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宁心想,连这种事情都要磨炼吗!
你们大陶现在的朝政已经有点太过于艰难了吧!
接下来,白道宁介绍了最后一件“宝物”:“另外还有一件,说是传说中春秋时期就挖掘出来的和氏璧,后来的传国玉玺。黄拯说,此物代表自秦汉以降的天下正统,得之者便是被上天认可的君王,所以他认为,这件玉印可以作为象征品,可以用来号召天下。”
白元嘉看起来有点迷惑:“我听说过和氏璧的传说。但这种东西……这件玉玺是真的吗?”
白道宁答复:“儿臣也不晓得,还没有找到能够分辨此物真假的专家。”
“恐怕就算真有人能鉴定得出此物真假,他也不敢明说。”白元嘉说,“这件东西应当如何判断真假?你说你那件藏宝图已被苏誉之鉴定过是古物,这件玉玺有鉴定过是否是古物吗?”
白道宁说:“还没有。苏太傅说大陶金石学,以李飞昂先生为魁,所以我想,以后若有机会,还需要请李先生来鉴定一下。”
他想到适才在京官值守宫中的房间,还跟李飞昂的幼子吵了一架……
白元嘉拧起眉毛,沉思数秒,说:“这件东西,如果是真的,确实会对你的声誉更加有利。什么,‘天赐传国玉玺’这种话说出去就好听。但若是李飞昂的话,我恐怕他会说真话,万一这件玉玺并非真货,那不就没有了么?你还是随便找个别的懂行的人吧,让他看看这件东西假得明不明显,如果假得不太容易看出来的话,就让他说你这个是真物。以后就把这件玉玺高高供起来就行,想来就算李飞昂不信,也不敢进宫仔细看。就远远地让他们看一眼,想来他们也不敢确定这东西是假的!”
白道宁没想到还有这种解决方案,果然白元嘉不愧是当了五十年皇帝的老油条,也不是完全白干的:“是,儿臣明白了!”
白元嘉又问:“黄拯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我记得他只是稷契府底下一名县城地主,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白道宁想了想,决定说真话:“黄拯说,这些东西是皇叔给他的。黄拯说良虎王曾鼓励他谋反,并给了他这三件宝物。后来黄拯还说,他谋杀我也是出于皇叔指使。”
白元嘉沉默许久,长叹一声:“咏志不是有军队、直接在路上伏击你们的吗?我听誉之是这么跟我讲的。”
……白道宁心想,白咏志大大方方出兵攻击,和买通他人刺杀,这两件事难道不能同时存在吗?他回答:“是的,我们怀疑路上伏击我们的军队都是皇叔所派。在一路上,有两支夕露省民兵襄助,其中一支队伍的女首领魏繁花说,伏击我们的那几支军队的头目都曾与良虎王过从甚密,因此他们怀疑是良虎王在幕后指使他们对我进攻。”
白咏志又长叹一声:“我知道咏志不甘心,所以会做出这种事。以后你有了太子之位,又执国事,众目睽睽之下,他就不能再动用这种手段了,所以我还想着,你以后不太需要担心他。但他怎么能……能连这么卑鄙的手段都用上?”
白道宁沉默了一会,说:“父皇不用担心,我以后也会继续小心,努力防范皇叔和别人的明前暗箭,直至铲除大陶朝堂上的所有毒草,还我朝一片浩荡青天!”
——他算是明白了,白元嘉这个便宜老爹是基本指望不上的,要想活着把这个太子之位坐稳,还得靠自己。
白元嘉又欣慰了一阵。在数句之后,白元嘉也像白咏志之前一般,叹一口气,开始给白道宁讲之前几个儿女的早夭故事,并最后总结:“……所以,我总觉得一定是我克孩子。你看,唉,现在唯二长成了的皇嗣,一个是不在大陶的白煜城,这个叛徒,一个就是你,你前十八年也不曾与我一同住在宫中。我这几十年来,就一个一个看着我的儿女们离我而去,只留我茕茕孑立……我曾幻想,等我老去时,应该有儿孙辈团团围在我的床前哭。如今煜宏年幼无知,只有你和……咏志。我本来还想着,除了我的儿子孙子,还有咏志带着他的孩子们。咏志和煜缣差不多大,我本来就将弟弟视如儿子一般爱护,不想如今他如视虎狼一般,费心竭力想要杀死我所剩下无多的孩子。我都要死了,怎么,我最后留给大陶和白家的,竟是这样一个烂摊子么?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朕的父皇!”
白道宁最后安慰了一下便宜老爹,讨了一下他的欢心:“父皇不必伤心,父皇宅心仁厚,想来天意也愿意眷顾,父皇一定还能恢复健康,长命百岁——能活到一百多岁。过去我朝历经战乱,皇嗣凋零,以后必然还有改进的机会,能够重新繁衍子息,父皇您还是能抱上孙子的!”
白元嘉笑得眯起眼,“哈”了一声,不知道是高兴的成分更多,还是缅怀的成分更多。
白道宁继续画饼:“我知道皇叔是恨我,因此现在与我敌对。但我也听说过,皇叔也是忠君爱民之人,以前曾经守护上京,战况惨烈,也是为国付出良多的良将。因此我想,皇叔做出这种搞内讧的、对大陶不利的事情,想必只是一时糊涂,我以后定当努力工作,感化他的精神,同时执国强力,使我不必提防他的暗算。这样双管齐下,我想,我与皇叔恐怕也能实现和谐共处。父皇仁心,也应当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吧?”
虽然白道宁自己都不太信,但是反正哄老人嘛,就是说好话。
白元嘉长呼一口气:“但愿如此!”
白道宁随后又就个人成就和国家前途进行了发言:“儿臣日后也将成家立业,为大陶鞠躬尽瘁,使大陶百姓安居乐业,国力强盛,能够光复中原,一统天下,复旧日大陶四十三省的盛景!”
白元嘉在病床上的呼吸声愈加粗重,似乎是痰液郁积在喉管,让离他很近的白道宁能够听到轻微的粘稠物体流动般的咕嘟响声。而白元嘉自己的语气倒是听不太出来:“好,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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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白元嘉觉得没什么话想说的时候,他就指使白道宁拉帐前挂的珠索。
白道宁一拉,除了珠链本身碰撞时发出的叮铛响声,还听到了上面更响的一声大铃铛的鸣响。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天花板上正中央的真龙纹路,与他曾在驱邪仪式上所见的水中景象颇为相似。帐上悬着铃铛,链子一拉就响起来,震动着向外传去,外面守着的宫人便悠长地叫起来:“宣白咏志、封永逸、苏誉之觐见!”
在三人再次进入病房之后,白元嘉彻底显出疲态,看来和白道宁的谈话已经让他累得不行。在几人再简单谈过几句问候之后,白元嘉彻底放松肌肉,把自己陷进被窝中,摆摆手:“我今天累了,不必再叙旧了。让我再休息会吧!”
白道宁等四人都行礼告退,还没有走出门就听到白元嘉大声吩咐手下太监:“我今日依旧不上朝,内阁照常办公,若有要事再来禀告我。没有‘东安罗南下掳掠良虎省’这种级别的要事就不用来找我了,其余小事都由内阁自决。另外让内阁做好准备,朕预备不久之后就全权授令太子亲政。”
白咏志拄着拐,用力拄了一下,稍微停顿了一会,回头深深凝望白道宁一眼,白道宁完全不避让,与他对视。
数秒后,白咏志先转过眼,很快地拄着拐杖走了。留着后面一个新瘸一个久老的白道宁和苏誉之慢慢拄着拐杖往前挪动。
再往后是身体看起来相当健康的封永逸,虽然身体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步速比前面两个人还慢。
四人走出皇帝寝殿之后,便有太监带领着转向前殿。
白道宁问:“这是要去哪儿?”
引路的太监立刻恭恭敬敬地回复,声音尖锐得怪瘆人的:“回禀太子殿下,这是前往房拜阁。”
白道宁又问:“那是干什么的地方?”
引路太监回道:“小的不敢干政,哪敢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地方?小的只知道以前的大人们从寝殿出来之后,都要来房拜阁讨论事情。”
白咏志哼了一声:“太监干政惹出祸患,自古以来都是凭借皇帝纵容……”
那名引路太监、连带旁边几个跟着的太监在听到这话时,都立刻就跪到了地上,头触地面,口中连说“不敢”。带得白道宁一行人也被迫停了下来。
白咏志说:“你跪什么?我还真没担心过你们这几个小太监干政。别的朝代,太监得宠干政,是因为皇帝想要起用太监来对抗外臣。你看我们大陶,我们的皇上有这个想法吗?他要是有与奸臣对抗的想法,或者有自己掌权、去管管什么城防布控,总之这类想做实事的想法,那我们都会说,太阳今天打西边出来了!或者就是他晴元散嗑多了,真假不辨。总之,他平时,没疯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想夺权,还会指使手下太监去跟我们夺权?哪来的权分到你们手里!就连抄诏书的工作,以前由什么‘秉笔太监’来做,现在都让真男人来做了,理由是‘预防宦官干政’。什么预防宦官干政,分明就是官宦在找理由彻底把政事都揽到官僚系统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