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望日,大朝会。
三鞭过后,文武百官顺次踏上了金水桥,向着奉天殿走来。
而此时的皇帝陛下朱祁钰又在做什么?
每个月的两个大朝会对于大臣们来说是最煎熬的,为了赶上进宫的时辰,他们往往午夜就要开始准备,几乎就约等于是一夜没睡。
而皇帝陛下呢?
虽然比他们轻省些,但也需要早早的就在这奉天殿前的廊芜处准备着。在这里,设置有御座,通称“金台。”
朱祁钰的陪同人员,包括近身太监若干、专门负责打伞盖的锦衣卫若干,还有鸿胪寺负责梳理朝会程序的官员。
在他们的簇拥之下,皇帝陛下朱祁钰坐在正中间。
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欠,虽然累得不行,困得不行,可朱祁钰还得勉强在这里支棱着。
这也是为了向百官表明他的勤政、正统性。
要说他的亲哥哥,那一位现在瓦剌丢人现眼的上皇朱祁镇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位了。
当然了,这件事似乎也不能责怪叫门,毕竟这个年号又不是他定的,他那个时候才只有几岁。
谁也没说他不是正统,他却还要声明自己是正统,还把正统当做年号,多少有点……缺啥来啥。
如今站在朱祁钰身边的,正是汪贵的好朋友,赵荣。在去往瓦剌交通之前,他的官职就是鸿胪卿,现在不过是恢复本职工作而已。朱祁钰给了他一个眼神,赵荣便几步上前,大声宣布朝会开始。
而这个时候,文臣武将,一左一右,分列两边,在皇帝的注视之下,他们的从属,大约的品级,一览无余。
众位参朝官今日上朝的心情可谓是忐忑至极,他们其中的很多人,已经知道了今天朝会将主要议论的话题,于是,带着既激动,又不安的心情站在这里,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
而还有一些人,他们的心情就更加激荡了。
他们是局内人,他们正是要拉开架势和皇帝陛下认真讨论这件事的人。
然而,此刻,几位内阁成员以及六部首席都敛袖而立,并没有要首先开口的意思。
他们的视线,仿佛都朝向同一个方向。
在那里,一位身穿大红衣,脚踩皂靴的长须大员,正站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
便是于谦!
此刻,大臣们的关注点全都倾注在他的身上,这也是自京师保卫战之后的一个朝会常态了。
论功绩,自从保卫了京师之后,在朝的大臣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比,完全就没有可比性。
论官职,也只能让于少保先发言。
按照当时朝会的一般流程,为了表示对武功武德的尊崇,凡是和兵事有关的奏本,要在普通朝政之前参奏。
而此时的兵部,正是属于于谦的管辖范围之内,于是,众人想要拉开架势喷唾沫,也要先忍着。
而于谦,他接下来的表示,也将为这场至关重要的朝会做出一个定调。
朱祁钰的眼神也看向于谦,于谦沉了片刻,这才轻咳了一声。
兴安连忙抬眼确认,于谦确实向前走了一步,这才放下心来。
明朝官场上的规矩,大朝会上人员众多,大臣们按照一定的队列站立,彼此之间往往也会隔着一段距离。
为了避免出现几个人一起想要奏本,相互争抢的局面,想要奏本的大臣就会先咳嗽一声,给众位同僚一个提示。
不过,这一招在于少保这里就不太管用。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于少保身患痰疾已经许多年了,经常咳痰不止,所以……
“臣有本奏。”
边关的事项既多又杂,不知道,这一次大朝会,于谦要拿出哪一件事来议上一议。
“启禀陛下,大同府总兵郭登上书,这月之来,贼部活动渐多,大同府草料匮乏,恳请朝廷准许,到山西采买一部分。”
粮草时常放在一起讨论,但实际上也还是两样东西,一个是粮,因为关乎战士的生存,故而一直是朝廷关注的重点,半点不敢怠慢。
而草呢,则是指战马食用的草料。
相比较而言,草料的重要性自然是要低一点,正统景泰年间,因为也先频繁入寇,边关吃紧,不只是军粮的供应出现了一些问题,就连草料也时常接续不上。
但是相比朝廷经常会给予调配的军粮,草料这方面,主要依靠的还是往来于边关的商人贩运,相应的守军会按照一定的价格购买。
一般来讲会比市价便宜一些,但也不会偏离市场价过多。
然而,经历了土木堡、京师之乱后,虽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但是,边关到京师附近,道路上的秩序还是没能得到很好的恢复。
以至于原来散布在几条主要干道上的行商,畏惧也先的兵锋,不敢把货物运送到边关。
一时之间,边镇这边的草料就有了缺乏。
于谦作为兵部尚书,军队后勤自然也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行商既然过不来,就要另寻他法。
办法不是没有,几个重要的边镇之间,本来就是互为犄角,大同这边有了缺口,自然会求助于邻近的山西、甘陕。
朱祁钰沉吟片刻,平静道:“何必采买?”
“传朕的旨意,着山西布政司运送草料五百包,送往大同府,即刻实行,不得有误。”
“臣领旨,谢陛下恩典。”
处理了这样一件事之后,于谦便退了下去,很显然,他没有要继续汇报的事情了。
其实,这件事说大也够大的,说小,基本上,于谦也可以亲自处理,这完全属于他的职权范围内。
正统末年到景泰初年,草料是论包发卖的,一包的市价,大约是六七文钱左右。
也就是说,一包草料的价格是比较低廉的。
这也难怪,一个是草料本就是低廉的作物,种类庞杂,基本上只要是牛马可以食用就可以,对于品种并没有特别的要求。
价格自然是上不去的,再者,相对来说草料的重量还比较轻,比方说一包草料吧,那看起来也是满满的一包,占地方可大了。
但实际上呢,一个成年女性都可以拎着两包草料跑的虎虎生风,这东西它完全是看着大,其实没什么分量。
一包草料绝对无法和一包大米一包面粉相提并论,重量又轻,东西又比较容易获得,价格自然也就上不去。
所以,你们也就可以知道,为什么朱祁钰他答应的那么痛快了。
就算加上运输的费用,按照一包十文钱来计算,五百包草料,充其量也就只有五千文钱。
虽然大明朝现在确实是穷的叮当响,但也还不至于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于谦必须要请示一下的原因并不在于草料多少,亦或者是草料的价格,恰恰在于,草料的来源。
作为地方上一项比较重要的战略储备,想要向邻近的省份调拨,总是要朝廷的领头人,大明的当家人皇帝陛下点头的。
不过,这件事上,于谦也是小小的玩弄了一下心眼,现在看来,陛下果然是和他贴心。
原则上来说,邻近省份也不可能愿意把富裕的草料直接白送给大同府,如果有这样的好事,郭登就自己去找山西布政司索要了。
还怕要不到?
平常都是要靠买的,虽然钱也不多,但大小也是一笔钱,况且,这是个规矩。
有了朱祁钰的圣旨,山西布政司也就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白送。
都白送。
于谦自然不会算计山西布政司,他这也是没办法,目前大明朝的各项朝政当中,没有一项的重要性能够盖过边镇的兵事。
那么,在众多的边镇当中,军情最为吃紧的,莫过于大同、宣府二镇,为了保证两个重镇万无一失,必须要从多方面提供保障。
说完了这件事,于谦就退到了后方,那暗示也是很明显的,今天的舞台是留给各位同僚的。
你们吵吧!
我就不发表意见了。
那么,接下来,该是谁跳出来了?
谁打算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