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洪说完,梁钟明显哑口,没有说话。
功力最高的陈元同适时道:“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现在的对手不是这小子,等到了郓城,如果他能乖乖听我们的话,自然应该饶了他。”
梁钟明显有些不甘心,又道:“如果他不听话呢?”
陈元同淡淡一笑,道:“如果他真的不听话没,我们自然会让他和你那冥顽不灵的堂兄一道去见阎王。”
李钰闻言,顿时一凛,心中那丝不好的预感变得尤为强烈。
很明显,郓城一定有另一个圈套在等着自己,而梁飞,因为有最亲近的堂弟梁钟叛变,十有八九已落在了贼军的手里。
此时真气已消耗甚巨,再也支撑不住李钰运功凝听底下几人的谈话。
慢慢收功,李钰睁开眼睑,眉头紧皱,心中快速盘算着。
现在唯一让他能够略略放心的,只有梁山那金盘石壁的消息好像还未流落出去,被除无心法师之外的人盯上。
如果他就这么老实巴交地坐在船上,被梁钟等人挟持进郓城,那必然会钻进被他们早就设计好的圈套里。
现在梁飞不知死活,郓城形势更不清楚,李钰又是单枪匹马,这场虽有预料但终是始料不及的鸿门宴到底要怎么破局?
八十里水路,黄昏便至,若李钰此时不能有个决断,形势自然会变得愈来愈不利。
李钰飞速思索了一小会,半晌没有主意,不由双拳紧握,若无其事地起身出了舱房。
此时,日已西斜,离黄昏最多一两个时辰。
先前随着梁钟一起前去迎接李钰的两名兵卒守候在李钰的舱门外,见李钰走出舱房,脸上神色不由自主地变了变,齐齐对李钰行礼。
李钰将他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只略一回礼,负手来到甲板上。
日光虽然晒人,但心中寒冷的李钰并不觉得多么有多炎热。
凭栏眺望,只见湖泊上空风轻云淡,湖面上水鸟翻飞,而甲板上的水兵一个个斜靠着舱壁,借着舱壁的阴影躲避阳光、睡觉打盹。
战船乘风破浪,一路南下,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水域,果然不见半点山峰陆地的痕迹。
正如梁钟所言,即使李钰现在从船上逃走,除了这大野泽,再也不会有其他去处。
要想凭借过人的水性走出这茫无边际的水域,李钰自认无法办到。何况即便他能坚持三四个时辰从大野泽走出去,因为时间上的耽搁,也无法改变郓城县的形势,最多就是让自己免于贼军的圈套。
难道,真的便要这样,眼睁睁让自己一步步按照敌人的设计钻进他们的圈套里?或者从船上逃走,返还梁山,从此不管郓城情势如何?
无论哪一种选择,对李钰而言,其结局都不容乐观。
皱着眉头静静看着湖面,有大小不一的游鱼翻上翻下来来去去,战船路过,一群群一哄而散,速度迅即异常。
迄今为止,李钰不知大野泽水深几何,只听雷云雷豹说过,这水泊茫茫三四百里,常有上百斤的大鱼出没,更听常年在水上打鱼的老渔夫说,这大野泽有龙神居住,也有上千斤的鱼妖存在。
当然,这些自然是流传在当地的传说,至于龙神和鱼妖,李钰自然是不信的。
但从另一个方面而言,也可见这在千余年后消失了的大野泽,现在的确是养育了这一方百姓的巨泽,里面说不定便真的有几百斤大鱼。
那等大鱼,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自然与鱼妖无疑。
在李钰浮想联翩之际,熟悉的“哒哒哒”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用回头,李钰也知道来人是领自己上船的梁钟。
“元帅,甲板上如此炎热,不若回舱里歇歇。”
梁钟在李钰身后不远处停下,语气难得关切地道。
李钰装作没事儿人似的,侧转身对梁钟淡淡一笑,道:“八月白露降,湖中水方老。都说八月秋高气爽,今年眼看中秋将至,竟还这么炎热,的确与寻常年份有些不一样啊。“
梁钟不知李钰吟那句诗其实是出自十余年后才出生的白乐天之口,还道是李钰随口道出,虽以他半个大老粗不能品出其中真味,但还是一愣,看向李钰的眼神闪了闪。
不过当世之人,吟诗成风,稍微读了几句书的,都能勉强胡诌两句打油诗,梁钟倒也没有太在意。笑着回道:“是啊,现在天灾人祸不断,估计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吧。”
李钰点点头,离开甲板,又念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现在天下崩乱,多少妻离子散,不知何时,这天下才能重归团圆,哎……”
说着,不理在背后若有所思的梁钟,径直向自己的船舱行去,待进入舱门,看到梁钟还在远处发愣,嘱咐道:“梁兄,到了郓城知会一声,李某此刻需要运功修炼,不便被打扰。”
陷入深思的梁钟被李钰叫醒,自然远远对他点头道:“元帅放心,绝不会有人胆敢打扰元帅修炼。”
待李钰关上舱门,梁钟对身旁两名兵卒打了个眼色,二人自是友乖乖地把守在李钰所居的舱门外。
梁钟一扫脸上阴霾,暗自笑了笑,以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音量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吟诗作对,等你掉了脑袋,自然可以和你的兄弟们团圆。”
边说边又行到底仓的入口,揭开木板,向下面钻去。在行将进入其中时,还不忘回头盯着梁山的方向阴邪一笑。
李钰慢悠悠地关上舱门,待听到两名兵卒又重新把守在舱门处,面上显出一抹狠色,故意将动作幅度提高,弄出些许动静。
守在舱门的两名兵卒附耳贴在舱壁,听到里面的动静,不由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李钰一屁股坐在木床上,慢慢运功调息,一点点调动丹田气海里的真气游走在全身各处经脉。
刚才对底仓动静的偷听,的确耗费了他不少心神。但他现在的功力已绝非那日和陈元同交手时可比,因而他坚持的时间大大出乎了陈元同的预料。
若是现在李钰和陈元同交手,在不借助体内异样的情况下,两人已能战个平手。
可惜,陈元同做不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钰也不知自己的功力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宗师与宗师,并不是一个宗师。
现在功力愈高,李钰恢复的速度竟然更快。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李钰已然功力尽复,丹田气海内,又是充实的一片。
缓缓睁开眼,李钰悄没声息地下了木床,站在舱房正中,闭目凝听周围动静。
蓦地,他脸上一喜,一步闪到舱壁尾端,双手伏在舱壁。全身真气凝聚在双手上,一缕缕白气萦绕不断。
不过十余呼吸间,李钰双手一动,一块方形木板便硬生生被他从舱壁上取了下来。这等运用真气切割舱壁的手法,当日他在板渚便干过,可惜还没有等他成功,身为水帮一条龙的三当家水清月就给他指出了一条更加简便的逃生通道。
此时此刻,李钰功力更深,对这等手法的运用自然也愈加熟稔。
梁钟等人绝对想象不到,这用坚硬如铁的橡木打造的舱壁,竟然被李钰这么毫不费力的凿穿。
李钰靠在方形的洞孔边缘打量,发现此处正是船尾,向下望去,便是翻滚的湖水。即便李钰从这里跃入湖中,想必定然无人发觉。
略作犹豫,李钰施展壁虎爬墙术,不发半点声音地翻出洞外,将那块取下的方形橡木重又堵在那洞口,双手一松,身体便如一根长枪般坠入湖中,除了战船行进间带起的水浪和声音,再无半点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