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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刀醉里就在铁马眼前,但他注视着,似乎犹豫了半晌才伸手去接。

可他身后突然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等等!”

说话的不是蒋幡,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没有头发的女人。

铁马停住了动作,侧过身,在伞下看到妙龄僧尼站在湍急的冬雨中,察觉出对方的眼神出奇的焦急。

那是紫竹的眼神。

她欲言又止,双手攥着拳,浑身被打的湿透,显现出淋漓尽致的诱人曲线,并且不知是因为冬雨太冷,还是被掉在地上的断手吓到,总之她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铁马注视着紫竹,紫竹也直视着铁马。

双方四目相对,隔着冷冷的雨,站在鲜红的血泊中。

这些血有些来自蒋幡的断手,有些则来自铁马的胸口。

狰狞的伤口,止不住的血!

紫竹似乎终于忍不住大声说:“你如果接下这把刀,继续走下去就会死。”

铁马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

紫竹看向他的胸口,血淋淋的伤口。

她担忧地将拳头贴在起伏的胸口,谨慎地说:“你的伤很重,你需要停下……休息。”

这个理由很充分,不止血的伤口总会不断流血,而人不断流血就会死。

毕竟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是个人都会懂。

但铁马察觉出紫竹不止在看自己的伤口,还察觉到对方的眼角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悬在雨中的手。

微微颤抖的手!

这一刻铁马不禁欣慰地笑了,他的手的确在微不可察地颤抖,而紫竹曾经在城外的那座破庙里,在那个夜里就告诉过他关于颤抖的事实。

一双颤抖的手是不愿杀人的。

一把颤抖的刀也是杀不死人的。

因为人和刀一样,只有保持冷静,保持绝对的稳定,出刀的时候就不会犹豫,不会慢!

这也是属于刀客千古不变的道理。

铁马很感激紫竹能看出自己的犹豫,这说明眼前这名妙龄僧尼真的很懂自己。

所以他真诚地对她说:“谢谢你的关心。”

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紫竹的脸已经彤红。她当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脸红,会因为看到铁马对自己微笑就下意识移开眼眸。

害羞是人的天性,儿女情长也是爱情的萌芽,纵然是一个小尼姑,她又怎么躲得过身为人的本性?

所以她不在看铁马,只是看着蒋幡递出的刀,染血的刀,滴落在雨中的血珠,在血泊中迸溅的血花。

而血泊里倒映着一只手,缓慢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缓缓握住了刀柄。

扑刀醉里已经没有刀鞘了,这代表铁马只能握着明晃晃的刀,将所有的杀意明目张胆地暴露出来!

这个结果必然会令接下来的旅途更艰难,也令接下来遇到的敌人会更兴奋,更渴望鲜血和死斗!

但同样,这个结果令紫竹再度紧张地心跳加速,将拳头握的更紧。

她迟疑地说:“……你难道就不能回头?”

铁马背对着紫竹,持着伞说:“决不能回头。”

紫竹烦恼地咬住下唇,片刻就抬头去追问铁马:“你难道一定要继续走下去?”

铁马始终背对着,在急雨里冷漠地说:“也许你应该掉头回去。”

紫竹不解地问:“为什么?”

铁马紧跟着回答:“因为你让我厌烦,会影响我杀人。”

这句话中的疏远之意令紫竹瞳孔收缩,驱赶的意味已经在明显不过!

他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讨厌我?

一想到这些问题,紫竹像是被雷劈中,僵在原地脸色变的越来越红。

害羞和羞耻是两回事,但同样都会用脸红写在脸上。

紫竹觉得羞耻,因为铁马说的是对的,至少对于她来说是对的。

这一路上她不能帮铁马杀人,也不能说有用的话,反而都是些丧气话。

这些种种行为岂不让人觉得厌烦,想要远离?

紫竹羞耻地咬住嘴唇,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而铁马已经不在搭理紫竹,他已准备迈步,已准备继续前行。

蒋幡站在他的面前,苍老的面容被苍天的急雨拍打着,他笑着,直视着那名站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尼姑。

他用细微到只有铁马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做的很对。”

铁马闻言停下脚步,与蒋幡一左一右齐肩站着,但没有回答。

蒋幡注视着紫竹,对铁马说:“接下来的路很危险,她跟着你只会越来越危险。”

铁马还是没有回答,但伤口的血却溢的更多,流的更快!

蒋幡侧头对他说:“你是个有情义的汉子,对人对事做的都很周到,这一点很好,但也很不好。”

铁马沉默着,握着醉里刀的手愈发用狠力气,刀尖的血也已被雨水洗刷殆尽。

蒋幡的气息逐渐微弱,身上的血也已将流尽。

他眼皮半合,虚弱地说:“你手中这把刀要的是人的命,可你嘴上这把刀伤的却是女人心。”

铁马还是一言不发,他眼里的坚定露出一抹痛苦,但很快又恢复。

蒋幡最后说:“只可惜我未见到你最强的一刀。这条路……我就已经走到头了。”

蒋幡闭上了眼。

他站在大雨里,没有倒下。他的身躯挺拔笔直,头缓缓垂下。

这名执掌涉水街流水帮的一帮之主,在过去叱咤西京码头,江海一域的汉子,即使是死也没有倒下。

只是他是怀着遗憾死的,是怀着不甘死的。

毕竟他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机会看到被江湖人称颂、向往的那一刀,北国最强、最快的那一刀!

等到老人彻底没了气息,铁马才终于开口说:“抱歉,珍重。”

铁马说完就迈开了脚步。

前方的道路很平坦,左右街巷里站着满满当当的脚力汉子。

所有人的眼里都有憎恨和敌意,怒火和悲伤。

可谁也不敢上前去阻拦铁马的路,毕竟没人自认为强得过蒋幡,也自然强不过能战胜蒋幡的铁马!

所以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铁马这个杀人凶手走出涉水街,朝着下一条街道走去。

但是他们深信,铁马绝对走不出西京古城十三街!

因为铁马虽然已经走过两条街,可余下还有十一街,十一个敌手!

况且,铁马已经受了伤,他胸口那一刀虽然不能要走他的命,可血还在流!

只要血一直流下去,只要接下来他在多受几道伤,他一定必死无疑!

所以周遭的人们都不禁露出一丝阴邪的笑,用戏谑的目光看着铁马。

但这些目光中有一道担忧的眼神。

紫竹没有就此离去,她反而刻意保持着距离,跟着铁马,注视着铁马。

大雨已打湿她的衣衫和苍白的面容,她走的很慢也很小心,生怕会引来铁马的斥责。

她看起来是那么憔悴,那么地惹人怜爱,也令一名脚力汉子大声问。

“小师傅,你为什么要跟着一个杀人凶手?”

紫竹在前行中说:“他的刀握在手里,不在刀鞘里。”

众人不解,更迷惘。

于是有人继续问:“可就算他的刀鞘还在,却收不住他的杀心。杀心也是一把刀,也是把没有鞘的刀。”

紫竹注视着铁马的背影,既是回答对方也对自己说。

“那就让我做他的刀鞘,收住杀人的心,杀人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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