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纬辰听到殷铎泽回来了,喜出望外,急着想要见他。常镇业摆了摆手,说殷神父一路颠沛流离,刚回到杭州就病倒了,现在正在家中休养,马心如每天会过去看他,暂时不便过去打搅。
许纬辰只得点了点头,说朱统锠也是大病初愈,否则可以提早十来天回杭州。于是给朱统锠父子叔侄三人安排了住处,又告诉他们一旦准备好,就会安排他们面见皇帝。
等终于空下来了,也到了晚上,常镇业自然要招呼鲍婧、毛渊明和孙广越,一起陪许纬辰吃饭。
吃饭是次要的,最重要是相互交流一下情报。常镇业说,殷铎泽是两天前回到杭州的,刚到的时候整个人衣衫褴褛,而且已经在发烧了,大家从他精神尚好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话里,总结出一些信息:他们是三月十八才见到吴三桂,吴三桂对待他们倒是十分客气,具礼相待,设宴欢迎。因为吴三桂之前认识许缵曾,因此宴会之后又请二人到内堂叙话。
“两位把我们交代的事情向吴三桂说了。吴三桂对两家合作抗清并无异议,但对称帝一事却沉吟不决。”常镇业接着说道。
“为什么?”
“不清楚,这只能问吴三桂自己了。”
“我的看法是,历史上吴三桂称帝,并非不愿继续供奉他那个’朱三太子’,而是当时吴军在战场上连连失利,形势恶化,士气低落,所以吴三桂才要称帝来振奋士气。”天气热了,孙广越说话的时候又是不停地扇扇子,“现在情况可不一样,有我们在背后牵制清军,广东的尚之信又比较安分,江西和湖北的清军大体上和吴军打得有来有往,吴三桂自然不急于称帝,他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
“这倒也是。”许纬辰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吴三桂让殷神父回来复命,说两家联合,各尽其力与清人作战,对我们提出的’划赣江而治’表示同意,却把许缵曾强行留在了身边。”常镇业摇着头说道,“殷神父说,吴三桂听说清朝因为自己的原因,曾经打算处置许缵曾,觉得’心中有愧’,所以硬是把许缵曾给留下来了。”
许纬辰听完,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缓缓地说道:“吴三桂应该不会对许缵曾不利。只是,许缵曾能帮我们很多忙,而且徐太夫人还在松江,这下又让他们母子分离,吴三桂还真是添乱。”
“哈哈哈,也别介意,战乱时代,往往都是这样啦。你记不记得,三国时代孙策派张纮出使许都,结果被曹操留在许都担任侍御史好几年,在孙策死后才出任会稽东部尉回到江东。”毛渊明笑呵呵地说道,“先吃菜,边吃边聊嘛。”
许纬辰却还是眉头紧皱,又问道:“那殷神父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弄得那么狼狈?”
“他离开后不久,清军就开始向湖南发动进攻,从衡州到南昌的道路断绝了。他靠着当地信众的帮助,辗转到了岳州,然后坐船沿着长江而下。到了九江之后,再改走陆路,东躲西避,一路穿越了皖南山区,盘缠用尽,靠求告乞讨,最后绕道湖州那边才回到杭州。”
“我想也是,正常一个月的路程,怎么会走了两个多月。”许纬辰听到常镇业说殷铎泽的曲折回家路,心里有些难过,叹息着说道。
鲍婧连忙宽慰道:“那总算是回来了嘛,也别太操心。你们在前线打仗,我们不也一样提心吊胆。”
“对了,说起前线打仗,你们的军报我们都收到了,仗打得很漂亮嘛。”毛渊明也说道,“现在绍宽他们什么意思,接下去准备怎么做?”
许纬辰见毛渊明问起,便把前线开会的决议和大家介绍了一下,又把朱统锠父子叔侄三人的情况也说了,说准备安排他们面见皇帝。
毛渊明听完朱统锠的事迹,立刻来了兴趣,说道:“咦,我前几天还去看望了朱术桂,当时他们几个宗室都在,乐安王朱议浚也在。这个人年纪已经很大了,好像快七十了,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
“我记得上次在东宁和宗室开会的时候见过他,他有两个儿子,都在安平镇郊外耕作为生,还是很辛苦的。”许纬辰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也有些印象。
“不知道他听说他的这几个亲戚立了战功,会不会高兴。”
“对了,既然说到了,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朱统锠想要朝廷恢复他宗室的身份,还想为朱权恢复宁藩的地位,你们觉得怎么样?”
“呃……恢复宗室身份,好像于法无据。”常镇业思考了一下答道,“不过如果是因功再行封赏,好像也不是不行。”
“嗯,我也这么想,若是给他封个子爵或者男爵,算对得起他了。”毛渊明也表示同意。
“至于为朱权恢复宁藩的地位,好像没有必要啊,乐安王朱议浚不是还在嘛。”常镇业说着,看了看孙广越,“孙胖子,按照宗法,乐安王朱议浚可以奉祀朱权吗?”
“可能不行。”孙广越摇了摇头,“按照宗法,诸侯不祖天子。也就是说,小宗之人不能认大宗为祖先,朱议浚也就不能奉祀朱权。”
“还有这种道理?”鲍婧显然很不理解这种说法,瞪着眼睛看着孙广越问道。
“道理是这样的。按照宗法的要求,小宗分出去之后,相当于自成一家,也就不能再以大宗作为祖先,而要把第一个被分封的人视为先祖。”孙广越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摇扇子,“我给你们举个最最著名的例子:汉昭烈帝刘备。刘备碰到人总是自称’中山靖王刘胜之后’,那他为什么不自称汉高祖刘邦之后呢?原因就是’诸侯不祖天子’。刘胜是汉景帝刘启的儿子,景帝把皇位传给了武帝刘彻,刘彻那一支就是大宗,而刘胜那一支就是小宗,小宗的后代,比如刘备,就只能以第一个受封之人,也就是刘胜作为先祖,而不能以大宗的高祖刘邦、文帝刘恒、景帝刘启为祖先,虽然从生物学上说,这三个人显然是刘备的祖先。”
“这样子啊?那还真是麻烦呢。”鲍婧撇了撇嘴,对孙广越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怪不得现代社会要废除封建宗法,真是繁文缛节。”
许纬辰倒是点了点头,说道:“宗法上似乎就是这样的。不过有没有办法通融,毕竟现在所剩的大明宗室也不多了,宁藩既然有些后裔,朱议浚跟着去了东宁吃苦,忠节可嘉,朱统锠一家还能杀敌立功,多少迁就他们一下呗。”
“办法倒也是有的,而且宁藩本身的历史上就用过。”孙广越显得胸有成竹。
“什么办法?”毛渊明和许纬辰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设立宗理。”孙广越解释道,“宁王朱宸濠谋反失败之后,朝廷撤销了宁藩,但还是设立了宗理,管理那些没有牵扯到宸濠之乱的宁藩宗室。宗理一般由郡王担任,虽然不能承袭亲王爵位,但可以主持祭祀。我记得宁藩第一位宗理弋阳王朱拱樻就获准祭祀宁王朱权、朱盘烒父子,规格是祭以亲王之礼,乐舞等减半。”
“这样倒也是可以。”许纬辰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如果册封乐安王朱议浚为宁藩宗理,那么他就可以祭祀朱权了。这样一来,朱统锠的要求就能满足了。”
“那要是这样,我倒有个主意,可以满足朱统锠重获宗籍的要求。”常镇业的脑子转得很快,马上有了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毛渊明和许纬辰又是异口同声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