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往西北方向挺近,这是张不良穿越以来第一次离开长安,途中在禁苑西面欣赏到了汉长安城遗址,那里还有好些错落有致的宫殿,修缮它们是供圣人和权贵狩猎游玩时休憩,再往前就是长河落日圆的渭水了。
渭水有三桥可通塞北和西域,张不良他们通过的是坐落在咸阳渡口的西渭桥,这是一座横渡渭水的木梁直桥,广六丈,南北三百八十六步,占六十八间,近八百人可从其上从容通过。
过了渭河这条长安的天然屏障,前面就到了原州,因玄宗改天下州为郡,这原州如今叫臣凉郡。
这臣凉郡坐落在六盘山东麓,是长安西出的第一重镇,不仅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还屏障三秦,控驭五原,是兵家必争之地,那阿不思所领的两万部众就扎营在该郡东北的泾水河畔。
午后队伍在官道驿站休憩,张不良为了打探杨洄那管事,主动找来了元真。
寿王与咸直公主虽姐弟情深,但平日与杨洄往来甚少,加上这三年寿王在惠陵为宁王守孝,所以元真并未见过这管事,今日只听杨洄唤他杨五,不过张不良只教元真盯着点那人就行。
两人聊起了凉郡主赤慕烟,元真突然问向张不良:“狼兄,你可知这臣凉郡名字的由来?”
“我最近看了一本《开元遗事》,里面提到过一句,说玄宗念高祖于原州杯酒解兵,于开元十五年改臣凉郡。”
元真神情落寞的点了点头,沉吟半晌,见四下无人注意,终于说出了以他所知的一段野史。
“臣凉臣凉,这凉便是北凉的凉,正史上是说高祖在这原州面见凉王,解了北凉的兵马,可当我做了寿王伴读之后,偶然读到的一些东西,也算是彻底弄清了北凉自隋末起的兴衰。”
“北凉起赤雪,当时天下大乱各路诸侯纷纷自立,凉州鹰扬将军赤昭原本不反,却因为与高祖是结义兄弟,而当时高祖已经在晋阳起兵,所以在赤昭出关北击突厥归来时,被隋将以逆贼之名围剿,最后率八千部将不得不反。”
“这八千部将,便是赤雪军的元老,赤昭在凉州城与高祖结盟,由他镇守凉地,荡平北患突厥,为天下人守边关,由高祖出兵中原,平定内乱,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
“最盛时的赤雪军有雄兵五万,横扫突厥、西域和吐蕃,何其耀眼,而李家好霸图,不给赤雪入兵中原的机会。”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唐与郑夏联军(王世充窦建德军)战于虎牢关,唐军已到破釜沉舟地步,是一万赤雪入关力挽狂澜,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郑夏联军,可惜啊,如今的史书只说是太宗李世民神武,以几千玄甲军大破了数十万郑夏联军,真是可叹。”
“将军未挂封侯印,腰下常悬带血刀。”
“若无赤雪,何来大唐?若无赤雪,何来北境突厥十年相安?”
“武德七年,天下十有八九已是大唐,高祖一旨征调赤雪军入关,一万由赤昭统帅西击吐蕃,三万由项布统帅南奔江陵,剿灭南梁余孽。”
“当时赤雪军已经出现了分歧,赤昭重义守信且无心争霸天下,军师龙陵与义子项布则力主与大唐开战,但因为赤昭向来反对,项布不得不遵从,殊不知就在这个节骨眼,李家先发制人发动了一场‘解兵之乱’,先让赤昭自愿交出赤雪军兵权,然后趁进攻江陵的三万赤雪军分兵之际,成功控制其中一万兵马,同夜设鸿门宴想拿下以项布为首的主将,幸有龙陵洞察先机,项布及数将才得以脱身,后率二万赤雪军反唐。”
张不良听到这里已经不知倒吸了几口凉气,这样的历史在后世那是只字未提!
元真已经深深陷入这段往事,继续说道:“江陵事发,赤昭麾下的主将王炳宣一怒之下直破李建成在原州的大营,反被赤昭断了一臂平息,后赤昭孤身一人奔赴长安面见高祖。”
“可惜啊,高祖闭玄武门而不见,苦等之后的赤昭一刀斩于玄武门,后在上万元从禁军的注视下,自刎而终。”
张不良脑海瞬间浮现出玄武门上的那道痕迹,原来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故事!
“这就是赤昭啊,为了保住项布的两万赤雪军,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刀兵之苦,以死了结,而他也被高祖追封为初代凉王,大唐唯一的异姓王,世袭王位。”
“那后来项布那凉王赤雪军呢?”张不良心系道。
元真站起身,回望长安方向,感慨道:“项布一路杀到了长安,在玄武门前跪祭赤昭,后与回援的太宗在渭水大战,两万对十万,赤雪军完败大唐玄甲神军,可以说是片甲不留,项布还单枪冲至太宗面前,一枪把太宗射下,之后全身而退率军辗转南境,在剑南道命全军弃赤甲凉刀,烧尽赤雪大旗后入吐蕃。”
“这也是为什么太宗后来因为唐军元气大伤,不得不与南下的颉利可汗订下渭水之盟,就在咱们今日经过的西渭桥上。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吐蕃强盛,可压唐境至今。”
就在这时,赤慕烟突然出现在了张不良的视野中,他终于明白了北庭对于赤家的意义,或许是赤雪军最后的香火。
……
长安皇城,大理寺。
裴少卿蹲在仵作间望着眼前排列的二十几具尸体,这回他可没有吃面,这些尸体已经仔细检查了数遍,就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今日寺里将差人将它们拉走了。
“大人,你来看下。”
与裴少卿一同勘验这些尸体的还有一人,他是大理寺的仵作,叫沙陀直。
见沙陀直这般说定是发现了什么,裴少卿赶忙起身过去,两人一同蹲在那具被枭首的尸体旁,发现右臂上有个烫疤,但一个烫疤有什么奇怪的?
见裴少卿看不出玄机,沙陀直只好解释道:“大人,你细看这烫疤上的皱纹,似有刺青。”
裴少卿双手撑地毫不顾忌地趴下身子,两眼凑在这烫疤上,果然瞧见了一些刺青痕迹。
“有办法复原么?”裴少卿喜形于色。
“卑职试试。”沙陀直虽不肯定,但脸上已流露出七八分把握。
这时候长庚奔进来有事找裴少卿,转眼仵作间里只剩沙陀直小心割下了那块烫疤,然后坐于案前借着烛火小心分切。
幽静的仵作间,最后沙陀直终把刺青拓印在了纸上,拿起来细心端详,发现它形似四瓣之花,可总觉得有些许不对,又重新拨弄那烫疤,又重新拓印,之后再把这朵花描绘完整,竟是五瓣梅花!
“梅花……”
沙陀直暗自呢喃,却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个黑影悄然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