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
“你今日之言为天下谋。为兄尽皆记在心中。”
“然宫外三千儒生亦欲为父皇分忧,尔何故无此容人之量。”
呵。
缓缓抬头的赢云天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在扶速的耳中扎耳无比。
“扶速皇兄,在此处便收起你的仁善吧。”
赢云天踏前一步,言语之间平静却带着难言的肃杀之意。
“天下。何为天下。”
“世间之人都以修筑长城,移民戍边之事指责父皇!”
可是他们不知道。若不坚守北方。匈奴之火便将弥漫至内地。
“何为一统天下?何为天下大同。”
“皇兄身为父皇的长子,他们不懂,你也不懂?。”
“先前我言你当死,你问我何罪之有,今日我便让皇兄‘死’个明白。”
“也让皇兄心中自知,是否该为那宫外三千儒生说话。”
听到这一句。
众人心中忍不住再次一跳。
门外三千儒生便已经足够吵闹,但是这位三皇子似乎是要以一己之力掀起更大的风波啊。
“好。”
听到赢云天的话,扶速面上带着怒意,一摆皇子冕服,整理衣冠正式跪坐,一脸的肃然。
“今天。为兄便好好听听,为兄,如何当死?。”
不禁意间,朝堂之中似是分作三派。
一派如以李斯为首的文臣站于胡亥身侧,一派如淳于越等儒生,蒙家之忠烈则站于扶速身侧,而最后一方则是人数最少的王翦等人立于赢云天周边。
人数虽少,然王翦一人便代表了小半个朝堂的意志。
秦始皇心中暗自琢磨。
一边好奇赢云天将说出扶速何等之罪,一边又惊奇于赢云天仅以今日之表现,便几近为其拉拢了在朝堂之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今日之后,理当与小三好好亲近一番。
赢云天缓缓于扶速身前席地而坐,随手拿起酒葫芦便是灌了一口酒。
明明姿态满是狂放不羁,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平静神情,
“扶速皇兄,今日,请你赴死。”朝堂之上,风起云天涌。
然而看似平静的咸阳城中,却也并不太平。
一道瘦小,神色略带紧张的身影迅速闪进一处平平无奇的宅院之中,而在此处。
此时却汇聚着一大群身着墨色布袍,气息凌厉之人。
若是有人见到,必将震的头皮发麻。
墨家。
而今几近天下最强之江湖门派。
居然在此时于咸阳之中聚集。不知意欲何为?
“秦国朝堂之上如何了?”
在众多墨色身影之中,一道鬓角微白的中年身影轻声开口。
正是当代墨家巨子-往昔的六指黑侠。
“出了些变故。”
一个留着半捋斜发的年轻身影与刚刚走进宅院的瘦小身影低语了几句,原本冷漠的神色不禁有些难言的古怪,
“出了何事?”
听到高渐璃的回应,依旧不曾睁眼的六指黑侠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等先前为淳于越的儒家造势,欲将其推上秦国庙堂之巅以乱秦国,没想到中途被那位嗜酒如命的三皇子耍酒疯搅闹了局面。”
“而今三千儒生逼宫大秦庙堂,形势已然无可挽回。”
“那位始皇帝刀下,此次怕是又要人头滚滚了。”
说到此处,高渐璃微微停顿了一下,微微叹息了一声。
“耍酒疯?”
六指黑侠缓缓睁眼,起身,一股无形劲气盘旋而起,无比凌厉又隐有天人合一之意。
“当真如此凑巧,偏偏便在此时?”
六指黑侠心中不由疑窦丛生,自秦灭六国,他一人苟延残喘,入墨家,成为巨子,中间之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他从不信巧合。
但是此事也确是无有他人落子痕迹,荧惑之石之事他们墨家已经筹划已久,只是没想到会以如此可笑的方式失败。
“难道当真天佑秦国?”
六指黑侠忍不住心中叹息。
嘎吱。
破旧的宅门突然被一股劲风推开。
宅院中的众人瞬间瞳孔一缩,高渐璃本就傲然的身影此刻越发忍不住微微紧绷,就连六指黑侠都缓缓将身形朝向了宅门方向,眼中流露出一丝难言的谨慎。
墨家隐秘之地,居然被人悄无声息突破至此?
是罗网的人?
还是阴阳家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啪嗒。
啪嗒。
啪嗒。
大宅门口,一道脚步声从远至近缓缓传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墨家众人的心口之上,甚至有年轻的弟子已经头上忍不住冒出冷汗。
若是被外人看到这一幕,恐怕会惊掉一地眼球。
向来不可一世的墨家,而今居然也会有这等连人都未见便如临大敌的时刻?
“装神弄鬼。”
脾气暴躁的大铁锤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铁锤,暗暗咬牙低喝,仿佛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暴起。
正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重重的按在了大铁锤的肩膀之上。
“不要轻举妄动。你等找机会先走。”
六指黑侠已经拔出了名剑墨眉,冷声开口,心中越发有种不妙之感。
除却那道似是故意造势的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在宅院外似乎还隐隐约约有数道气息正在迅速逼近。
这里可是咸阳城。
大秦的中心。
墨家之人再强,暴露了身份之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正在六指黑侠心中思索之际,那道脚步的主人也终于出现在了宅门之前。
这是。
六指黑侠忍不住瞳孔一缩。心中警铃疯狂作响。
身后白毛汗瞬间炸开无数。
站在宅门口的,是一只...身穿一袭大红色蟒袍,人猫。
“呵呵呵。”
“你等孽障,真是让杂家好找。”
朝堂之上。
无数大臣尽皆面露严肃,神情紧张的看着在大殿之中相对而坐的两个年轻人。
一个是当今祖龙之嫡长子,自幼接受着整个大秦最好的资源,丰神如玉,备受天下之瞩目,曾被人断言可未来超越当今陛下成为一代仁君。
另一个不过是庶出三子,无根基无母族,就连老师似乎都不曾被指定,传闻之中行事放荡,终日沉迷于酒色之中。
而正是如此先天条件悬殊的两人。
在今日却在此地同地而处,那位庶出的三皇子还将欲大定这位长皇子之罪。
此等之事,只能说是亘古未有。
且此番大辩,不仅将决定门外三千儒生的生死,决定天下未来三十载的格局,从某种意义上,更将决定未来天下的归属。
感受着对面赢云天放荡的坐姿,扶速却从其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压迫感,让他有些如坐针毡。
仿佛即便赢云天什么也没做,但是一切也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咕咚。
赢云天喝尽了酒葫芦中的最后一口酒,轻轻用衣袍擦了擦嘴。
酒喝光了,算算时间,那边的事也做的差不多了。
那么这边的余兴节目,也该落幕了。呲啦。
赢云天轻轻将酒葫芦系回腰间,一个小小的举动却牵着整个朝堂的心。
“三皇子不会是下不来台因而在故作姿态吧?”
有人低声开口。
如此说着,恰好抬头看到王翦的冷漠目光,心中忍不住一颤。
赶忙嘴巴紧闭。
差点忘了,即便这位三皇子往昔再荒唐,而今也是王翦的亲家,岂是他现在可非议的?
“三弟。你现在低头,还来得及。”
“你今日搅闹朝堂之事,我必定为你向父皇求情,待父皇重启儒术,或有你一席之地。”
扶速看着依旧不发一言的赢云天,不由得轻声开口,眼中满是自信。
他自幼时至今,便谨小慎微,克己复礼,即便是而今反复思索,也依旧想不多任何可被处罚针对之处。
此次辩己,他自信立于不败之地。
而另一边,
看着扶速,赢云天的心平静无波,身形微微晃动,但是眼中却越发清澈,直至再无一丝醉意。
“身为长皇子,携儒学乱我大秦庙堂,是为不忠。”
“身为为大秦嫡系,欲弃先祖奋六世余烈所打下之基业于不顾,是为不孝。”
“身负天下之重,却欲重启分封,为后世埋下分裂之患,是为不仁。”
“以我秦之律典,数罪并罚。”
“扶速皇兄。”
赢云天口出一言便越发靠近扶速,直至此刻微微眯起双眼,
“你说,你当杀否?。”
震撼。
一股难言的震撼让众人几近屏息。
这位众人眼中的“嗜酒”皇子,居然能如此清楚背下大秦之律典?。
可若是不曾背下法典,又如何能以之一阵见血的针对扶速?
“怎会如此。。。”
淳于越身后的一名儒生面色铁青,整个人仿佛脱了力一般,忍不住张口喃喃道。
大秦律典法至巨细,即便是专擅法令之人都无法尽数背下,这位三皇子又怎么可能做到这等地步?
而且,
不是都说这位三皇子除了嗜酒如命便再无其他爱好吗?
他是吃饱了撑的背大秦律典?。
而且,最为致命的是,扶速完了,便代表着他们儒学完了,门外的三千儒生也完了。
与如丧考妣的一众儒生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而今神采飞扬的王翦了。
没想到赢云天还给了他如此一个大大的惊喜。
看着站在身前的赢云天,王翦忍不住轻声低语道:
“三皇子,大才,老夫佩服。”
扶速如何,他不在乎。
王翦心知虽然赢云天指出了扶速罪当应死,然自己这位陛下对扶速终究是有感情的。
不会舍得真的杀了扶速,顶多便是一个流放之罚。
这位头铁的扶速皇子被流放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王翦心中对此平静无波。
让王翦真正高兴的是没想到赢云天居然还有这等博览之能。
原本只是想着这位三皇子身后或有隐秘世家为其撑腰,让烟儿下嫁之后正好可远遁朝堂风波,是其良配之选。
却不曾考虑过赢云天本身如何,但是而今就以赢云天今日所展示之能看来通过王烟那关应是不成问题了。
想来自己的胡子应当是能保住大多数了。
“老将军言过了,小子还有许多要向老将军学习之处。”
听到身后王翦的话,赢云天确是不急不缓转身,回了一礼。
如此仪态,让王翦心中对赢云天越发满意,如此孙女婿,当真不错。
这位三皇子不再嗜酒之时,看起来倒是异常的靠谱。
相比王翦似乎还略带克制的欣赏,秦始皇眼中对赢云天的喜爱而今却几乎已经是毫不掩饰。
今日扶速携三千儒生逼宫,本应是自己心情最为沉重之日。
然而却因为赢云天的出现而让秦始皇心中如拨云天见月。
大秦的未来,有希望。
“可惜了。”
秦始皇心中微微叹息。
大秦的皇储已经立下,而今的赢云天越是优秀,秦始皇心中便越是复杂。
不行。
不可再如此轻率。
如今的小三尚是璞玉。还是需要小心。
不可让其走上与扶速相同的老路。
正在秦始皇思索之际,
扑通。
“陛下。扶速皇子大冤啊。今日必定有人设局于扶速皇子啊。”
“三皇子。三皇子胸怀狼子野心啊。”
“此事若是不得公道,臣愿自绝于此啊。”
淳于越在此时已经再无顾忌。
逮谁咬谁。
扶速若是今日坐实上述之罪,他淳于越包括在场的三千儒生,不仅将全部人头落地。而且还都将永远被人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怎能坐视此事发生?。
看着淳于越携着身后的儒生跪倒在地,尽皆哀嚎痛苦,赢云天心中不由嗤笑一声,眼中还不由得透出一丝怜悯。
大局已定。
如此手段,如此反复,当真是把这位千古一帝的脾气当是泥捏的啊。。
“父皇啊,你杀的人,终究还是太少了。”
赢云天目光透出宫门之外,仿佛看到了那跪倒在地义愤填膺的三千儒生,心中默默开口。哐当。
朝堂之上。
众人的心中皆是一惊。
却发现是秦始皇将其佩剑直接丢在了赢云天的脚边。
“淳于越博士言之求死,说小三你设计扶速,欲求公道,你以为当如何?”
说话之间,秦始皇已经再次缓缓落座,神色恢复了漠然,无声息间,整个朝堂便是落针可闻。
这一刻,众人仿佛想起了当初那个横扫六合,虎视熊踞的始皇。
铿锵。
赢云天随手提起地上的始皇佩剑,紧接着一把抽出,还信手轻弹。
看的在场众人不由得眉眼直跳。
王贲更是胆战心惊。
这可是始皇佩剑啊,对其如此随意,万一始皇降罪,刚刚求取了结亲的他们也必定受连坐之责。
“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