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叫解瑞阳的厨子紧抱着撒手人寰的中年妇人。
哽咽出来的声音,不大,却用尽了所有力气。
这一生哽咽,是悲怆,是呐喊。
仿佛要把逝去的至亲,召唤回来。
是不愿意接受,却又无能为力。
老板娘红着眼睛,抹着眼泪。
眼泪抹掉了,泪珠又不受控制往眼眶外淌。
我看了地上逝去的人一眼,提起鲁班剑匣,背上。
拿起倒过一杯酒的酒瓶,仰头一口喝光。
嘶了一口辛辣的酒气。
空瓶子放桌上,提着另外一瓶,朝饭店门口走去。
走出饭馆大门,到了招牌底下,老板娘反应了过来,抹着眼泪追过来说:“陈先生,我把钱退给您。店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她低着头,伤心的默默拿出手机,又问我要收款码。
我打开收款码,她拿手机扫了我一下,退给了我一千一百八十块。
我说:“节哀顺变!”
收起手机,走了出去。
这片区域劫气缠绕,暗中还有自由组织的八方客之一,安自在,借此地的劫气,养鬼,练尸,搞事情。
本来我准备提醒她家,丧事一切从简,在天黑之前,直接把人送到火葬场火化的,而后带着家里人,暂时先离开扁担镇,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因为换个角度讲,至亲去世,总归是要按照当地习俗操办一下的。
如果在这个时间点,我说举办丧事,到了晚上可能诈尸?可能还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人家不定给我两耳刮子。
我站在店外的台阶上,停了停,老板娘努力控制着情绪说:“陈先生?”
我回身看了一眼老板娘,又看了一眼搂着中年妇人哭得像个孩子,已经没了主见的厨子。
老板娘说:“陈先生,您有什么事,请讲。”说着,她又喊了一声:“瑞阳。给爸打个电话,等爸回来,喊大姑,小姨过来帮忙。”
“嗯,嗯,好!”解瑞阳死死搂着血泊中的他母亲。
过了一会,他低着头,拿脸蹭着他母亲沾着血的额头说:“娟子对不起,对不起,事情你拿主意,你拿主意,我听你的。”
“嗯!”老板娘哇的一声,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流着,但强忍着没哭出声。
她擦拭着眼泪和鼻子,低着头,猛吸了几口气又对我说:“陈先生,您有什么话,您讲。”
“你们镇上不太平,镇上酒店刚刚起火,烧死了许多人,那场火烧的很古怪。这个时间点,在家里办丧事,如果到了晚上,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如果可以,丧事最好一切从简,在天黑之前,就火化了。又或者弄到县城里殡仪馆去办,总之不在镇上办理就好。”
“啊?这……”老板娘愣了愣,反应过来,看了我两眼说:“谢谢您陈先生,这个事等我公公回来了,我回跟他们商议一下的,谢谢。”
商议?
对于本地习俗我不是很了解,但多半也会有搭灵棚和停丧这些事。
并未活着的人,刚死了至亲,连最后的葬礼都一切从简的话,活着的人多半感情上过不去。
这葬礼,八成还是会在家里操办。
能说的都说了,我“嗯”了一声,拧开酒瓶,仰头灌了一口说:“你家处理丧事的时候,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难以解决的古怪事情,你就默念东皇无极童子。”
“啊?难以理解的古怪事情?”
“东皇无极童子?”
老板娘处在悲伤当中,瞥了一眼她老公紧搂着的尸体,迷茫的看了我两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眼露惊恐的打量了几遍我的行头,两腿发软的倒退了几步,不自觉的嘀咕:无常索命嘛!
看着她腿软倒退,听到她下意识的嘀咕。
我没有用他心通,也知道我这一身金色“无常袍”的打扮,可能让她联想到了什么。
估计她还在怀疑,我是传说中的无常?
我再次嘱咐了一遍:“你家处理丧事的时候,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难以解决的古怪事情,就默念东皇无极童子。”
“嗯……嗯……”老板娘敬畏,紧张,恐慌,迷茫的点着头。
我也没多留,背着鲁班剑匣,提着酒瓶,灌了一口酒,朝街面几十米开外,人群围观的一个巷子口走了过去。
那边巷子口,一辆电动自行车歪倒在地上,提着头盔的中年人,愣愣的傻杵在一旁,痴痴的念叨着:我没撞到他,是他自己摔的。
车子两米开外,解彪侧躺在地上,匕首卡在“裤裆”的部位。
血染红了裤腿,地面流了一瘫的血。
跟解彪打架的那个人,傻坐在三米开外的墙边,靠着墙,呆呆的望着那边,不停的对吃饭的另外三个人说:彪哥,是自己摔的,自己摔的……
本来一伙吃饭的五个人,一个倒在血泊中,一个吓傻了,另外三个想跑,又不敢。
场面出奇的沉默,又惊恐。
而围观的人都躲了十几米远,尤其是靠近现场的理发店,店门卷闸门都拉了下来,只留下了一点儿缝隙。
我不快不慢的走向现场的途中,路边店铺的人都偷偷注意着我,闪躲的目光触碰到我,又离开挪开了,仿佛怕惹上什么麻烦一样。
等我到了现场附近,发现解彪已经失血过多,听不到心跳了,脸色惨白的张着嘴巴,成了一具尸体。
这个解彪追人,怎么就拿匕首刺到了自己的大腿呢?
要知道大腿的动脉,只有不到三厘米在内侧裤裆附近,还有就是股后。
他追着人跑,躲避电动车,摔跤?匕首反插到裤裆,这有点儿……
但事实就是他摔跤了,匕首扎到了他裤裆,扎到了动脉。
我站在现场周围看了几眼,目光扫过骑电动车的人,还有之前跟解彪一起吃饭的人。
骑电动车的人,腿软的坐到地上,留着眼泪摆着手说:“我从巷子里出来,速度很慢,他跑过来,我没有撞到他,我摔了,他也摔了……”
跟解彪打架的人,也说:“他自个摔的,他自个摔的……”
另外三个触碰到我的目光,嘴巴张合着,声音很小,很慌乱的说:“跟我没关系,跟我们没关系……”
像是在给我解释,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说白了,都感觉自个很冤,都不想惹这么麻烦。
我收回看人群的目光,发现解彪身上的劫气,消散了,但之前跟解彪打架,原本劫气消散的那个人,劫气更重了。另外的三个人,外加骑电动车的三个人,身上也是劫气汇聚,乌云盖顶,是有血光之灾的那种面相。
就在我观察现场的时候,一辆电动车,一辆轰隆隆的机车开了过来。
骑电动车的是一个妇人,看上倒在血泊中的解彪,木讷的傻站着,突然冲到解彪旁边,又两腿打颤的退开了几步,哭着喊:“喂……喂……”
开机车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后头还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喊着:爸!
少年下机车,盯着血泊中的解彪愣了愣,反应过来,大声咆哮:“怎么回事?”
少年身上原本劫气不多,因为这一声咆哮,无形的劫气从天空,从坟山那边,朝着他汇聚,眨眼间,他整个人笼照在劫气里,在我眼中成了一个黑气包裹的大茧。
黑色的大茧,眨眼之间孕化开,在他脑袋后面,形成了一匹贪狼的形状。
好重的劫气!
这是引劫的人?还是应劫的人?
我看到少年突然的变化,猛得想到了天发杀机,地发杀机,人发杀机,劫难孕育和发展的一些过程。
天劫的孕育,会从气候方面演化,比如酷暑,酷寒,暴雨,冰雹……引发山火,洪水……等天灾。
地劫的孕育,会从花草树木,饮水,演化,比如蝗虫,蛇患,鼠患……演化出瘟疫什么。
人劫的孕育,就是从人开始,多半是兵劫。激发出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造成大规模的死伤。
这少年,恐怕是这片区域劫气爆发,引出某种大乱子的关键人物。
是引发人劫的,应劫人之一。
引劫和应劫,劫气加身,在劫难没有结束之前,可以说是天命之子。
而看少年机车下来的小,应该是解彪的儿子。
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劫气居然这么重?他能引发什么恐怖的灾难?
不管他能引发什么,就他这气象,在这片区域,这个时间段妥妥的天命之子。
虽然这样的主角,都没什么好结果,但这段时间,人家就是老天爷的私生子。
我观察那个少年的时候,他注意到我的目光,脾气暴躁的看过来呵斥:“看什么看?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
他朝我吼叫的时候,背后劫气形成的贪婪,原本是聚聚散散的状态,当他这一身呵斥,贪婪汇聚成了狼形。虚幻的狼身,像回头似的,一双狼眼死死盯着我。
我面对发脾气的少年,抬起手臂,双手对着路边的一块石头,施展意念移物。
石头飞到我手中。
发脾气的少年看愣了。
机车旁边的少女止住了擦眼泪。
现场慌乱的人也都看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我。
我说:“我只是一个路人,暂时在皮星涵家。你如果遇到了超越正常人难以理解的诡异事情可以来找我。”
丢下这句话,没等少年以及现场的人反应过来,走向了皮星涵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