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温润的小口贴了上来。
周皇后怕他呛着,渡得很慢,朱由检渴得快冒烟了,好不容易嘬完一口,不等她喝水,又嗦住了她的小香舌。
周皇后“嘤”的一声,手里的茶杯差点儿掉下去,急忙挣脱开来,朱由检已张口大嘴,急道:
“用茶壶,快……我渴死了!”
这一句,总算点醒了窗前的两个小笨蛋。
周皇后拎着茶壶过来,把壶嘴怼过去,朱由检初时还喝得慢,渐渐有了力气,顿时似龙吸水一般,“咕咚、咕咚”往下咽。
一壶水下肚,身上的痛楚顿时轻了许多,眼皮子也不重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一阵眩目,渐渐清晰。
入眼,是周皇后红彤彤的小脸儿,一双美眸,肿得像两个桃子,再往后看,却见张嫣紧张兮兮站在床前,眼睛也哭肿了。
这两个妮子,咋这让人感动呢?
朱由检打了个饱嗝,轻笑道:
“傻丫头,朕就睡了一觉,怎么还哭上了?”
周皇后手里拎着空茶壶,一听这话,眼泪又下来了:
“陛下这一睡,整整九天,怎么也唤不醒,水米不进,浑身颤抖,恶烧不退,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哪里是睡了一觉?”
“九天了?”
朱由检懵了个逼,忽然惊觉:
“英国公入宫了么?”
周皇后道:
“第三日,英国公入宫,见陛下昏迷不醒,太医又没用,便回三大营调集五千精锐,一路持‘信王之宝’入宫戍守,次日派张之极统兵三万入城,京师已经宵禁五日了!”
“英国公真乃国之柱石!”
朱由检赞了一句,看了一眼张嫣,问道:
“那么,嫣儿……”
“什么嫣儿?!”
张嫣大惊失色,急忙截住他道:
“陛下是睡糊涂了么,皇嫂也不叫了?袁阁老已暂摄朝政,一切井然有序,消息也并未传出,陛下放心!”
你还不垂帘听政?
朱由检颇有些意外,微一沉吟,苦着脸道:
“凤儿,我饿死了,能吃一口你熬的银耳莲子羹么?”
周皇后不敢走,回头唤道:
“琥珀,琥珀……”
“我要喝凤儿熬的粥!”
朱由检像个小孩子一样,眼巴巴的望着周皇后,见她满脸担忧,仍不肯走,眼珠子一转,当即扯谎骗人:
“放心好啦,我不会死了……太祖拦下了鬼差,阎王也不敢多话,太祖说,你小子该干的事儿都没干,来这作甚,还不快滚?”
见周皇后将信将疑,又补了一句:
“我这不是麻溜滚回来了?”
周皇后白了他一眼,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嫣,嗔道:
“你俩有什么话,非得支开我?”
将了一军,人却溜了。
她不给解释的机会,张嫣顿时尴尬起来,但撂下刚醒的朱由检不管,她又不忍心,正自进退维谷,忽听朱由检说了一句:
“嫣儿,你不乖!”
“说什么呢?”
张嫣心虚的看了看四周,俏脸通红。
朱由检又说:
“说好了,我一旦有事,便让英国公助你垂帘听政……”
“你不是没事儿么?”
张嫣笑嘻嘻的说,神色间没有一丝失望。
“我想好啦,万一有个什么,也该是凤儿垂帘,我帮衬着些就行。你信我,敬我,我都心领了……下辈子衔草结环,报你的恩德,但这一世,你能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好!”
这算不算表白?
朱由检心中甚是熨帖,叹了口气,道:
“你本该是第二个武则天……”
“我不羡慕她!”
张嫣笑得很轻松,似乎卸下了一副重担一般,语气软糯可亲:
“陛下平易近人,孝悌有礼,登基这几个月来,我经历的事儿,比之前七年,加起来都多,都要舒心……我也不是利欲熏心之人,朝堂那些事儿,实在是力有不逮,今后能安静终老,也是福分!”
想安静终老,那可不行!
对了……
临昏迷前,我不是还留了个字么?
朱由检心思一转,又叹了口气,无限遗憾的说:
“就怕你不肯,我本来打算写个暗号给你,可惜没写完……”
“是这个么?”
张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落”字,但最后一笔却没封口,旁边一大团墨渍。
“陛下没写完,我也猜到了……可每每看到这字,便想起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来,怎么也不忍心……故而,英国公数次劝谏,我都回绝了……”
说到这里,顿时展颜一笑,道:
“幸好回绝了,否则今日,怎么有脸见凤儿?”
“什么幸好!”
朱由检佯怒道:
“你若信守承诺,太祖怕也不会去了!”
张嫣一听,笑得更开心了,只是两颗桃子眼,着实违和:
“那就更是‘幸好’了,太祖不去,凤儿得多伤心?老祖宗都哭晕好几次了,陛下自己,便舍得么?”
你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就不伤心了?
怕她羞跑,倒也没说,摇摇头道:
“我还见到皇兄了,跟父皇在一起,倒也没吃苦,就是形单影只,有些孤独……回来前,我还问他,要不要把奉圣夫人送过去……”
提起小木匠,张嫣的表情顿时变得不自然了,似乎有些做贼心虚,朱由检暗笑,又问了一句:
“你猜他怎么说?”
张嫣果然心虚,应付了一句:
“怎么说?”
朱由检笑道:
“皇兄说,送过去,恐怕要被父皇打死……让她多去灵前少点儿纸就行了,还说对不住嫣儿,让我……”
说到这里,却停住了,似乎有些为难。
张嫣心提了起来,追问道:
“让陛下做甚?”
朱由检却不肯说了,这坑还不是埋的时候,只是笑:
“鬼说鬼话,不当真,不当真……”
张嫣还想追问,门口忽然响起周皇后的声音,还带着点儿揶揄:
“哎呦,你俩可说完了么,老祖宗要来啦!”
张嫣脸一红,走过去推开门,道:
“臭丫头,胡说什么?”
周皇后笑道:
“老祖宗真来了!”
手里端着盆水,过来给朱由检擦了脸,又递给张嫣,笑道:
“嫣儿姐姐也擦擦吧,都哭成花猫儿了!”
你不是花猫儿!
张嫣白了她一眼,却没接毛巾,自己取了手帕蘸水擦了擦,远远的坐到一旁,等老祖宗来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