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吾托人给向枫捎来书信,说他昔日有两个学生,一个叫李长庚,家居麻城;另一个叫杨涟,家住应山,这俩孩子聪颖好学均是可造之材,如今局势安稳,托向枫将他俩带去隐龙谷,他要继续调教一番。
向枫对杨涟这个名字有点印象,记忆中他好像是东林党人,明末有名的谏臣,后被魏忠贤所害。
向枫派舒诚去将李长庚和杨涟两人先接到了黄州,一见才发现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杨涟显得很瘦弱,年纪虽小对人却有礼有节不亢不卑。见到他,让向枫一下子想起当年的汪可受,也不禁喜欢上了这少年人,留他俩在黄州住了两天后,便让舒诚送去谷里。
李建元带了两个年轻人过来,说是跟着他学医有三年多了,粗通医道,让他们来隐龙军历练一番,也算是为国出力了。
没过多久,名医万密斋的孙子万松和万权两兄弟前来投奔。这两人擅长外科,听说隐龙军在招募医生,都说隐龙军是仁义之师,受家祖的鼓动而来。
一下子来了四个郎中,向枫对此自然是高兴不已,给了他们很高的优遇,随后便打算在城中开一个“隐龙医馆”,由白仲带着他们几个坐馆问诊,免费为隐龙军军士看病,平日里也可对百姓开放。
魏良在东壁堂学习很少回来,田心则一直在蛋糕店里帮忙,小两口见面的时间并不多。
结婚大半年了,田心的肚子一直没见动静,她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几个女眷则有些着急起来。
高玲带着田心去找了白仲郎中。
白仲问诊一番后说田心并无问题,不过还是给她开了几副中药。
田心每日皱着眉头喝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凭着自己对军械的熟悉和了解,向枫多次前往谷中指导火器改良,有时在谷里一住好多天,耗去他过半的时间和精力。
终于在半年后,经向枫亲自指点,赵士祯、田继盛和秦冲三人反复钻研,在火枪改造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
枪管为线膛,以铜制弹,弹为锥形,以硝化纤维火棉为发射药,改燧石点火为击锤击打火帽击发,将弹丸、底火和发射药合为一体,后膛装弹,前方安装有刀刺便于刺杀。
改造后的火枪在瞄准和击发率上都有明显提高,可连发,有效射程达三百余步。
看着手里的新式步枪,向枫试射了两枪后十分满意。
此枪比原先的燧石点火枪有明显优势,火力超强,类似于十九世纪的后装单发枪。若不是设备和火药上的不足,向枫还可以打造出更强的火枪来,只是以目前的制造水平来说,打造这样的一支火枪耗时费力,成本太高,不过阻挡不住赵士祯和秦冲他们近乎狂热的执着。
向枫将此枪命名为“隐龙枪”,让赵士祯他们在每支枪上都刻上编号,与铁飞弹一起纳入专人专管,不得遗失和外传。同时,他又画了设计图,准备着手打造单手火枪,类似于后世的手枪,准备配发给各营队长使用。
在铁飞弹的改造上也有突破,由原先的点火式改为拉绳式引爆。虽说没有后世手榴弹那般威力,但投弹的速度则比原先快多了,距离也更远。
同时,向枫根据当时明军已使用了简易“地雷”,便对其在外形和触发上进一步做了改进,在钢轮摩擦火药上更为敏感,大大提高了触发率和杀伤力。
这一切所得,得益于向枫这个“黄州将军”的身份和朝廷给予的政策。
原先在谷里因行动受制,打造一些东西很难,如今可以大张旗鼓的购买设备和招募能人了,只要手头上有足够的银子。
对于向枫在火器上的“天赋”,赵士祯、田继盛和秦冲等人如今佩服得五体投地,皆称他为神人。对向枫还有许多在火器上的设想,他们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了,对隐龙军的未来亦抱有极大的信心。
新火器的出世也让整个隐龙谷的民众和军士都信心倍增,他们如今最担心的是朝廷会将向枫调离隐龙军,或官府收回隐龙谷,许多以隐龙谷为家的人都为此暗暗祈祷。
向枫也不知晓朝廷是否会将他调离,不过就目前而言,对于隐龙谷民众和整个隐龙军,他不会轻易放手,这既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当初对大伙的承诺。
当地那些大小衙门里的官员也逐渐认可了向枫这个黄州将军的存在,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认可,私下没有多少交情可言,只有参将潘洪主动过来拜访两次。
与衙门上的冷淡不同,黄州百姓对隐龙军却格外拥戴。
因为隐龙军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还利用空闲之余上街下乡去为百姓干活,帮忙收割庄稼,义务修路架桥助学,赢得了一片赞誉,皆称隐龙军为“向家军”。
向枫一向坚持他所熟悉的后世治军带兵之道,以报国为民为宗旨,奉天下百姓为父母,视军中战友如兄弟手足,坚持严字当头,坚持官兵平等,自上而下率先垂范。同时,想方设法提高军士待遇,提升武器和后勤保障能力,以练为战,让每个隐龙军的军士善于打仗,勇于杀敌,无后顾之忧。
为了推行自己的治军之道,向枫安排开设了多期培训班和扫盲班,从营队长开始到各队骨干分批次参加培训学习。他亲临课堂,讲述如何锻造出一支仁义、威猛、战无不胜之师,报国保民光耀宗族。
向枫的治军思想带有许多后世的超前意识,军士们一时也难理解得透,不过他们都听得很认真,也深以为然认可那些道理,加之向枫能身先垂范,恩威并举,故而深受军士们拥戴。
各地年青民众纷纷前来投军,不仅湖广之地,周边外省亦有不少民众闻讯而来。隐龙军的规模进一步扩大,黄州兵营一时无法容纳,一部分营队被安排迁回了隐龙谷。
这日傍晚,向枫和孙承宗回到家里。一进到院子,看见顾静正坐在树下捧着一卷书在读。
孙承宗走过去问道:“静妹子,难得见你这般清闲,读的啥书呢?”
顾静连忙起身打了声招呼,又道:“小敏姐她们今日回得早,我这会没事,见外面光线尚好,就读会《金刚经》......”
自收到三哥懋修来书,得知他在贵州安好,又从三哥的信里得知其他兄弟的情况后,顾静整个人的精气神较之以往有了明显转变,不再那般郁郁寡欢了,有时候对人还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哦!原来是《金刚经》......”
孙承宗点了点头。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听得孙承宗念着《金刚经》里的经文,顾静显得有些意外,问道:“孙大哥,你也喜欢这部《金刚经》?”
孙承宗道:“谈不上喜欢,读过,毕竟此经名气太大......”
顾静不经意地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你喜欢呢......所谓相由心生,这世上一切事物,原本都是虚相,空幻不实,多读此经,能让人忘却烦恼。”
“静妹子,我可不能远离一切诸相而无所住,我还得要考取功名呢——是吧二哥?”
孙承宗笑着问了向枫一声。
向枫笑道:“我看小静说得对,你就是要多读点经书。读经不是让你忘相,而是让你心气平和,不那般好高骛远。”
孙承宗撅一下嘴巴道:“我也想读啊!这经卷读起来比那八股文章有味多了,可谁让科举不考《金刚》《莲华》呢?不然我早就中举了......”
顾静听得低头抿嘴一笑。
向枫没好气道:“这话我信,你这张嘴已是口吐莲花了......”
孙承宗自己也笑了起来,随即又对顾静道:“静妹子,我看你平日里就爱读经抄经,也不是说不好,不过毕竟你还年轻,要修身养性也不能只读这些——我那里有一本奇书,你读不?”
顾静顿时好奇起来,问道:“啥书呀?”
“《西厢记》。”
“呀!”
顾静闻言顿时惊讶了一声,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
“静妹子,你读过?”
“没,没呢......原先听人说过......孙大哥,那种书我不读的......我先回屋去了。”
“小静!”
见顾静转身要回屋,向枫连忙喊住了她。
顾静转过身来问道:“向大哥,你还有事?”
见顾静依旧一脸窘态,向枫缓声道:“那《西厢记》,是一本才子佳人书,写得极正经,没啥见不得人的,更不要谈之色变。我建议你抽空可以读读......”
“呀!你别说这个了......”
顾静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起来。
“好书就是好书嘛,不要听某些人胡说八道。哪里就有伤风化了?不就是一对年轻男女自由择偶么?这有何错?卓吾先生的课你也听过,男女自由恋爱古来有之,何止那张生和崔莺莺?我们隐龙谷不也如此么?你是平日里出门少了,不晓得外面之事,那《西厢记》早就在民间传开了,好多人都爱读,我和你小敏姐也都读过呢......”
向枫晓得,两个大男人在一个女孩面前大谈《西厢》,肯定会让对方难为情,但他觉得今日是个机会,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而且有些话一直是他想对顾静说的。因为他不想顾静这般下去了,再不点拨触动一番,她只怕要心止如死水了,那可不是好事。
顾静轻咬着嘴唇没有答话,不过神情已稍稍平复了一些。
向枫扭头对孙承宗道:“承宗,那《西厢记》里的佳句你记得不?读几句来听听。”
“这有何难?”
只听得孙承宗清了清嗓子,随即道:“且听这句——‘君不见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还有呢……”
孙承宗继续念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惹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向枫看了看顾静,发现她听得已是入神了。
“承宗哥,你读的是《西厢记》里那段长亭送别吧?”
闻敏从屋里出来了,听得孙承宗方才所念,便问了起来。
“正是!”
孙承宗答了一声,回头偷偷瞄了顾静一眼。
顾静的眼睛里泪汪汪的,几乎要哭出来,见闻敏过来,她扭身就跑回屋里去了。
闻敏见顾静的脸色不对,看了向枫一眼后,便连忙跟了过去。
孙承宗问道:“二哥,静妹子......她没事吧?”
向枫轻轻叹了口气:“没事,她是被你念的诗句触动心境了......”
孙承宗盯着顾静刚才离开的方向,喃声道:“她方才似哭非哭的样子,真好看!”
向枫听得心中一动,对孙承宗道:“小静自幼熟读诗句,家教又严,是个聪明且自律的女孩,只因家中遭了劫难一时郁结于心。往后,你抽空多开导开导她!”
“嗯!”
孙承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