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寺旁的远塘书店，一直热闹到了夜晚。
当接近宵禁时分，才有人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因为这些人没买到书。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是官方宣传也好，是出于兴趣也好。
远塘书店已经彻底在应天府内出名了。
皇家特许四大大字就是永远的招牌。
承恩寺内，一个黑袍僧人从寺庙中走了出来，在和寺内的主持告别后，就看向了街旁的书店。
从白天一直到夜晚，寺庙外的叫喊声就没停下来过。
这让姚广孝可太好奇了。
今天他只不过是过来和承恩寺的主持论一下佛理，却不想见识到了这种场面。
到是稀奇的很。
于是姚广孝径直走到书店前，看着还未关门的书店，上前说道。
“施主，能否卖我一本书？”
如今书店内只剩苏文塘和几个新招的伙计，苏文远已经回家去了，而苏文塘有纪纲送的一块令牌，可无视宵禁，所以才留下善后。
苏文塘看着黑袍僧人回道：“当然可以，但已经快要宵禁，大师不回寺庙吗？”
姚广孝微笑道：“无妨，贫僧自有办法。”
苏文塘点点头：“那便没有问题了，不过我这里的书不单独买，需要买一整套，四本一百文。”
“那就来一套。”
姚广孝也没有讨价还价，反而是盯着苏文塘的脸看了起来。
苏文塘拿了一套书递给姚广孝，姚广孝也爽快的掏了钱。
等买卖完成后，姚广孝才开口说道：“施主，你的面相贵不可言啊，这一生前途光明，甚至还带着点点金光，是圣人之相啊！”
苏文塘笑着回道：“那就借您的吉言了。”
人家说自己好话，那就接着，反正也不花钱。
“若是日后遇到麻烦，可来鸡鸣寺找我这个老和尚，就说是老和尚的朋友就可以。”
苏文塘也没把姚广孝的话当回事，只是简单应付道：“那若是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姚广孝也不在意，笑了两声便隐入暗处。
此刻苏文塘还不知道这僧人的身份不一般。
而这黑袍僧人就是妖僧——姚广孝。
朱棣身旁第一谋臣，又号称黑衣相国，就是他间接引导朱棣起兵靖难。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是靖难之役中的第一功臣。
以至于朱棣已经称帝，也依旧时不时的找他问策，让他拿主意。
姚广孝号称妖僧，一身本事自然不凡。
说苏文塘有圣人之姿到也不全是装神弄鬼，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这叫做识人之术，并非什么玄妙的东西。
只是能通过外表看出一个人的些许内在。
例如肤色黝黑，那肯定是从小就在地里刨食的农夫，但若是他双眼坚定，和人对视不躲不闪。
那这人便可能会有一番作为，至少将来也是个富农。
因为一般的黔首农夫可不会如此自信坚定。
而苏文塘，天生的气质便区别于常人，天庭饱满，双眼之中饱含远超常人的智慧。
最关键的苏文塘看起来才不过十七八岁。
这种年纪，这样的双眼，以及待人接物的成熟，便说明这人天生聪慧。
按照道经中所说，便是天生圣人，生而真人。
至于，万一姚广孝看走眼了，那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苏文塘又不认识他。
苏文塘在卖出最后一份书后，也走出了书店。
反正书店有伙计看着，书店内的书是有计数的，而赚的钱也早就被苏文远收走了，他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苏文塘离开，而天色也彻底漆黑了下来。
夜晚应天府也没别的娱乐方式。
秦淮河两旁的勾栏已经算是最大的娱乐方式了。
但今夜，不知为何，就连秦淮河两旁勾栏的生意都冷清了许多。
似乎出了什么怪事。
而若是将视线转到应天府的屋舍内，却会发现，这个时间还点灯的屋舍不知为何多了许多。
“这本西游写的是真好，不愧是皇上推荐的！”
有书生挑灯夜读，囫囵的把西游记给看完后发出感慨。
“真是奇书啊！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写的？”
书生看完西游记后，心中顿感畅快，但紧接着就痒痒了起来，目光看向剩下的三本书。
“一本都写的这么精彩，那剩下的三本不是更精彩！”
想到这里，书生立刻续上油灯，凑近灯光，继续看了起来。
而在应天府内，大大小小的书生都是如此。
挑灯夜读！
而且读的还不是什么圣贤经典，只是四本杂书。
夜晚应天府内的巡逻差役，便是开始总听到一些怪叫声。
“写的好啊！”
“梁山泊一百单八将，真是看的人热血！”
“西行游记！奇书！真是奇书啊，到底是怎么能写的如此精彩。”
“三国？没想到三国也可如此精彩，赵子龙单骑救主！真是畅快！”
……
夜间。
杨府之中。
杨家大儿子杨稷正捧着一本三国看的津津有味。
“没想到这书能这么好看！畅快！畅快！”
杨稷由丫鬟伺候着一边洗脚一边看书，看到精彩之处，都没发觉盆里的水早已凉了，猛的一脚踩空，又将脚伸入脏水中去了，凉的呲牙。
不过这也没能让他放下手中的书。
“这才是英雄！温酒斩华雄！关圣真是强悍！”
杨家内，正在书房内读圣贤书的杨士奇被儿子的怪叫弄的实在读不下去了，于是便板着脸走了出来。
“何故怪叫？让老夫这圣贤书都读不下去了。”
“爹，您没看这书，简直太亏了，好看，这是真好看！”
杨稷扬了扬手中的《三国演义》，对自己父亲卖力推销。
“杂书而已，为人做事还是得多读圣贤之书，这种闲书毫无意义！”
杨稷被父亲贬斥了一顿，眉角顿时低了下来，心情大坏。
也不和老爷子多说话了，光着脚就离开大堂。
“不孝子，就知看这种闲书，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杨士奇脸色顿时黑了下去，盯着留在桌上的四本闲书，随后拿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种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惹得皇上和自家这不孝子如此追捧。
杨士奇拿着书，摇着头重新走进了书房内。
而后从四本书中挑了一本。
“《红楼梦》？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淫词艳书！”
杨士奇微微摇头，感慨世风日下，连这种书都能拿出来卖。
然后他便打开了红楼第一页。
“此开卷第一回也……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
杨士奇不屑冷哼：“故弄玄虚！”
然后他便彻底的看了下去，一直看到第二天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