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常风仿佛变了一个人,笑容阴森,眼神狰狞。
大磊冷声道:“大白天装神弄鬼你吓唬谁呢!”
可常风却一动不动,宛如一座石像。
大磊狠狠瞪他一眼,转身说道:“老子没空跟你在这儿扯皮!”
不知不觉日偏西处,炙热的金光变成柔和的暖黄,将整座沙漠笼罩成一座囚笼。
他一边朝南走去,一边思索常风刚说的话。
鬼山城...难不成会在地上?
虽然一路走来,自己看到太多诡异的画面...但若连天地都分不清,未免又有点可笑。
大磊摇摇头,不想再停留这些细枝末节上,眼看天色又逐渐将黑,他急忙掏出往生镜想再看看,却瞥见身后有一个影子。
他心中一惊,不自觉想到之前古墓里躲在暗处的黑影。
故意放慢脚步,猛地回头,却是常风。
昏暗的天色下,他苍白枯瘦的脸面无表情,如行尸走肉一般直径略过自己。他的背影僵硬而无力,就像被操纵的傀儡。
这样看来,他似乎并没跟着自己,而是有目的的。
大磊冲他喊道:“你要去哪?”
常风没有回头,机械缓慢地迈着脚步。
管他的呢!大磊心想,反正方向是一样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说不定这家伙被“东西”附身了。
他默默地掏出那把黑色弯刀,紧紧握在手里。
大磊跟在后面,一路上与常风保持着距离,寒风呼啸冻得他浑身发抖,喷嚏连连。而常风只穿了一件单薄破旧的长衣,竟毫无感觉。
风沙肆意,行走在沙漠上举步维艰。
此时已是黑夜,别说靠在岩石上休息了,连个树杈都没瞧见,看来今晚是没法生火了。
大磊搓搓手,从包里掏出手电筒,这玩应一会儿好使一会儿失能,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明亮的白光在沙地上照射,大磊有意照顾前面的身影,将档次调到远程,那瘦弱的身影竟有几份孤傲,腰板挺得倍直,忽然不动了。
大磊也停下脚步。
俩人距离约两米远,狂风席卷沙尘呼呼作响,粗糙的砂砾打在脸上生疼,常风就像失去知觉般,身体任凭风沙摧残。
大磊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看看咋回事。
四下无处可逃,若这小子发疯就一刀捅了他!
刚走过去,就听见常风开口:“到了。”
他语气平静,灯光下削瘦的脸庞毫无血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大磊寻着望去,只有一座巨大的黑影,他将手电筒光亮移过去才发现,竟是一片废墟。
不过越看越熟悉,大磊恍然,这儿就是八角大楼。
只是原本巍峨耸立的大楼已变成坍塌的废墟,横七竖八的挡板形成一处洞口,里面黑漆漆的,阴森可怖。
眼下狂风越来越汹涌,不找地躲起来肯定得冻死。
俩人走进洞口的刹那,手电筒就熄灭了。
大磊摸着手里冰凉的玩应,心里苦笑,你大爷的还真会挑时候!
洞里漆黑一片,虽挡住了些许狂风,但依旧冰冷如冬。大磊摸黑找到一块儿石头,没等坐下就感到身后发热,回头一看,常风竟然生起了火。
他疑惑道:“你从哪弄的火?”
常风低着头,闷声道:“打火石,地上有干草树皮。”
闪烁的火苗映得他脸色正常许多,大磊瞥见他裤兜边儿有灰白色的粉末,估摸应该着镁条。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关键时刻还得看装备。
不过这家伙难不成属狼的?黑夜里的视线竟这么好,一眼就知道地上有什么。
等等...!
大磊警惕道:“你之前来过这儿?”
“嗯。”常风点点头:“晕倒醒来后,就在这儿附近,莫名其妙的。”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没地儿去啊,总比冻死在外面强。”
“每晚都回来?”
“有时候也在岩石下躲一晚。”常风抬头,笑道:“其实我从密室里出来也没几日。”
似乎白天被常风的笑容恶心到了,大磊一见他咧嘴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这人除了性格多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皱皱鼻子:“白天你跟中邪一样!”
常风倒也不介意,耸耸肩:“被关久了,难免不正常。”
这话不禁让大磊想到了韩空。
“韩空是个怎样的人?”
常风垂下的睫毛微微抖动,语气波澜不惊:“普通人。”
“日记里说,他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还总见到与别人不一样的画面。”
后面的话大磊说得很小声,他自己也是一样,不免有些心虚。
“这鬼地方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日记写的也不一定为真。”常风顿了顿,问道:“对了,日记呢?”
“在我弟弟那儿。”
想到小海,大磊再次掏出往生镜,可上面只有自己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他垂头丧气地放下镜子,望着洞外一脸惆怅。
韩空蔫不悄地将往生镜塞给自己,怕是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但再次回到事情的起点,大磊却毫无头绪。
大磊收回目光,回忆俩人白天的对话,问道:“你说自己一直被困在密室里,感觉只有半个月,是吗?”
常风点点头:“没想到竟过了快十年。”
大磊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常风面色平静,不像在撒谎。
“怎么了?”
大磊无心隐瞒:“看来鬼山城与古墓一样,在里面感觉不到时间飞逝。”想了想他又觉得不严谨,补充道:“但在个别地方,时间是静止的。”
“古墓在哪?”
“喏!”大磊跺跺脚:“就在这下面。不过我将白色玉镯戴在墓主手上以后,这下面就塌了。”
常风噗嗤乐出声:“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大磊心里窝火,这小子浑身散发一股傲慢劲儿,令人生厌。
“或许,它比你想象的更大。或许,它压根就没塌。”常风再次看向洞外:“说不定就浮上来了。”
大磊懒得跟他在这上面废话,忽然身体一僵:“你被困在鬼山城密室里时,有感觉到晃动吗?”
“没有,睡了一觉就在沙漠里了。”
大磊暗自舒了一口气,管你怎么出来的,那里没事儿就好。
常风自嘲一笑:“还是你有福气啊,我们找古墓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大磊低着头没说话,心想老子差点摔断腿!这福气白给都不要!
“玉镯你从哪弄来的?”
“在鬼山城里捡到的,误打误撞。”
大磊心里直犯嘀咕,白天提起这些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感兴趣。
不过此刻常风好歹算是个正常人,大磊生怕下一秒他就变了,赶紧问道:“墓主跟前会有守灵人吗?”
“你说的那是镇魂兽吧?”
“不是。”大磊努力想表达清楚:“是活生生的人。”
常风哈哈大笑:“得了吧!八王坟还有可能,这儿就算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来啊。”
大磊被他这笑弄得火冒三丈,感觉自己像个傻叉,强忍着怒气:“我亲眼见到了,是活生生的人!”
“长什么样?”
大磊哑然,总不能说跟幼年的自己长一样吧?
“没看清。”
“万一是幻觉呢?或者...鬼魂。”
这回轮到大磊乐了,他一个没上过学的大老粗说这话还正常,你一个知识分子考古专家,难道就不害臊?
常风似乎察觉到大磊在想什么,冷声道:“一路上怪事频频,别说鬼魂了,身处阎王殿都不为过。”
大磊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本正经道:“起初我也以为是鬼魂,但过后冷静下来发现不对。我曾刺了对方一刀,血流不止...鬼魂是没有肉体的,怎么会见血呢!”
常风若有所思:“会不会是塔尔村的人?我记得你说过韩空也在那儿。”
“不会。”大磊再次摇头:“若真是他们,当初就没必要放我们走。对了,你有想过去找韩空吗?”
“没有。我与他是两路人,他是个普通人。”
大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想对对对,你他娘的是神仙!别人都是凡夫俗子!
火苗噼里啪啦地作响,燃起的火星四处跳跃,大磊的身子骨逐渐变热,倦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
尽管告诉自己此刻不能睡,但眼皮实在不争气,越耷拉越沉,最后睁不开。
或许是心里没底,这一觉他睡得格外短暂。醒来时洞外依旧漆黑一片,呼啸的风声丝毫不减。
大磊伸了个懒腰,见常风一直坐着,忍不住问道:“你不困?”
常风摇摇头:“时间还早,我想再等等。”
大磊掏出怀表,凌晨一点半。
他皱眉看向常风,一脸疑惑。但后者也没解释的意思,时不时地看向洞外。
这小子在看什么?!大磊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坐起身,手还没等握紧黑刀,就听常风说道:“迟早都要动手,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声音毫无感情,就像收音机播放天气预报一样机械。
大磊惊愕片刻,讪笑:“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怪我。”
常风没吭声,大磊自顾自地说道:“哎呀不过仔细想想,你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我醒来呢!”
说完将黑刀丢在一旁,摊开手笑呵呵地看着他。
这一举动让常风脸色缓和不少,他再次偏过头望向洞外,问道:“你确定现在还是一九七二年吗?”
大磊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想了想:“大概吧。”
要么时间飞快流逝,要么时间静止不动,他还真不确定现在是几几年。
当初小海还问要不要带个日历,大磊直接就拒绝了:“顶多三五个月就回来了!”
“我们踏入这片沙漠的时候,是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三十日。你呢?”常风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大磊不愿往邪门的地方想,只当他念乡思切,沉声附和道:“一九七二年,七月一日。”
“时间真快。”常风又问道:“‘煞星’有什么说道吗?”
“算命讲究年、月、日、时四个柱,也就是八字。呵...真不巧,我八字全阴!”
常风低声喃喃了几句,大磊隐约听见他在叨咕自己的八字,后悔一时嘴快。
虽不知道这家伙在盘算什么,但心里也做了打算,先静观其变。
风声呼啸,似哭泣怒吼,为黑黝黝的夜里增添一份凄凉。
大磊睡意全无,沉默地坐在火堆前。
常风亦是无话,气氛有些微妙。
漫长沉重的夜晚,只有眼前这堆闪烁的火苗提醒着他们,路还长。
不多时大磊有点饿了,从背包里拿出干粮撕开一半扔了过去,常风也不道谢,闷声吃起来。他们小口小口地吃着,附近没有水源,壶里早就见底,只能靠分泌唾液解决饥渴。
常风依旧时不时地望向洞外,可大磊望过去只有一片漆黑。
他不禁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偏差?
“几点了?”常风忽然开口。
这冷不丁的声音将大磊的思绪拉回来,低头看了一眼怀表:“四点半。”
“天快亮了。”常风扭过脸,不再看向洞外,神情有些沮丧。
大磊想了想还是问道:“你究竟等什么呢?”
常风摇摇头:“今夜是等不到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
大磊深知即便使用暴力对方也不会说实话,但依旧不甘心地怼了一句:“甭管是人是鬼,是兽是妖,兵来土挡将来水淹!你小子别跟我玩心眼!”
常风虽年纪比他大,但自幼痞惯了的大磊,除了祥叔祥婶外,从不把“辈分”放在眼里。
尤其这人一阵阴一阵阳,神神叨叨的让大磊深感厌恶。
常风听后不怒反笑,笑容让大磊头皮发麻。
他直直地看着大磊,一字一顿道:“说不定你会克死我。”
晨曦将至,洞里燃烧火苗“呼”地一下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