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一开始大嗓门的高谷却陷入了疑惑当中,老陈为什么没说话?
要知道,他们两个目前在内阁当中资历最老,也很不和睦,这是人尽皆知的,只要高谷有什么想法,陈循必反对之,同样的,陈循有什么提议,高谷也不会让他顺顺利利的施行。
所不同的是,陈循对高谷,几乎是事事都要刚,不论对错,而高谷呢,还会稍微区分一下,如果真的是有意义的事,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和陈循死磕。
但这是他,可不是陈循。
这一次,朝会一开始,高谷就展现出了不同意见,若是以往,陈循早就跳起来了,而此时,他却很平静。
甚至于,杨善的提议他也只是附和,却没有积极推荐,这也很奇怪。
杨善……
之前不是还登门拜访了吗?
难道,两个人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而更加失望的,当然还是站在队列稍后方的徐有贞,徐侍讲。
老陈为什么不说话?
他不会是真的要缩脖子吧!
“高尚书此言差矣,为君,为臣,君臣之义自然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如今,瓦剌接连大败,已经是元气大伤,虽然在边镇还有袭扰活动,但都不能撼动大局,如果他们的兵力还足够强盛,哪里会提出要和谈?要送还上皇?”
“可见,他们已经预感到自己不能继续进取,他们想要和谈的心意也是诚恳的。”作为正方代表当中最年轻,最有声望的一员,这个时候,商辂当然要顶住压力坚持观点。
而高谷,当然也不会示弱,立刻反驳道:“夷狄奸险狡猾,向来首鼠两端,尔等年幼,还不知他们的真面目,如今,也先既然没有退兵,也没有停止对边关的袭扰,那么,我们就不能相信他,贸然派出使者,只能是羊入虎口,恐怕会再给他送去几个人质而已。”
“再有,纵然他也先退了兵,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轻易相信他,谁知他不是以退为进,骗取我朝信任,和谈之中,又反手进军前来攻打边镇呢?”正在发言的男子,脸蛋胖乎乎的,却带着冷峻,从他的脸上,你似乎就能感受到一种矛盾。
他,就是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
他们两个关系不错,朱祁钰不露声色的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是,我们不派使者前往,又怎知虏庭虚实?就像是弘载所说,去,则道义在我,若是贼寇反复,既不和谈,也不放还上皇,我军现在战备充足,也未曾懈怠,还怕他再大举兴兵?”萧惟祯补充道。
顺便还看了一眼陈循,陈循却并没有什么反应,显然同乡的仗义执言,并没有打动他。
争论到了一定地步,众位大臣也累了,都不约而同的歇了口气。虽然这是大朝会,但是,能够在天子近前发言,并且争论的,其实还是他身边的近臣。
这个近臣的范围,和内阁、翰林院、三寺六院的主事高度重合,其他人当然也可以发言,但是,他们要么就没有张嘴,都是在给各位老大人预留着空间,要么,就是说了也是重复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
要知道,在古代,能言善辩是做官的一大要素,就算嘴上不够能说,笔杆子也绝对不能弱。
于是,能够攀爬到像老陈、老高他们那个位置,必定是经过了多年的锤炼,头脑清醒的很,各种见解也是纷纷扬扬,绝对可以考虑周全。
大臣们歇着的时候,朱祁钰看了看座下,便开了口。
“徐有贞,你有什么想说的?”
遇事不决找有贞,朱祁钰解闷的良方。
徐有贞万万没想到,大朝会这样端肃的场合,皇帝陛下为什么还要想起他来?
徐有贞还未发言,许多不怀好意的眼神就投了过来。
老徐命苦啊!
谁让他建议南迁呢?
成了陛下的的眼中钉了吧!
虽然很震惊,但老徐的脸皮也是独一无二的。
“微臣以为,上皇乃是大明的象征,虽然陛下已经掌管乾坤,但令上皇蒙尘,流落在虏庭依然是一件憾事。”
“况且,瓦剌大营距离京师并非千里万里,往来方便,只需要几封书信,几队人马便可将上皇迎回。”
哦!
象征!
不得不说,徐有贞还是有水平的,他居然想到了这个理由,虽然大明朝廷现在已经是朱祁钰在掌管,但是,朱祁镇也是名正言顺的太上皇。
太上皇流落在外,还不是象征着我们大明无能?
徐有贞的一番话,瞬间就在大臣之间掀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而回报他们的,只有朱祁钰的冷笑:“徐侍讲说得对,当初若按照你的提议,朝廷南迁,恐怕大兄想要回来,还更困难了。”
“路途太过遥远了嘛。”
冷!
太冷了!
朱祁钰话音刚落,金水桥两岸便顿时鸦雀无声。
众臣:皇帝陛下,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
徐有贞:被皇帝陛下暗算……
苍天啊!
让我死了算了!
看起来也到了朱祁钰该摆明立场的时候了,虽然他的态度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但是,该说的也要说。
要不停的说,要反复的说,最好让他们都入耳入脑才好!
“众位爱卿都是关心大兄的安危才各抒己见,这一点,朕心中明了,朕御极以来,日夜思念大兄,惦记着大兄的安危,这你们也都清楚。”
众臣:知道,知道。
清楚,清楚。
朱祁钰又道:“也先凶顽,屡次戏耍我朝,此前数次,朕已命使者护送许多金银财宝,布帛茶酒奉送于他,每次都带去了书信,希望两方和好,早日送还大兄,好意已尽,然则,也先是钱也收了,宝贝也收了,可是,不但不退兵,也不肯交还大兄。”
“这也是实情,你们都很清楚。”
形成了某种有规律方阵的大臣队列里,有几处低凹了下去,朱祁钰所言,他们不能否认。
他们岂止是主动奉送钱财?就是被动被劫掠的也不少!
难道,他们忘记了,也先拉着朱祁镇到各大边镇拍门索要钱财的事了?
难道,他们忘记了,骗开城门之后,也先的兵马是如何冲进城去抢劫的吗?
不!
他们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