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芝的魂灵在哀怨之后,转而引以为骄傲和自豪的,是焦仲卿用他的生命证明了对她的真爱。这又点燃了她对生活的希望,重新铸造起对爱情的信心,决心轮回,重返人间,夫妻恩爱,永不分离。
而世间的人们,对爱往往是那样的把握不定,是那样的怀疑,是那样的没有踏实感,就像一首歌的题目那样,《你到底爱不爱我》。这样的话题,在人间,恐怕是久久难以断绝。
我和新娘跟刘兰芝的鬼魂告别,来到了新的住处之后,我们头脑中仍然没有完全摆脱人的“出生、死亡、爱情、命运”之类的问题,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携手走着,在那波光涟漪的河边,一名垂钓者的影像映入了我们的眼帘。
甭我多说什么,看官们从前文的相关文字便可看出,我家夫妻两个都喜欢看垂钓,当钓钩拉离开水面,鱼儿在上面摆尾蹦跳的时候,我们觉得最为有趣。——但这在佛教看来,一条生命体被捕捉,将要被残害,或者很快致死,或者慢慢致死,当然并不是有趣之事了。
我们走近了垂钓者,看出他是一名老者,白白的胡须特别的长。我们静静地看着他钓,老半天过去了,却不曾钓到一条。哪怕是小鳑鲏儿大的一条也没有钓到。我有点憋闷不住了,嘴里冒昧说出了一句:“伯伯,此处恐怕没鱼吧,何不多下几处食饵,到其它地方试试呢?”
可是垂钓的老者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就好像我们根本不存在,我什么也没说一样。
我新娘在我耳边悄悄说道:“恐怕是个聋子。”我基本认同了妻子的判断,就准备离开此地前往别处了。
我们没走几步,垂钓的老者忽然发声,语速缓缓地道:“泥上偶然留指爪。”
我和妻子一愣,原来老者会讲话,不是个聋子,且好像蛮有文才的。再一琢磨他说的话“泥上偶然留指爪”,好像是要我们对出下句呢!我思考了一下,把下句轻轻说给妻子一听,妻子觉得尚可。
于是我说道:“故乡无此好湖山。”
老者用眼睛的余辉看了看我们,好像有些瞧我们不上的意味。但他接着便道:“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堪证性。”
我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对新娘说:“老头儿在考我们呢!不能让他难倒我们,我们得把他顶回去。”我又思考了一下,低低地说出了下句,征求我新娘的意见,新娘说:“行!”
于是我高声说道:“心同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
老者捋了一下胡须,微微颔首。我们知道这是对我们认可的表示。老者接着又说道:“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我还没有完全想得停当,我新娘便脱口而出:“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我觉得妻子对得相当的妙,只是在老者面前,我们没能一击掌高兴地“耶——”一声。
听到我新娘的对句后,老者面露笑容,站起身,一抱拳向我们致敬:“二位乃饱学高雅之文士,老夫平生最为尊敬者就是像二位这样的才华横溢之人。”
我说:“不敢当,老伯伯过奖了。我们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而已。”
老者:“嗳,二位何必过谦。听二位的口音,请问二位不是本村人吧?”
我说:“回老伯话,我俩是远方人士外出旅游的,路过此地,呆看了一会儿老伯垂钓。多有叨扰,还望老伯恕罪。”
老者:“嗳,客官哪里话。老夫垂钓,只是纯然消磨时间而已,收获多少,从来不在乎的。像两位这样才学过人之士,在这乡间,老夫数年碰不上一个呀。——今老夫能遇上二位,实乃老夫的好运。老夫今儿实在是高兴,老夫诚邀二位光临寒舍,小酌一叙,还望二位赏光!”
却之不恭。我和新娘就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老者家前后有三进房子,另还有厢房若干,大门前还有一大片场地。老者家屋后是小小的一座山,屋前是一弯潺潺的水流,正是青山绿水的所在,简直是神仙所住之地啊。
我们进屋入座后,老者先令仆人献茶一碗。我和新娘抿了几口,觉得是香甜的上好绿茶。然后又给我们每人捧上一杯酒来,又端上了牛肉、鸡、鸭等。我向老者道:“老伯如此厚爱路过之人,我们真愧不敢当。我们有一句丑言在先,不知老伯恩准我们讲出否?”
老者:“一见如故,无论什么话,但讲无妨!”
我抱一抱拳:“老伯抬爱,路过晚生本不应推辞。我俩皆不胜桮勺之人,饮下此杯酒之后,我俩断不能再饮了,望老伯见谅。”
老者:“饮多饮少,皆由客官自己定夺便是。老夫是深敬两位的文才,而并非佩服二位的酒量啊,请!”
于是我们饮了酒,吃过肉,再次向老者致谢,而后跟老者告别。我们又一次的没料到,临别时,老伯又送给我们白银三十两。我们再次致谢而别。
我和新娘刚离开老者家不到一里路,忽然从道路前面和两旁涌来了十几个人。开始我们还有些惴惴的,以为是不是招惹到什么麻烦了。后来证明并不是这样。先来到我们面前的几个人首先向我们作揖,道:“请问,你们刚才到严大夫家做客,严大夫招待你们饮食了没有。”
我想:这也是不应当隐瞒的事啊。于是我说:“招待了!好茶,好酒,大肉,都招待我们了!”
几个人都羡慕且敬佩地对我们说:“你们真是走了一回大好运了!——你们知道招待你们的老者是什么人吗?”
我说:“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文士啊,是一名教书先生吧?”——这时,后到的人也围到我们身旁了。
其中有一位稍稍年长者对我们说:“看样子,两位客官还是有所不知啊!——两位客官请坐,大家也都坐一会儿吧,急什么急啊,我把有关事体向两位客官再说一说有什么要紧的呀!”
年长者再一次请大家坐下,我们就着路边的石头坐下了。
年长者道:“今天招待两位客官的老者,就是我们这里遐迩闻名大名鼎鼎的严子陵先生啊!”
我和新娘都有些茫然了。先前老者款待我们时,我们只知道老先生姓严,不曾方便询问老先生的名字。现在这位年长者所称的“严子陵先生”到底有怎样的来头,我们也是一无所知的,因为老先生并没有跟我们谈及这些,我们又感到不适宜多加探问。
见我们茫然无所知晓的样子,年长者又问:“客官可知道严子陵先生和当今皇上是什么关系?”
这又是我们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询问者大概要嘲笑我们一脸的懵逼了。
年长者在卖了一通关子之后,似乎要解开谜底了。他说:“实话告诉两位客官听吧。这位严子陵先生跟当今皇上一起上过学,可以说是从小一块儿摸着鸟儿长大的。当今皇上践祚之后,可说是天天想着他啊!不能怪啊,从小儿形影不离的朋友,怎么能说忘了就忘了呢?——皇上派宦者令招他进宫共商国是,宦者令大人到村里一打听,原来此人早已不知去向了。皇上一时也没了主意。有大臣向皇上进言道:‘圣上,此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圣上还记得清楚吗?’圣上说:‘我跟子陵从小一起读书,一起戏玩,怎么可能记不清楚呢?’大臣道:‘如此,事情就甚是简单了!圣上何不命画师将严子陵的肖像画出来,发布全国,从而把他捞出来呢?’圣上高兴地说:‘这倒是个好主意,朕就命你去办这件事。’于是该大臣传皇上旨意,命有关画师根据皇上的描述画出了严子陵的相貌特征,并指出了身材、说话的嗓音等特点,在全国查找严子陵的下落。隔了一些时日,齐地上书皇上,说那边有个男子,看身材、年龄也差不离,老是披着一块羊皮,在河边上钓鱼。但到底是不是严子陵,也把握不准。皇上一听到禀报,马上派使者准备了上等的车马,前往齐地恭敬地接他来宫中。使者见到了严子陵,恭恭敬敬地奉上了礼物,请他上车。严子陵竟然找托词说:‘你们可看错了人啦!我只是个打鱼的,哪里是做官的材料啊。请你们带回礼物,回复皇上,草民只想安安静静度日,别无他求!’使者说:‘我们认定了您就是严子陵先生,我们岂敢回去糊弄皇上。要回复皇上,请先生亲自回复,免得皇上怪罪下官,让下官如何是好啊!先生亲自走一遭,也是行仁善之事帮助下官了此差事啊。’戗到最后没办法,使者硬是叫手下人将严先生推上了车。火速一般地驰奔到京都。皇上在宫中已经期待好久了,特意准备了一处大房子,并令宦官派了好多人伺候他。接着,皇上还亲自前往探望他。”
长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好像给人回味的时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