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
眼见近百兵卒提刀持矛便要将躺倒在地的梁飞乱刀砍死,一道黑影从天落下,手中提着个黑乎乎的物什,上面还在滴滴答答滴着不明液体。
坐倒在地被无数兵卒保护着的史朝义见到那物,顿时面色大惊,嘶吼道:“熊将军!”
那道黑影自然便是在另一方大杀四方的李钰,而他手上这物什,经史朝义情不自禁地颤抖着喊出,众兵卒借着淡淡的月光,也看出正是熊山的首级。
熊山何许人也?
征西元帅蔡希德的得意干将,征西先锋将、神风骑统领,还是安庆恩学习军旅知识的老师,一向悍勇非常、颇有智谋,可以说是征西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现在这赫赫有名的人物就被李钰这么砍了首级,对于场中众人,怎不震骇莫名?
史朝义自问在他手下,蔡文景和骆悦二人联起手来也未必敌得过熊山,只有赵洪,若能假以时日或许还有战胜他的机会。
此时看到熊山的脑袋,也是心旌大动,不能自已。
李钰的本事,当日他在东都洛阳便深深地领教了,本以为今夜仗着人多,他只是落单的独狼,又有形同废人的梁飞拖累,必然只有落入手中的可能。
他哪里料到,此时的李钰即便落单,那也不是一匹孤狼,而是一条可以上天入地的隐龙,一条气运非凡的真龙。
一人面对近两百人,地上还躺了不下六七十残肢断腿或者气息断绝的兵卒,双方竟然陷入了短暂的僵持,而李钰的气势,不仅丝毫不弱,反而稳稳将眼前的史朝义和护着他的两百将士压制。
至于生死不知的安庆恩,因为有此耽搁,终于在一众亲兵的护送下狼狈逃离了这里。
李钰提着熊山仍在滴血的首级,扫过场中众人一眼,最后将视线凝聚在史朝义身上,冷冷地道:“即便我李钰单枪匹马,即便于万军丛中,我说三更取你史朝义的项上人头,绝不会让你活到五更!”
史朝义闻言,面色惨白,喉咙里咕哝了两下,想要争辩,但却强自忍住了。此时此刻,他对李钰此话的真实性已经深信不疑,哪里还敢出言顶撞。
其余提刀持矛的将士见瘫坐在地上的史朝义面色苍白,再看李钰傲视群雄的气势,顿时也犯了怯,你眼望我眼,不由得齐齐向后退了数步。
李钰见此,将手中熊山那颗黑乎乎的头颅扬手一扔,硕大一颗脑袋便在半丈外落地,滴溜溜地一路滚着,最终刚巧不巧地在史朝义身前停下,露出熊山那张惊恐、不甘的面容。
特别是那双大睁着充满恐惧的眼睛,让史朝义心里不由一颤,犹如着魔了一般,他也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种下了与熊山一样的恐惧的种子。
看着史朝义面上的表情,以及一点点往后退去的两百兵卒,李钰又道:“看在当日我和你在洛阳共同战斗的情分上,今夜我便饶过你,但他日相见,我必不会留你性命。至于安庆恩,请你转告他,让他自求多福吧。天泉寺二十三条人命,可不是一个熊山便能偿还的。”
边说边将摊在地上的梁飞扛在肩上,待话说完,便一个腾身,翻过不远处的城墙,几个起落间,身影彻底消失在淡淡的月色之中。
好一会儿,史朝义才在身边亲兵的扶持下,从地上艰难爬了起来。
八月的夜晚并不凉爽,现在经这一场变乱,史朝义直觉浑身上下似浸泡在水中一样,冷汗涔涔,汗流浃背。
望着李钰消失的那栋矮墙,近两百将士许久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恢复过来。
史朝义埋头看着身上,体外除了几道皮外伤,其余倒没有什么,只是经历了李钰真气的反震和梁飞的奋力一击,内伤格外严重。
他自忖先前若非自己受伤惨重,又有熊山的惨死,他一定会领着这两百将士与李钰死磕到底。
可惜,今夜的一切突变都不在他们提前预定好的计划之内。
特别是熊山的惨死,对于此时的史朝义而言,在心灵深处产生了太大的冲击。
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略略喘了几口粗气,便要领着众兵卒行出院落,向安庆恩的密所行去。
刚走两步,突觉远处有异样。
抬头一看,一道人影起起落落,迎着月色急速向这里奔来。
看那架势,也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史朝义和手下将士同时心内一紧,猜想是李钰临时反悔,欲要改变主意将他们给杀了?
两百余人紧紧攥着手中兵器,冷冷注视着那道黑影,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陈参军?!”
队伍中有人眼尖,待那道黑影跃上李钰离开的墙头,便喊了出来。
喊声刚落,一身湿漉漉的陈元同便从矮墙上跃下,几个起落间稳稳立在史朝义的面前。
两人相对而立,都狼狈非常。
“李钰人呢?”
看着惊魂甫定的史朝义,披头散发犹如水鬼的陈元同劈头便问。
史朝义看着陈元同双目中喷出的火光,微微愣神后才反应过来,指着他刚刚跃进的那段矮墙,道:“刚刚被我们击跑了。”
陈元同看到史朝义这幅模样,便已猜到了结果,恨恨一跺脚,转身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
言罢,循着李钰离开的方向,又原路追去。
史朝义看着陈元同的背影,面上的杀意一闪而逝,他好歹也是镇北元帅的长子,何曾被人如此唾骂?
何况还是当着两百兵卒的面儿,这些兵卒,可都是史朝义自他父帅——史思明手中借来的。
“没用”二字,也是自他东都失利后,史思明常常挂在嘴边的。
正因为这样,所以史朝义现在极力在史思明面前争取表现,因为在他后面,还有一个颇受他父帅喜欢的弟弟史朝清。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的处境,与之前的安庆绪如出一辙,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他最终的命运也将是安庆绪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