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队伍终于抵达泾水河畔,阿不思两万人在雪地上扎满了帐篷,炊烟袅袅,战马连鸣,此时营盘中人声沸杂,号角震天,有数千人开始聚集起来迎接唐使。
突厥,这个大唐北境控弦百万的强敌,终于分崩离析了,东突厥已经被王忠嗣的横塞军剿灭,西突厥还在西域苟延残喘。这阿不思原本是西突厥铁勒部的可汗,自称雄鹰王,归顺大唐后赐汉名李献忠。
突厥兵马的甲胄虽破旧粗糙,但光鲜威武的千牛卫完全没有那股杀气,甚至连精于训练的龙武军也有所不及,这些突厥人就像一头头野狼,虽然他们已经臣服于大唐,但骨子里的好战野性驱使着他们没有低下头颅,草原人就是这样,只崇拜强者,而眼前这些养尊处优的长安兵马显然不被他们尊敬。
云麾将军杨洄还在前面狐假虎威,若没有大唐整个帝国作为他的后盾,凭他这身中看不中用的盔甲在战场上早已被射成了刺猬。
“臣李献忠拜见诸位尊使!”
突厥这边为首一人拜身迎接,穿着突厥人特色的箭袖常服,如唐人般束发戴冠,后面是一众部族骨干纷纷跪下。
杨洄这二十骑千牛卫往两边分开,凉王携众也一并下马,内侍高静忠眉开眼笑道:“怀化大将军快快起身。”
为首之人起身抬头,这张脸竟不似突厥人普遍的粗犷,反而英气十足,他正是雄鹰王阿不思。
两方稍作寒暄后往中军王帐走去,千牛卫和龙武军从让开的突厥兵马前通过,张不良正在好奇打量,惊见一射手模样的突厥人,看着装应该在部族中地位不低,长发用银饰扎成一缕缕长辫,肤色偏褐,最怪异的是他那对眼睛,像极了鹰眼!
这世上都有孁儿口中的妖,那草原里有这种怪异人种倒也不足为奇了,难道一千二百多年前的世界确实如此,只是后来都消失退化了?
本次会见的重要人物都落座在了王帐内,阿不思和凉王寿王坐于上方主位,高静忠及一众鸿胪寺官员分坐两边,而张不良和孁儿被安排在帐内守卫。原本杨洄安排了另外两位千牛备身,可高静忠钦点张不良和孁儿入内,自然是托了绣衣卫的面子。
其实杨钊见高静忠时并未说清此行绣衣卫的目的,所以高静忠误会成了绣衣卫是来调查阿不思的,因此特地安排张不良和孁儿在王帐内探听。
相伴在阿布思身边的是他的夫人,穿着魏晋风的长襟裘衣,方才听千牛卫中说她是草原第一美人,张不良出于好奇悄悄瞄了一眼,确实韵味迷人,不料迎来孁儿“夸赞”的眼神,她心理一定是赞了声登徒子。
阿不思尽地主之谊搬上了诸多草原美食,可凉王与赤慕烟却一口不沾,因为这些美食除了肥美不膻的羔羊肉,还有精制的马肉,在草原上马肉只有贵客才能享用,可整个北凉军上下有个铁律,不可食马肉。
这阿不思明明已经汉化,但为何不以中原美食宴请诸位贵使?
寿王也主动笑言吃不惯这马肉,实则是为了给凉王和郡主解围,张不良一路观察发现寿王与凉王关系莫逆,看来之前在大理寺寿王出面为张不良作证,其中一个内情想必也是为了不想凉王输了北庭都护一职。
在座只有高静忠率先领悟了阿不思的用意,一副胸有成竹的笑意,果然阿不思叉手赔罪道:“请凉王和殿下见谅,此次我部从朔方匆忙行军,帐下只剩这些草原上的粗食,是臣疏忽怠慢,还望见谅!”
阿不思的用意无非有二,既说明自己一直乖乖待在属地与外界并无联系,又在向长安叫苦叫穷。
李静忠当即朝天叉手,安抚道:“圣人时常褒赞大将军之劳苦功高,为大唐守北境草原之安,此次征调平叛也是圣人对大将军的倚仗,请大将军放心,不日长安就会运来粮草辎重,只待兵强马壮,再建不世之功。”
阿不思和夫人听闻之下迅速起身朝长安跪拜,涕零道:“臣定当剿灭叛贼,万死不辞,谢圣人隆恩!”
帐内所有人起身,出于礼节寿王与李静忠扶起阿不思,一直沉默寡言的凉王终于开口道:“并不是嫌弃大将军的美食,只是北凉军上下不食马肉。”
说着凉王把这盘马肉端起,朝着蹲在一旁的草原奴婢和蔼道:“请拿这盘马肉去帐外换些烧饼回来。”
奴婢不知所措,是阿不思催着她快快前去,转眼就端了一盘烧饼回来。
这烧饼是昨日臣凉郡的郡守送来的,大部分突厥人根本吃不惯,只有底层的那些人在烤着火果腹,今年大雪封原的早,部族内好些人根本不够过冬的存粮。
这阿不思正盘算着明年开春吞并些部落壮大自身,只有更多的地盘才有更多肥美的水草,才有更多骑上马背的战士,才能在大唐谋取更多的利益,可这一切被安禄山给毁了。
凉王掰开烧饼,目光沧桑,感慨道:“还是这东西最吃得惯。”
寿王也拿来一个吃了起来,李静忠自然也要好好品尝,阿不思也赶忙拿上一个,并让奴婢们再去帐外拿些,好让下面的鸿胪寺官员们也尝尝。
这倒好,王帐内所有人都吃起了烧饼,可凉王是真吃,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员们哪吃得惯,不啃是不给凉王面子,啃了是难为自己的牙口,阿不思倒拍起马屁道:“初食干硬,和茶膨发有嚼劲,满口米面之醇香。”
“大馕烧饼,是我北凉军征战的主食,这么一张烧饼,可杀到你们突厥老家千里之外。”赤慕烟吃着烧饼,说的话比孁儿更冷。
此言一出,让王帐内融洽的气氛瞬间凝滞,凉王笑着摇摇头,自家闺女的心性他是既喜欢也又头疼,好在阿不思早已是中年睿智,反而赞道:“郡主所言不假,咱们草原上就传扬着这么一句话,往东别惹横塞军,往西别惹北凉军,好在那时我阿不思躲在金山脚下,幸哉幸哉。”
“今日得见凉王和郡主,已窥得北凉强军之所在。”
“大将军过赞了,在某看来,你们吃你们的马肉,我们吃我们的烧饼,相安无事最好。”凉王笑道。
寿王极为认可,重重地点了点头,阿布思趁机惊喜道:“臣听闻殿下将与郡主成婚,若真是那臣先道喜了。”
一听这话,赤慕烟霎时起身,眸中尽是杀气,仿佛要拔刀砍了阿不思,怒道:“是谁在造谣,告诉你,我就算嫁给这王帐内的任何人,也不会嫁给姓李的!”
被凉郡主这么不留情面地冲撞,任阿不思再老练睿智也架不住,本想趁势连拍马屁,不料被马腿蹬了,也只能哑口无言尴尬当场。
赤慕烟这就离席往外走,她根本注意不到目光深情的张不良,王帐内响起凉王爽朗的大笑声,朝阿不思说着致歉的话,寿王根本不以为意也在笑,如此一来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鸿胪寺几个官员还圆起场来,说凉郡主这是将门气性。
只有张不良还在在意赤慕烟的那句话,因为他发现除了凉王寿王和阿不思,那些鸿胪寺的官员都年过半百,李静忠是个太监,孁儿是个娘么,阿不思夫人和奴婢们也都是女的,这王帐内只有他是赤慕烟唯一可以嫁的男人!
“赤慕烟,你说话算话么?”张不良内心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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