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淳刘綎等人终于将一众俘虏押解到了京城,只是莽应里在途中病死了,上奏朝廷后,皇帝并没有追责,只是有些可惜。
万历皇帝朱翊钧择吉日率宗室告祭家庙后,又亲率文武百官去天坛祭天,京城及沿途百姓皆沿路焚香磕拜。
半个月后,在午门前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
午门城楼上旌旗飘扬,五凤楼中金鼓铙歌大作,一身龙袍衮服的万历皇帝和李太后率众宗室大臣在城楼上观礼。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分班侍立,向枫位列靠前。
午门外是上千围观民众和维护秩序的锦衣卫和亲军卫士,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一时鸦雀无声。
弥利骄苴、雍罕和思仁等二百余俘虏袒肩负荆,在刘綎和明旭率队押解下在午门前匍匐请罪。
时辰一到,礼炮九响,献俘仪式开始。
众官员向皇帝和太后行三跪九磕大礼,齐诵圣德。
一番礼呈后,兵部尚书石星大声宣读制诰,陈述莽应里一众无视大明宗主之威,破坏明缅藩属之制、残害异族、侵扰大明边境杀我国人等一系列罪状,又言大明天子心念万民,颁旨发兵缅甸,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立天威于四夷,八方臣服,泽被海外,圣德神功,巍巍煌煌......
制诰写得很长,石星念得吐沫横飞,朱翊钧则是听得一脸的满足。
终于,石星念完了制诰,雍罕代表众俘口称有罪,愿受天朝罚黜忠心悔过——这是兵部官员提前跟他们商议好了的套路,若服罪,尚有活命机会,若不服罪,斩立决。
最后,就如何处置这些俘虏,石星向皇帝请旨。
朱翊钧清了一下嗓子,大声道:“所献之俘,交刑部议处!”
话音刚落,百官和上千观礼的民众高呼“皇帝万岁!”,呐喊声震动了整个皇城。
这一刻,朱翊钧的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仿佛自己已是睥睨天下无所不能的帝王了。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高呼声,李太后则一脸阴沉。
献俘结束后不久,皇帝朱翊钧再次召见了向枫。
朱翊钧说,去年李如松率部进兵朝鲜协助抗倭,已取得决定性胜利,倭国摄政关白丰臣秀吉有求和之意,朝廷亦有此打算,他问向枫是留在京师还是打算继续率部进兵朝鲜。
向枫可不想留在京城与官场之人勾心斗角,当即陈述说:丰臣秀吉此人野心极大,他此番率众侵犯朝鲜,就是想以朝鲜为跳板进而进犯大明东北,一旦得手势必南下危及京师之地。朝廷今日虽取得一定胜利,但丰臣秀吉的实力尚在,在朝鲜南部还有大量驻军,海战能力依旧强大,只是因其国内权力之争而暂时退兵,一旦他稳定了国内局势,势必会卷土重来。所以,对丰臣秀吉不能抱有幻想,要趁此机会彻底打败他,让他不敢再生觊觎之心。
向枫的一番话分析得有理有据,特别是提到倭寇会吞并朝鲜进而进犯大明,这让朱翊钧想起了当年倭寇侵扰沿海各地之痛。朝鲜国王李昖派来使者,说打算与倭国和谈,希望大明作为宗主国也赞同,朱翊钧当即也同意了,今日听了向枫的一番陈述,便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若能彻底消除倭患,那对他朱翊钧来说可是千古伟业了,向枫既然有信心打败丰臣秀吉,那就让他放手一试,反正朝廷投入不多,获利却是难以估量。至于让向枫接管京师三大营之事,因为近期以来,朱翊钧帝望日隆,隐隐有与李太后分庭抗礼之意,已有不少大臣明里暗里向他效忠,这个时候让向枫接管三大营,倒不是一件迫在眉睫之事了。
略作思考后,朱翊钧当即同意向枫进兵朝鲜,不过朝廷的银饷有限,允许他自行自筹。
看来朝廷还真将他隐龙军当着雇佣军看待了,不过向枫巴不得如此,便赶紧请旨朝廷要在政令上给予隐龙军适度放宽,朱翊钧也同意了,要向枫写上陈条奏上。
两天后,万历皇帝召见内阁大臣和兵部堂官,商议向枫率部出兵朝鲜之事。
这事之前早就有风声,故而几个阁员未有异议。在议到隐龙军的官兵任职和朝廷供饷一事上,王锡爵等人则有些不同想法,说既然是以朝廷名义出兵,那自然得由朝廷供饷,哪有自行解决的?那岂不是成匪了?还有隐龙军内部官兵职务,朝廷插不上手,皆有向枫说了算,这个也不合体制。还允许他们自行打造兵器,如果不加以控制,后果难以预料。
赵志皋说,最近听到很多风声,说向枫在缅甸搜刮了大量钱财,在湖广还有大宗生意经营,所以他的隐龙军不靠朝廷养活,这样的军队最难驾驭,建议皇帝派人去清查,要多加提防此人,决不可大用。
这些条件都是向枫提出来的,朱翊钧当时也答应了。他其实也听到了一些传言,特别是向枫在湖广有经营之事,他是相信的,不然隐龙军这多年来兵强马壮,靠朝廷那点银两根本不顶事。之前,他也想过派人去查,但陈矩等几个近臣极力反对,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以向枫之能足可让皇帝夺回权力,这个时候若惊动向枫,那是将他推向了李太后那边,得不偿失。
朱翊钧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先不调查向枫为好,此时正是他跟太后争权的紧要关头,不可因小失大。再者,向枫的部队不要朝廷银饷,这是好事,朝廷本来也没有多少银子,待事成之后再砍断隐龙军的财路,到时候向枫还不得乖乖就范?至于隐龙军内官兵任职之事,不过是几个中级将官罢了,更不用当回事,他随时可以颁旨罢免。
兵部尚书石星则赞同皇帝的意见,说当务之急是要彻底打败倭寇保卫朝鲜,待隐龙军班师回朝后再做下一步安排也不晚。
借着平缅的威望,朱翊钧如今说话底气十足,也无所顾忌,他要内阁按他的旨意拟票呈上,此事不再商议。
王锡爵等人见进谏无效,只得妥协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向枫也不再过问政事,晓得皇帝自然会去操心的,他每日只和闻敏游览京城品尝美食,许多前来拜访的客人都悉数不见,除了高淳、梅国桢等几个要好之人。
收到顾南古传来的快报,说缅甸境内已趋稳定,朝廷派了大量文官书吏前往施政。
向枫之前向皇帝上过奏疏,陈述明缅一体各族相融的重要性,这个时候取消土司制度改派文官管理是最好的时机,看来朱翊钧是听进去了。
十多天后,朝廷宣向枫进宫听旨:
朝廷停止与日本国议和事宜,任命向枫为平倭总督兼督师辽东,率隐龙军团进驻朝鲜抵御倭寇。隐龙军团下各副将游击等军职皆先由向枫自行任用,朝廷不再另行任命,允许其自行募兵和打造武器,朝廷亦拨付一定军资粮饷,不日即召集人马开赴朝鲜,随军监军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庞清。圣旨里同时明谕,隐龙军团副总兵职级的家眷必须留京安置。
向枫见自己之前所提的条件朝廷都答应了,不禁暗自高兴,只是要将闻敏等女眷留在京城,这是他没想到的,不过这也是朝廷控制地方大员的惯例,若不答应肯定不行,好在已有现成的住宅,安置那些个女眷不成问题。
向枫领了圣旨后便去同监军庞清见了面,一个四十来岁的人,身材不高,面相有些阴鸷,别看他那个指挥同知只是个从三品,在向枫面前却显得傲气得很。
两人不冷不热地寒暄了几句后,考虑到已是年关,商议让先头部队先赶赴辽东,他俩年后再动身,随后便一起去了兵部。
高淳也在衙门里,带着向枫一起拜见了尚书石星。
石星晓得眼前这向枫在皇帝眼里的份量,言辞间极尽友好,当即给了兵部勘合文书,向枫可凭此调集军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