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啊,朱统锠原来为什么是大明的宗室?”
“这……”毛渊明被问得一愣,非常尴尬地反问道,“难道是因为他爸爸是大明宗室?”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常镇业乐呵呵地说道,“爸爸是大明宗室,儿子才能是大明宗室。如果我们给朱统锠再找一个宗室爸爸,他不就能恢复宗籍了?”
“找个爸爸?!”毛渊明越发目瞪口呆,想了半晌才说道,“找个爸爸就能恢复宗籍吗?更何况,老许不是说朱统锠已经七十岁了吗?那还上哪去给他找爸爸。”
“找个爸爸确实能恢复宗籍。”孙广越插话说道,“按照宗法,宗室如果没有后嗣,可以在朱氏子孙当中过继,过继之后当然就有宗籍了。”
“至于朱统锠七十岁了,怎么再找爸爸……”常镇业继续说道,“不一定非要在活人里找嘛。”
“不在活人里找?”毛渊明听得更加糊涂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说个最著名的例子,你就明白了。”孙广越一旦要开始显摆文史知识,就会用力地摇扇子,“清朝的光绪帝载湉驾崩之前,慈禧选定醇亲王奕譞的儿子溥仪入继大统。从宗法上是怎么处理的?’承嗣穆宗,兼祧德宗’。也就是说,溥仪作为穆宗同治帝载淳的儿子,来继承皇位,同时兼祧德宗光绪帝载湉。那个时候,同治帝载淳已经死了三十三年了。”
毛渊明这才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就是在已经去世的明朝宗室当中给朱统锠找个爸爸过继,这样他就能以继嗣的身份重新获得宗籍了。”
“哈哈哈哈……”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爸爸也不能随便找吧?”毛渊明想了几秒钟,发现还是有问题,“宗法上是不是还有规矩?”
“那是自然,必须是年满五十绝嗣无后之人,才能过继别人的儿子来承嗣,而且还要朝廷批准。”孙广越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嘉靖年间重新修订了《宗藩条例》之后,因为觉得宗室人数太多,财政不堪重负,朝廷有意识地让一些宗室绝后,所以对于郡王绝嗣这种事,朝廷往往都不批准他们过继别人的儿子。当然,这个权力在朝廷手里,只要朝廷愿意批准,也没什么不可以。”
“行吧。”毛渊明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们说,谁合适?”
“其实要选出这么一个人来,还真是不容易。朱统锠是朱权的第八世孙,也就是朱元璋的第九世孙,所以必须在上一代宗室里给他找一个,否则就乱了辈分了。不过呢,巧了,有个现成的人选。现在杭州的所有宗室当中,只有朱术桂是辽王朱植的第七世孙,也就是朱元璋的第八世孙,正好比朱统锠高一辈。”常镇业悠悠地说道,“而且,朱术桂唯一的儿子朱俨鉴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正好符合无嗣的条件。”
“可朱术桂还比朱统锠小了十岁啊,总不能让年长的管年轻的叫爹吧。”
“哈哈,当然不会。”常镇业又笑了起来,“刚才不是说了嘛,不一定要找活人过继,也可以找已经去世了的人。朱术桂有个哥哥叫朱术雅,在广州城破的时候被清军活捉,很快就被杀了。朱术桂是他父亲朱宪焕的老生子,朱术雅比朱术桂大了二十几岁,那就比朱统锠大了十几岁,虽说十几岁差距也不大,但古人十几岁当爹的也不是没有。朱术雅没有儿子,如果让朱统锠效仿溥仪的例子,承嗣朱术雅,兼祧朱术桂,那就同时解决了朱术桂的承嗣问题,perfect。”
“对啊,朱术桂虽然比朱统锠还小,但是作为叔叔就没问题了,年龄比侄子还小的叔叔很常见吧。”许纬辰也觉得常镇业的方案堪称完美。
毛渊明听完大家的想法,觉得这事情总算靠谱,才又说道:“如果这样能行,自然是最好。不过总还得双方都愿意吧。”
“这个好办。”许纬辰马上说道,“我先安排朱统锠面见皇帝,然后再和朱术桂谈一谈这件事,我想,都不至于不愿意吧。”
事情一开始非常顺利,皇帝朱慈炤对朱统锠这个远房亲戚显示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尤其是对能带兵打仗的朱议浙赞赏有加,表示要封赏三人。许纬辰连忙给拦了下来,理由是要先等朱统锠的宗室地位明确,才好进行封赏。不过即使如此,皇帝还是赏了三人锦袍和玉带,以示荣宠。
见过皇帝之后,许纬辰便把常镇业的方案跟朱统锠说了一遍。朱统锠一开始有些犹豫,似乎是不愿意把宗支从宁藩转到辽藩,但在听说宁藩乐安王健在,而且已经有了子嗣,可以出任宗理祭祀宁王朱权之后,便同意了许纬辰的意见,看来或许是觉得在宁藩已经没有合适的地位了。
接下来就是拜访朱术桂。
朱术桂对许纬辰的提议不置可否,却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重新梳理辽藩的宗法关系。
辽藩虽然没有出像宁王朱宸濠这样起兵谋反的王爷,但也被大明朝廷给革除了,而且因为某些原因,继承关系也相对比较混乱。
第一代辽王是朱元璋的第十五子朱植,朱植的长子朱贵煐早逝,因此由次子长阳王朱贵烚继承辽王的爵位。朱贵烚品行不端,“不友于诸弟,侍庶母寡恩,乱郡主,奸人妻,捶死长史,淫秽无状,灭绝天理,伤败风化,污辱祖宗”,在明英宗朱祁镇时代被废为庶人,为辽王朱植守墓,辽王由朱植四子朱贵燰继承。而朱贵烚原本的长阳王,在成化年间获得了恢复,由朱贵烚的长子朱豪㙷继承,之后又传了几代,到甲申之变时,恰好是朱术桂的哥哥朱术雅担任。
辽藩宗枝到了第八代辽王朱宪㸅这里,朱宪㸅为人荒淫无道,据称喜欢带随从数十人游荆州城,“遇少年男女美色者,辄拥入府中淫污”,而且不但对民间之人如此,对辽藩的其他宗室也毫不客气,“辽藩广元王朱致椹薨,有美妾月娥、翠儿、兰香等人,均被收入宫中”,而且手段十分残忍,“宗室朱致槻之母黄氏,被朱宪㸅哄至密室逼奸,不从,乃绝其饮食,六日不死,于是将黄氏生置棺中,扛廓门外焚之”,甚至有乱伦的行为,“仪宾赵儒之妻为原陵县君,是朱宪㸅祖姑,也被诱至府中奸之”。
不仅如此,明世宗朱厚熜驾崩时,诏至荆州,朱宪㸅不衰不哀,为巡按所弹劾。隆庆二年,张居正上疏,明穆宗朱载坖派人带兵包围辽王府,拿下朱宪㸅,彰明其罪迹,穆宗将其废为庶人,发配高墙。此后辽藩由宗理管理,又在经历了三位宗理之后,被彻底革除。
和其他被革除的宗藩一样,辽王在南明朝廷也得到了复封,册封的对象就是长阳王朱术雅。朱术雅只当了一年辽王,就兵败身死,由朱术桂继任。不过,册封兄弟二人的是隆武帝唐王朱聿键,继承南明皇帝位的永历帝桂王朱由榔并不承认这个册封,而是让朱术桂继续以宁靖王的身份在郑成功军中监军。郑经东渡之后,在东宁的辽藩宗室就只有朱术桂和巴东王朱尊江——就是现在正和姜承志一起,在日本萨摩藩吊丧的那位。
所以在朱术桂看来,辽藩一共有两支大宗,一支是辽王朱贵燰一系,另一支是长阳王一系。眼下朱贵燰一系的子孙已经遭清军屠戮殆尽,辽藩的宗支应该回到长阳王一系。因此,朱术桂的诉求就是,重新梳理辽藩的宗法关系,重建辽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