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为了北疆战事忧心忡忡，身处京城的雯雯也同样满心忧虑，那日雯雯在宫外找到了叶菲菲之后这二人便谴退了随行众人，说是打算好好走走，这段时日京城之中并不太平，这二人皆是被周遭之事搅得寝食难安，不知不见之间，二人便走到了少时时常出入的醉仙楼，不知从何时起，那醉仙楼的大堂之中多了一个说书人，那说书人侃侃而谈的无疑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传奇，故事之中英武不凡的少帅，才智过人的世家公子如今都以四散天涯，醉仙楼的雯雯和叶菲菲听着那说书人的故事和坐下众人的声声惊呼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母亲总是在说，转瞬红颜老，”叶菲菲看着被二人抛在身后的醉仙楼，道：“少时嬉笑打闹的我们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我记得……韩旭第一次大胜回朝的时候我们便是在醉仙楼之中帮他接风洗尘的。”雯雯叹了口气，道：“时至今日我都清楚地记得，那日韩旭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袍，一如当年我们在宫中初见的模样，即便是历经沙场考验后，只要是退下戎装，韩旭最爱的还是月白长衫，有些时候我会莫名地觉得我们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只要一抬头我就可以再一次看到韩旭眉目疏朗的模样，看到我们无忧无虑的少年光景，可是时光却在推着我们不断向前，我们都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雯雯一边低着头一边呢喃道：“这七年的时间过去，也就只剩下了我们还留在京城之中了。”
“也不知现在韩旭和莫凡那边情况如何了。”
“莫凡倒是还好，可是北疆……”雯雯已经没有抬头，道：“前些日子听说韩旭上书请求朝廷支援，可是不知为何这事情居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我曾经数次试图探听此事可都是毫无结果，父皇对于边境战事也是绝口不提，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些年……这些年韩旭鲜少真正和我提及他战场杀伐的事情，如今我虽是担心却无能为力。”
对于韩旭而言，这些年战场之上的杀伐是他不愿让雯雯触及的血腥和残酷，若是可以，他总是希望在雯雯的记忆中，保留着的仍旧是昔年五个少年策马高歌的欢愉时光，可是韩旭却也清楚，雯雯注定无法逃开现实的黑暗，他的身份成为他们建功立业的捷径，同时却也是他们命定的枷锁。
“菲菲，你说这世间最为残忍的事情是什么？”还未待叶菲菲回话，雯雯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每一次送韩旭出征，我都将那一日视为我们二人的诀别，我们明明都知道，每一次的离别都有可能是此生的最后一次相见，可是我们却都无力阻止无法挽留，守卫边疆安稳是韩旭的职责，也是韩旭一直最希望可以做到的事情，即便是不愿意，我也只能这样一次次地送他离开，我想，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只有在那里他才是一个鲜活生动的人，如果韩旭的世界属于战场，那么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帮他照看帅府，也照看我自己，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你还记得我上一次和你提及过的那家糕点铺子吧？”
“听你和韩旭提及之后我倒是一个人去过那家铺子。”叶菲菲回答道：“那糕点铺子的老板娘倒也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世人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他们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云鬓花颜的女子就应该安守于闺阁之中，待年纪到了，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为人妻，而后相夫教子度此一生，可是他们却不知道，从古至今有多少女子在乱世之中剑指苍穹，丝毫不逊色于男子地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在那些太平盛世之中，有多有少女子虽不在庙堂之上，却也在为了自己的家园献计献策，这京城之中，多少自负才情无双的男子却还不如一介女流深明大义。”
“你……你和那位公子如今怎么样了？”
“怕是瞒不住了。”叶菲菲无奈地叹息道：“他是个顶聪明的人，时间久了，我藏着的这点儿小心思自是瞒不过他，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但是……我做不到不在乎，他的人生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入朝堂到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雯雯颇有几分无奈地笑道：“朝中局势你我皆是心知肚明，这世间的善恶黑白早便不是那般泾渭分明了，朝堂之上也不知多少人举着正义的旗帜在结党营私铲除异己，他们嘴上说着要为父皇肃清朝纲，可是到头来却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陷害忠良，他是若是远离了朝堂或许可以护住自己的安危，”雯雯看着叶菲菲，道：“我见过一次你口中的那位公子，我倒是觉得他像极了冷炎，他们同样才华横溢心存天下，可是却也同样为人极具傲骨，就那位公子宁折不弯的个性，若是入了朝堂免不了得罪权贵，朝堂之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又有几人能够在那般混乱之中明哲保身呢？”
听着雯雯这话，叶菲菲不由得眉头紧锁，京城，这个看似繁华璀璨的地方隐藏着太多让人触目惊心说黑暗与腐朽，似乎每一个走入这里的人头顶都悬着一把利刃，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在这乱世之中，皇族权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任何人都逃不开这般命运，那些明枪暗箭已经不知葬送了多少人本应璀璨的光景，若是可以，叶菲菲何尝不想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继续如同现在这般远离纷扰。
叶菲菲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何尝不希望他远离纷扰，可是，就如你所说那般，每个人都有一方属于自己的世界，我知道他地世界不在着市井之中，他虽是不奢望可以在朝堂之上搅弄风雨，但是却也希望可以尽己所能为百姓谋取福祉。”叶菲菲看来看雯雯，道：“其实有些时候我恨羡慕你，韩旭战场杀伐，心中想的念的一直都是你，他拼尽全力守得一方安稳，为的是你可以在京城之中安然度日，这些年韩旭一心想要守护的只有你一人而已，而他……他的世界太大，他有他的梦想和坚持，他想用尽毕生所学福泽万民，他的心里装着黎民百姓，装着我朝万里河山，装着太多他在乎的人和事，只怕早便没有我的位置了。”叶菲菲顿了顿，由继续说道：“对了，前几日我倒是在府上听人提及了刘钊，看样子这段时日他为百姓做了些许实事，那边些的百姓对他倒是颇为敬重。”叶菲菲笑了笑，道：“听他们说着刘钊的那些雷霆手段，我还真的有些不太相信那是我记忆那个书斋之内眉目清俊的刘钊做出来的事情呢，不过仔细想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雯雯听着叶菲菲的话倒也没有说什么，她的目光从身边经过的人身上一一划过，这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各种悲苦喜乐，可是却从未有人真正在意过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如今的雯雯时常会觉得，这京城明媚的日光下隐藏着彻骨的凄寒，昔年的懵懂稚童如今成为了各领风骚的人物，他们带着自己的少年时期的希冀走入了那个属于他们的世界之中，可是结果往往不如人意。这些年朝中风雨变换，雯雯的心也难以平静，那年被流放的年轻人少时曾经和他们一同嘻笑怒骂，那年被查封的府邸之中曾经留下过属于他们的欢笑，那年被问斩的官员曾经带着温暖的笑意和几个孩子们讲述着那些属于自己轻狂的少年光景……这些年，曾经见证过他们少年光景的人开始越来越少，那些人接二连三地离去，带走的他们对于朝堂的信任和对未来的希望，同时也带走了属于他们的少年时光。
“你可知刘钊在那边惩治了几个一直在欺压佃农的富户，其中有一户人家乃是他父亲的亲信，刘大人虽是不满，这是面对自家儿子雷厉风行的做法却也无可奈何。”
“早便料到他会这么做了，初到地方刘钊自然是要立立官威，从自己家族亲信开始下手一方面以示自己清明廉政，说不定可以暂时斩断各方恼人的裙带关系，这另一方面也是让大家知道，他刘钊不是那些只知享乐的世家公子，这京城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刘钊呢，他惩戒豪门大户应该是权衡了对方势力之后才做出了决断。”雯雯看着叶菲菲，道：“即便是我们两个，每日地喜怒哀乐也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何况是他们，他们一个小小地举动就有可能在朝堂之上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我爹拉拢一位朝廷新贵未果，我现在有些担心他会有什么动作，”叶菲菲略带几分担忧地开口道：“那不过是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他们说那少年那副宁折不弯的性子像极了我爹刚刚入朝为官时的样子，可是我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把我爹那个曾经一心为民两袖清风之人变成了如今这副结党营私精于算计的模样。”
“人总是会变得，不是吗？”雯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众人都发生了改变，而这改变却又来的让人措手不及，在属于他们少年的记忆中，这些舞弄权术的奸佞之臣中，有些人也曾是眉目清俊的翩翩少年郎，也曾是笑得温柔的长辈，从什么时候开始，周遭的一切都变了，这一点他们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