁护卫,没多久,便封锁了整个店铺。
赵禹心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他们都知道他在这个客店里,他想起了昨日大师兄所说的话,看来他在这儿的消息,大概是大师兄散播出去的。那为何这些人争着抢着要取自己的性命?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昨夜,正当他醉梦之时,京城传来了消息,陆子涵被徒弟赵禹心所杀,留下孤女一人,他女儿传出话来,谁若抓到赵禹心,那本陆子涵原来持有的古谱《弈道剑谱》,便会传给谁。
对于这间客店的大多数人来说,赵禹心的命本来不重要,这《弈道剑谱》才是无价之宝。哪个练剑的不想集百家所长,而这《弈道剑谱》更是稀世难得的珍品,为了这本书杀了赵禹心,值得,讽刺的是,原本无人在意的赵禹心的命,便变得十分重要了。
“一个一个查,把赵禹心找出来。”甫伯雄一声令下,数个壮丁一人拿一张赵禹心的画像,准备开始逐个人对比。
“慢着!”正在此时,客店东南角的桌子边有一人说到,声音不大,也不凶狠,可嗓子那丝冷酷之气,却让人不自觉想退却。“甫伯雄,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道貌岸然。”言毕,此人豁然而起,是个秃顶的老头,大饼子脸,五官一个比一个小,两只小眼睛没比鼻孔大多少,胡子不多,却也把那张嘴挡的严实,个子倒不矮,足有九尺,腰上悬着一把大剑,手里端着一只破碗,滴滴答答往外淌酒。
“嗯?”甫伯雄听到此话定睛看去,认出了此人“哦,原来是胡金威胡老剑客。真是好巧不巧,在此相遇,莫非胡老前辈也是为这赵禹心而来。”
“他就是胡金威。”赵禹心心中道,“江湖中素传这胡金威相貌丑陋的令人震惊,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确实难看。”这胡金威名列南十剑第八位,一把大剑重五十斤,招数虽不多,但一招一式的威力却十分惊人,也正是这把大剑的威风,才让他威震江南,名列十剑。
“老不死的家伙,你明明比我还大上三岁,不知练了什么邪门功夫年轻一些,我就是长的老了些,还不敢被你这个老妖精奉为前辈”尽管胡金威的话语已甚是粗鲁,但其语气依旧很平稳“我看你是想剑谱想疯了,十年之约,大江南北有几个剑客不会来这儿凑凑热闹。”
“哦,差点忘了,您也位列南十剑,排行虽然不高,但也得来守护您的名号。”甫伯雄笑道。“但这奇侠古镇客店有的是,怎么恰恰您就在此下脚。”
胡金威道“那你个第十剑好意思嘲讽我?那掌柜是我朋友,怎么了。我来此住,有什么不妥吗?难道耽误了你什么好事?”
甫伯雄道“那倒没有,不过胡兄,在下可要好好提醒提醒你,今日,那个叫赵禹心的小子,小弟我是势在必得。”
胡金威道“呵,这话说的自相矛盾,真是恬不知耻,好个甫伯雄,枉世人叫你一声大侠。”他脸色一变,由严肃变为坏笑:“传言陆大侠遗孤也曾说过,只要抓住赵禹心,让她以身相许都可以,我且问你,难道你是想将那赵禹心捉住,老牛吃嫩草,将那陆大侠的千金娶回家吗?还不说年纪合不合适,总所周知,你老兄风流成性,妻妾成群,莫非你又想纳大侠之女为妾不成?”
甫伯雄道“休要信口胡说!到时我自有安排,若是胡金威你不加阻拦就算了,倘若你非要强行坏事,休怪我姓甫的不客气”
“哈哈哈。”胡金威大笑道“好一个不客气,你我之间需要客气吗?不必再说,请拔剑”
“不必拔剑,我刚杀了两人,血迹未干,正好想找个东西擦拭擦拭,我看你老兄一身肥肉正好不过。吃我一剑。”话未落,剑已到,胡金威亦拔剑相迎,两人便战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