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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远夸赞:“你的手段很高明。”

老婆婆笑而不语,但这一点恰巧体现了女人的聪明。毕竟一个懂得谆谆善诱,懂得谦虚的女人,哪个男人会不感兴趣?

于是她谦和地回答:“秦王也很机敏。”

许子远仿佛听到戏言一笑而过:“再机敏又如何,现在你为刀俎,我已成鱼肉。”

老婆婆缓声问:“你以为我会杀你?”

许子远讽刺般反问:“你难道不想为你那十八个儿子报仇?”

老婆婆平静地回答:“我的儿子们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收了你的金子为你做事。可既然事没做成,他们搭上了性命也不能怪你。”

许子远抿唇含笑:“你倒是很明事理。”

老婆婆认真地说:“我虽是个不识字的妇人,但活了大半辈子至少还懂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道理。”

许子远当即直视老人:“既然你懂这个道理,那你为什么还不放了我?”

老婆婆闻言却轻轻摇头:“我不能。”

许子远不解地问:“为什么?”

老婆婆诚实地说:“因为我还没还债。”

许子远更为疑惑:“你欠谁的债?”

“我。”

这个字并不是出自老婆婆的口,而是另一个人。

许子远追寻着声音源头偏过头,立刻发现铺子前的雨棚下已多了一个人。

一个即便天色无晴也无雨,却仍旧撑着油伞的男子。

铁马。

许子远看着铁马合起油纸伞,然后走过来坐在两人身旁。

许子远盯着铁马说:“我早该想到是你。”

铁马顾自伸手翻开倒扣的茶碗,然后泡上一壶热茶才说:“你的确早该想到,可惜你今天实在太过心急。”

许子远抿唇不语,因为他已无话可说。

他现在只能抱怨,抱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去抓许海青。他现在也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冷静!

竟看不穿老婆婆实际就是铁马精心安排的圈套!

可人生本就无常,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没有后悔药,最无奈的则是时间不能倒流到过去,让人回到当初痛彻心扉的时刻,为其修正弥补!

所以许子远只能闭上嘴,像只沉默的羔羊般盯着铁马。

而铁马抿了口茶,有条不紊地放下茶碗,对老婆婆说:“你儿子欠游龙帮的债,你已经还清了。”

老婆婆恭敬低头:“多谢铁帮主。”

许子远闻言登时讥笑:“自古以来只有子女欠父母的,我倒从未听过还有父母欠子女这么一说。”

老婆婆却解释:“那是因为我的儿子不是我生的,而是我养的。”

许子远笑的更嚣张:“为了十八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瞎了一对眼,你图什么?”

“报恩。”

面对许子远的冷嘲热讽,老婆婆只简简单单地吐出这两个字。

而许子远只觉得荒谬:“如若要报恩也是他们报你的养育之恩,可你却说要报儿子的恩,难不成你养儿子反倒成欠儿子的了?”

老婆婆用那双已经瞎了的白眸盯着许子远,笃定地说:“我猜秦王殿下一定还未娶妻。”

许子远毫不避讳地直言:“不错。”

老婆婆笑呵呵地说:“那你一定没见过没长大的孩子吃乳的样子。”

许子远还未回答,铁马倒笑着先开了口:“秦王殿下身份尊贵必定是没见过孩子吃乳,不过他自己倒是吃过。”

许子远气得红了脸,瞪着铁马就咬紧了牙!

而老婆婆不怎么在意,她就事论事说:“其实只要你娶了妻,就肯定知道有女人的好处。”

许子远当然懂有女人的好处,毕竟他已是个男人,而不是孩子。

所以许子远情不自禁地勾勒腮帮:“这一点是个男人都懂。”

老婆婆点头顺着话继续说:“那你肯定也知道,女人的胸脯子很软,而且有两个。”

许子远讥笑:“有三个四个胸脯子的女人岂不是妖怪?”

这句话本不过是为了调侃,但是此刻气氛严峻,话题突然谈到女人的胸脯上,顿时也令坐在一旁神经紧绷的禁军们都笑出了声。

所以铁马也在笑,并且笑着说:“这何其简单,只要殿下睡觉时叫上三五个女人侍寝,别说三四个胸脯子,就是十几二十个也不是问题。只是殿下就一张嘴,怕是吃不过来。”

此话一出禁军笑的更大声,而躲在街道远侧的男人们也都笑起来,且笑的许子远讥笑的脸转眼变做羞红。

所以老婆婆不禁也笑着撇了铁马一眼,半晌笑罢才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一个女人只有两个胸脯子,那一定也明白一个女人肯定是喂不饱十八个孩子的。”

许子远不敢在胡言乱语,毕竟他怕铁马又打岔羞辱他,于是冷哼一声:“这是自然。”

“所以我当年也喂不饱这十八个孩子,只能偷饭给他们吃。”老婆婆说着稀疏平常的过去,笑容渐渐明朗,“我本是流民之女,被人牙子卖给一个穷疯了的丈夫。他打我骂我,日子过的又苦又累,可我都毫无怨言。毕竟吃不饱饿不死,有屋瓦遮风挡雨,活着就已是幸福。而直到我遇到那十八个孩子,给了他们一口吃的,他们竟帮我杀了我的丈夫。”

这话一出,全场笑声顿止。许子远、铁马、禁军们、百姓里的男人们、乃至是女人们都静静地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老婆婆,听着她感慨地说:“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懂得女人终究是要依靠男人的道理。”

闻听此言的女子百姓们都不禁感同身受地默默颔首,而男人们也都默默地抬起了头。

而许子远了解前因后果也终于明白了老人的所作所为,他说:“所以你报的,是你儿子们养育你的恩情。”

老婆婆严肃地说:“对。我那十八个孩子为了让我能过好日子,收你的金子不惜背叛游龙帮当你的狗,所以他们不欠我,反倒是我欠他们太多。”

许子远听懂了其中的利益关系:“看来别说是心肺,哪怕是眼睛、鼻子、耳朵,你的命,你都是肯给的。”

老婆婆点头:“我这条命本就是他们给的,一对眼珠不算什么。只是人活一世,得懂知恩图报的道理。铁帮主,我的儿子们欠你的,他们死了还不了你的恩情。我这个做娘的还清了,也该走了。”

众人惊疑不定,不明白老婆婆如今要走,可她要去哪?

她的儿子们已经死了,她如今已是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眼下还有谁愿意养她,谁愿意陪伴她度过那风烛残年?

这一点没人知道,谁也不知道这位老人打算去往何方。

而铁马闻言就朝身侧招了招手,旋即街道的人群中就走出一名老汉,手里还牵着一匹水牛。

铁马扶着颤巍巍地老婆婆站起来,领着她走到老汉身旁,温和地说:“我让人备了十八件寿衣,你一并带过去。”

老婆婆当即躬身行礼,没有言语只是笑了笑。

这时,风忽起。

雪,飘落。

刺骨的寒风吹拂着老人亦步亦趋的佝偻身躯,现出了破旧外衣内的一角寿袍。

许子远望着老人的背影明白了,老人要去的地方只怕是一去不复返的归处,亦是她儿子们的所在。

毕竟一个依靠男人存活的女人若是失去了依靠,她的去处就只有一处。

坟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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