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吓得魂儿都飞了,愣了一下,大呼:
“太医,快传太医!”
周皇后和琥珀已抢了过去,柳如是“哒哒哒”奔向门外,老祖宗想站起来看,可双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怒道:
“说了皇帝不得动怒,你们又说这些作甚?”
周嘉谟和王在晋也吓坏了,“噗通”跪倒,叩首道:
“臣等万死,可这事儿……”
王在晋收住了,周嘉谟却没刹车,续道:
“不敢不报!”
“滚出去!”
老祖宗气的浑身发抖,声音都嘶哑了,两个老头战战兢兢磕了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也不敢走,就守在殿外。
这下可好,又把皇帝气吐血了!
不一时,两个太医飞奔而来,看见满床鲜血,便知道又该演戏了,当即换上一脸悲容,哭道:
“陛下……”
嘴里哭哭啼啼,手上却没闲着,该诊脉诊脉,该下针下针,倒也知道轻重,没把朱由检扎得跳起来。
忙活了许久,皇帝才渐渐苏醒,喘了口气,闭着眼睛呻吟道:
“王在晋,取楚王檄文来!”
老祖宗垂泪道:
“皇帝先缓几日……料那朱华奎不过酒囊饭袋一个,纵有贼胆,也未必能成事,何必急于一时?”
朱由检喘着粗气,咬牙道:
“老祖宗,孙儿……孙儿还死不了……”
老祖宗见他语气坚决,也不敢反对了,摆摆手。
柳如是又“哒哒哒”的奔了出去,不一时,带着周嘉谟和王在晋入殿,俩老头吓得面色煞白,也不敢说话了。
半晌,朱由检道:
“皇后,念楚王檄文!”
周皇后想了半天伤心事,此时眼圈儿也红了,咬着嘴唇走过去,从王在晋手中接过奏疏,看了一遍,道:
“都是些大话,不听也罢,臣妾捡要紧的说说吧?”
见皇帝微微颔首,才说:
“檄文上说,楚王已得天命,当号令天下,与天下诸藩约定,事成之后将效仿东周列国,楚王只取湖广、南直隶,其余各省,则任由诸藩瓜分,届时楚王以天子之仪分封诸王,共治天下!”
“这个窝囊废!”
朱由检骂了一句,嘟喃道:
“反都反了,却不敢席卷天下,做什么周天子?”
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又溢出不少鲜血,慌得两个太医又是拍背,又是顺气,周皇后也慌了手脚,一边哭,一边擦血。
好半天,朱由检才缓过劲儿来,虚弱的说:
“传旨,召各地卫所兵马立即奔赴南京勤王,任王在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理各路援军,戍卫南京!”
王在晋哭道:
“陛下,臣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不碍事,你好好办差!”
朱由检又喘了半天,咬牙道:
“发明旨,颁行天下,朕颁《削藩令》,而诸藩不从,此乃家事,不可祸乱国家,殃及百姓,有什么话,到南京来说!命各地州府、卫所皆不可参与其中,倘藩王兵至,不得抵抗……”
“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啊……”
连周嘉谟都忍不住了,急道:
“陛下,一旦此诏颁下,诸藩必将闻风而动,不反的也反了!”
朱由检长叹一声,道:
“刀兵相见,百姓受苦,无论谁胜谁负,受苦的都是我大明百姓,朕下旨削藩,操之过急,才引此祸患,罪莫大焉……且让他们来,朕这皇帝不做可以,但不能累及百姓受苦,唯有一事,你们记住了……”
朱由检“呼哧、呼哧”喘了许久,忽然厉声道:
“哪个胆敢趁火打劫,祸乱百姓,朕便是死,也决不能饶,必命天下兵马共讨之,贼首碎尸万段,从者诛灭九族,绝不姑息!”
说罢,又喷出一大口血!
这次倒没晕倒,挣扎着仰起头,死死盯着王在晋,嘶声道:
“速速去办,否则……否则,朕……朕死不瞑目!”
“臣等遵旨!”
周嘉谟和王在晋看得老泪纵横,皇帝都要“死不瞑目”了,实在不敢再劝,只能领旨,重重的磕了头,退了出去。
出了门,还是忧心忡忡。
这道明旨一发出去,真的要天下大乱了啊!
皇帝,还撑得住几天?
凝道殿中,两个太医又装模作样的忙活了一阵,见皇太妃哭得快晕倒了,又说了不少宽心话,才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好半天,朱由检忽然低声问道:
“人都走了么?”
周皇后叹了口气,道:
“外人都走了!”
朱由检当即坐起身来,一把掀开被子,“咚”的一声跳下床,两步跨到老祖宗身前,“噗通”跪倒,低声道:
“孙儿要瞒过旁人,这几日让老祖宗担心了……”
老祖宗惊得半天说出话来,嘴唇翕动数次,才不确定的说:
“你……你没病?”
朱由检道:
“孙儿没病,离京之前,袁、孙二位阁老与孙儿议定此计,只为诱使建奴入寇,以便毕其功于一役……之前为掩人耳目,才胁迫太医装病,如今楚王已反,大事可定,才敢禀明老祖宗……”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了。
老祖宗消化了半天,前后印证,才勉强想明白,皱眉道:
“引建奴入寇,非得先天下大乱吗?”
朱由检当即甩锅:
“孙阁老说,若稳扎稳打,辽东必将变成一个无底洞,我大明迟早被建奴拖垮,此策虽险,却能一战灭其精锐,顺便将那些包藏祸心的藩王也收拾了,去了脓疮,才好休养生息……”
老祖宗却不那么不好忽悠,沉吟片刻,又问:
“这么说,让嫣儿监国,皇帝滞留南京,也是他们的主意?”
朱由检点点头,一脸无辜。
“你倒是心大!”
老祖宗横了他一眼,忧心忡忡的说:
“倘若不成,可是要亡国了!”
“老祖宗圣明!”
朱由检俯身道:
“正因如此,一旦藩王作乱,孙儿便要孤身一人偷偷回京去了。总不能让皇嫂披挂起来,指挥兵马围剿建奴,而此处还需老祖宗帮忙遮掩则个,便说孙儿病重,见不得外人……”
“你一个人回去?”
老祖宗吃了一惊,不悦道:
“一旦叛军攻陷南京,我是半截儿入土的人了,倒没什么,那朱华奎一家子是出了名的银乱无耻,让凤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