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加快了脚步,奔着那束光走去,甚至还听见潺潺流水声,随后竟来到一间偌大的晶石墓室,少说也要几十米高!
说墓室有些不严谨,眼前是涓涓流淌的河水,粼粼波光衬得四周亮光点点,宛若置身繁星夜空。这河清澈见底,甚至还有鱼群游走,河面洒满白色花瓣,片片飘荡,碰撞层叠,若有似无的白雾缭绕上方,说仙境也不为过。
一座拱形石桥通向屹立在水中央的巨大金身佛像,他打坐而立。闭着眼一脸慈悲,胸前袒露出的三角印记与黑色巨石如出一辙!上面两条交叉的金线构成佛印,隐隐泛着血红。他一手捻着佛珠竖在身前,一手垂在膝上,大磊定睛一看,那手中横放的正是一尊白色水晶棺椁!
“美僧人!”
“昙无谶!”
大磊小海同时脱口而出,俩人对视一眼,疑虑转瞬即逝,顾不上解释急忙就奔着那尊佛像跑去。
“等等!”乔雨大喊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心功亏一篑!”
兄弟俩停住脚步,对,熬到现在更要谨慎才是!随后纷纷看向她,乔雨定了定神,说道:“俗话说‘桥通棺,棺通亡,天黑鬼门开,过桥到狱来。’这佛像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踏上狱桥就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头的不归路!”
俩人异口同声:“狱桥?”
“也被称为‘阳间的奈何桥’。”
小海咬着牙:“那怎么办?”
乔雨平复了情绪说道:“别急,正所谓阴阳两极,阴不胜阳。但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夜色正浓,鬼气最旺,有什么事儿等明早再说。”
小海犹豫不定,看向大磊,却见他脸色惨白,盯着河面中央的佛像一动不动,跟纸人一样。
“哥?”小海喊了好几遍大磊才逐渐回过神,他面对一脸狐疑的俩人解释道:“没事儿...就是觉得到跟前了,又不能行动,有点可惜。”
“嗐!”小海拍了拍他肩膀:“那就听乔老师的,明早再说,正好咱们睡一觉好好歇歇。”
众人就地而躺,四仰八叉地横卧在甬道口。
不多时小海鼾声袭来,这小子是真累了,想想俩人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又是挖坑又是赶路,又要跳河又得逃命...血肉之躯哪承受得住啊。
但大磊睡意全无,两眼无神地看向某处。
刚刚,他看到那尊闭眼的佛像突然睁开了一只眼!明黄黄,中间竖着条淡绿色的缝隙,宛如蛇瞳。
五爷的话飘荡在脑中:“...刺在黄眼上,触怒亡灵,咒缠终身......你这一刀狠狠此下去,会怎么样呢?”
大磊心力交瘁,抬头对上乔雨的目光,后者连忙躲闪看向别处。
“你很怕我?”
乔雨身体一僵,张了张口连忙摇头。
大磊苦笑:“没事儿,我长相凶,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你害怕也正常。”
乔雨似乎不愿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岔开道:“你们来沙漠多久了?”
“一年多了,你呢?”
“才三个月。时间飞逝啊,一晃都快1977年了...”乔雨话还没说完,只觉得手腕传来痛楚,大磊疯了一般冲过来死死握住她的手,表情狰狞:“几几年?你刚说几几年?!”
她被眼前着魔似的人吓得语无伦次,磕磕巴巴道:“快1977...但...但还...还没到...现在应该是1976年下旬...”
大磊惊愕片刻,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如烂泥,早没了刚才的戾气。
乔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这人挺可怜的,于心不忍:“怎么了?”
大磊低着头喃喃自语,声音模糊,乔雨凑近后也没听清便放弃了,任由他疯癫。酣睡中的小海被刚刚的动静吵醒,揉揉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室内的波光嶙峋衬得大磊的脸忽明忽暗,一阵青一阵蓝,在冰凉昏暗的甬道内十分诡异。乔雨不自觉朝后挪去,又不敢离得太远,她虽也浑身乏累,但根本不敢睡,高度警惕。
她总觉得大磊怪怪的,不是情绪上的飘忽不定,而是浑身散发着一股凉气,就像僵硬的尸体一般。但偶尔还精神振振,充满干劲,不阴不阳的。
想了想乔雨不禁又心生怜惜,他们兄弟俩困在大漠里一年多了,她待三个月都度日如年,几度崩溃,饶是再坚强的人,也抵不住这般摧残。
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见大磊还在愣神,乔雨壮着胆子开口:“有什么困惑说出来,万一我知道呢。”
听到这话大磊有了反应,他脸色已经缓和不少,对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住啊。”
随后叹了一口气:“我们哥俩是1972年来的,一路上怪事不少。除了这里,还去过另外两个鬼地方。那儿的时间就像紊乱一样,要么飞速流逝,要么静止不前...我都不知道哪天是哪天。直到有天捡到了一块手表,表盘不小心被我踩碎了,但上面的日期能看清,当时是9月9日,我还以为是1973年...没想到是1976年9月9日了。本以为过了一年半,没曾想竟是三倍啊...”
大磊从兜里翻出那块破碎的手表,日期是11月2日。
入冬了...时间是个迷啊,身处这片神秘诡异的金色沙漠,四季如火,令他怅然。
乔雨思索着喃喃道:“大概是平行时空吧。”
这个熟悉又懵懂的词语让大磊浑身一颤:“时间...也会不一样吗...”
“你知道蝴蝶效应吗?”
大磊摇头,他知道蝴蝶蜻蜓扑了蛾子...就是不知道蝴蝶效应。
啥效应?蝴蝶太多,翅膀上的粉尘污染空气?
“这也是我听说的,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或者热带丛林中的蝴蝶,偶尔煽动几下翅膀,两周后可以影响远在千里的得克萨斯州一场龙卷风。”
“妹子,你这些话我没有一个字是听懂的。”
“做个比喻:WLMQ某户人家放个鞭炮,可能几天后就会引起沙漠刮一场龙卷风。”
“所以...这一年多我哥俩经历的种种恐怖...是因为WLMQ鞭炮放多了?”
“...…”乔雨尽力用白话解释:“物理学我也不太擅长,但平行时空是说世上有许多个宇宙,我们只在其中的一个。里面的人、物质、能量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这个能理解吗?”
“大概就是世界上有许多个‘我’和‘你’,但我们身处不同的空间里,各自的经历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
“没错!”见大磊明白点了,乔雨舒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些空间是平行的,但事情没有绝对。或许某天就相交了,这个相交的‘节点’,会导致你跳进另一个时空里,时间自然会有变化。”
“那跟蝴蝶效应有啥关系?”
“你在这个时空做的事,有可能会导致另一个时空的‘你’发生变化。不一定当下发生,可能是几天后,也可能几个月。”乔雨顿了顿:“这句话是我在某篇论文里看到的,目前没什么根据,但我觉得有道理。”
大磊似懂非懂,他确实经常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而且那两面诡异的古镜以及韩空给的往生镜,分别能看到过去、未来、别处发生的事。
“镜子会显示出这些吗?”
“镜子?”乔雨为难地皱眉:“没听说过。”
大磊将前段时间的经历告知给她,乔雨听后说道:“中国的历史文化源远精深,我也只探索些皮毛,难免有孤陋的地方。我相信你看到的不是幻觉,是真实的,毕竟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很多都无法用科学解释。”
“对!咱们中国人还得信中国文化!国外说的那些什么蝴蝶啊...萨什么洲啊...到这儿不管用!”大磊目光变得钦佩:“妹子你看起来不大,怎么懂得这么多?”
他愈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我祖父是风水先生,小时候经常听他讲些鬼诡异事。父母又都是考古专家,学习上抓我抓的可严了!唉...想想就是辛酸泪。不过说道中国文化...”乔雨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觉得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
大磊假思索:“当然是地狱了。”
这鬼地方要是天堂,那自己的童年就是西方极乐世界了!
“世间常言三界。按照古人说的,三界分天、地、狱。按照佛说的,三界分肉体、灵魂、意识。”乔雨起身走到桥头,望着那尊金佛:“大磊哥,你信谁呢?”
大磊望着她的背影,毅然决然道:“我信我自己。既然我是人,那肯定信人啊!”
“那就下地狱。”乔雨的声音轻缓冷漠,冰凉凉的刺进大磊太阳穴,惊得他猛地站起来,嗓子顿觉干涩,愣是张着口一个字说不出来。
等回过劲儿时,乔雨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
大磊探出头看着身下的潺潺流水,又一次想起常风说的话:“说不定就浮上来了。”
他再次望向那尊金佛,屹立河水之上,熠熠生辉,双目紧闭慈悲普度。巨掌中的白色水晶棺椁纯粹明亮,无比熟悉。曾经他在覆满朱砂皎的河面中,也见到了一模一样的。
同一樽棺椁...
世分三界...此刻是第二界吗?
耳边小海鼾声连连,睡得很香很沉。
“我信你。”
他在心里对金佛默念。
一觉起来大磊精神许多,他睁眼看到小海与乔雨正站在河沿上,面对墙壁上的复杂文字交头接耳。走过去问道:“讨论什么呢?”
小海的脸色很不好看,递过来一望远镜:“哥,你看头顶的壁画。”
此时石晶墓室里黯淡许多,河面潺潺却发浑发黑,里面游动的鱼群早已看不清,变成一团团抖动的糊影。佛像身上的金光消失不见,胸口烙在三角图腾上的佛印鲜红如血,似乎快要涌出。
大磊接过来抬头望去,顶部的壁画色彩不复昨日艳丽,褪色一般蒙上淡淡灰尘。
遮天蔽日的岑天古树,一只九头巨鸟立在树枝上,树干缠绕着一条粗壮漆黑的九头蛇。满树六鸢尾,遍地朱砂皎。
鬼车和相繇。
大磊放下望远镜,昨日进来的时候也没仔细看,光注意金佛了。
“乔老师刚给我翻译墙上的字,说这图叫‘三界录’。”小海转述乔雨的话:“金佛是古树,九头鸟是神,九头蛇就是鬼。”
这跟大磊心里猜测的一样,他虽看不懂古字,但这一路上经历的诡事也能明白。
乔雨接着补充道:“楼兰人是九黎族后裔,他们迁移到地上,几百年来相安无事,国虽小却富饶繁荣。直到沙华弥音公主降世,她是楼兰的吉兆,九黎的凶灾,且有两张脸。后脑勺也是一副面容,叫曼头陁林,也就是壁画中的九头鸟。”
大磊看向她:“九头鸟不是神么,难道曼头陁林是‘吉兆’?”
“不错。我也没想到,脑后的面孔竟是‘吉兆’。”乔雨垂下眸,抚摸着墙壁上的古老痕迹语气悲痛:“九黎族濒临灭绝,他们临死前诅咒沙漠上的楼兰古国,子民皮肤溃烂,失血窒息而亡。诡异的是,诅咒竟然真的发生!楼兰古国逐渐衰败,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也曾是辉煌春秋,孕育着万千子民的生命,无奈昔日玉帛不复,只留下风沙缭绕的干戈。”
小海想到自己见到的血河,以及上面漂浮着凄惨尸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难不成是瘟疫?”
乔雨在一处墙壁前蹲下身,边看边说道:“还真让你猜对了!楼兰后期沙尘风暴频发,子民也是在这时候感染疾病的,皮肤溃烂...窒息而亡...症状很像现在的败血症和脓毒症。本就天天刮沙尘暴,空气里弥漫着粉尘细菌,再加上粮食供汲不应,人体抵抗力下降变得敏感、脆弱。日日烈阳灼晒,不灭绝才怪呢!”
她蹲了一会儿有些累了,站起来活动活动双腿,看了眼时间走回甬道口。
哥俩也跟了回去,反正留在这儿也看不懂。
乔雨将上面记载的信息,和自己所学到的历史串联在一起,整理完思路说道:“公元77年,楼兰为了逃离九黎族的掌控迁都扜泥城,改名鄯善国,向汉朝称臣,但骨子里流淌的血是躲不掉的。有天夜里,国王梦见来自地下九黎族的诅咒,醒后大汗淋漓。第二日恰逢一个僧人行经此处,也就是河面上的金佛本尊,昙无谶。”
这个哥俩都知道,静静地等着下文。
“他指着城郊外的孔雀河,说月圆十分会有灵玉浮现,拯救国民。果然,当晚圆月夜空下,一块半绿半白的灵石静止在河中,被捞上来打成玉镯戴在公主手上。”
“但同年孔雀河改道,罗布泊水萎缩,楼兰严重干旱,生存环境也愈发严峻。就像恶性循环一样,暴风刮得更勤,更猛。大约公元422年,一场史无前例的黑沙浪席卷全城,这个苟延残喘的小国一夜之间就蒸发了。”
小海舔舐着嘴唇:“其实楼兰并没消失,只是被黑沙浪掩埋了。几千年日复一日,埋得也越来越深...对吗?”
乔雨点点头,补充道:“不仅如此。楼兰日渐衰败,子民们便想杀掉公主以泄九黎怨恨,换取自身平安。凶灾也好,吉兆也罢,这副躯体必须死。”
小海骂道:“这帮人变脸够快的!”
“尽管保留了她的全尸,且墓穴极阴极凶,带着人民的怨念诅咒埋葬,但瘟疫却愈发严重。国王爱女心切,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很早就命人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建造地墓,竣工等待。由于灾祸并未停止,于是人们又将公主迁墓至此,厚葬入土。最后...人们再次将她挖出来,埋在万丈深渊,与蛇鬼兽像相伴。”
大磊一愣:“好家伙三进宫啊,人死都得不到消停。”
乔雨叹气道:“最可怕的是,人们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中,封建迂腐使他们不肯离去,认为即便走远了也逃不掉魔咒。后期变得更疯魔,女童少女甚至连刚出生的女婴也不放过,斩首、焚烧、活埋...就像当年的九黎族一样,以婴童祭祀蛇神,少女供奉天神。”
大磊想起满是骷髅的深坑,夜伴诡异的女子笑声和哭声...自己在古墓中见到的壁画,五爷口中的虵祀,祭拜天神的贡品...种种都能对上了...果然是真实存在的!
太他娘的惨无人道了...呸!这里本就炎热,又平白无故杀这么多人,细菌滋生的岂不更厉害?恶性循环。
随后乔雨鄙夷道:“并且杀的都是女人,这帮男人还是命太长!”
这话说完,哥俩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小海轻咳两声:“那个乔老师...尸喙又是咋回事?既然楼兰子民这么恨她,干嘛还要陪葬啊。”
“因为他们守护的不是公主,而是楼兰这座城池。他们将自己封印在这片大漠中,相信楼兰命脉未尽,熬过此劫就会复活。供奉天神,祭祀蛇鬼,求的就是天顺地安,再造富国。”乔雨惋惜道:“每次迁移,都有大批人陪葬。”
“合着这帮尸喙留有一口气,就是妄想有朝一日复国?”小海嗤鼻不屑:“天灾不够,人祸来凑。啧啧,没病死也得作死了!”
难怪这墓里没有值钱的宝贝,原来后期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乔雨正色道:“时代不一样,人类的认知也不同。只能说他们太尊重信仰,走火入魔也不罢休。”
大磊不禁幻想乔雨行‘拜礼’的样子,再配上她这番话感觉很好玩。
就在众人讨论之时,忽然听见一阵响动,只见河面动荡不止,屹立在中央的佛像变成一团巨大的漆黑,位于胸口的红色佛印竟变成了一血窟窿!就像心脏被掏出一样恐怖骇人!
乔雨看了眼手表脸色一变:“时间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