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对大磊这番话感到头皮发麻,见他准备朝脚印相反的方向走,急忙上前拉住:“哥,这人怕是个神经病,万一发起疯来可不好对付啊。”
大磊不屑道:“这顶多是37码的脚,咱们俩人还打不过一矮子?”
“肉搏肯定没问题,但要是对方有枪支弹药呢?”
“那就抢过来!”
小海见大磊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又抬头看了眼来时的通道,总觉得里面有怪声。见哥已经顺着脚印朝西边去了,立马跟了过去。果然地上的脚印没深入几步,就转变了方向,步伐也正常许多。
小海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哥,你怎么知道这儿是西边?”
大磊掏出指南针:“从那两具尸体上扒下来的。”
这玩应在沙漠上就是块废铁,入地下倒起作用了。
小海惊讶片刻竖起大拇指,随后啧了一声:“真邪门了,这印记半天也没干。”
大磊忽然停下来,片刻后快速从兜里包里拿出一丢东西:怀表、手表、药瓶、香烟、火柴、打火石、手电筒...
逐一确认,丝毫没受影响。
小海看着大磊手中发光的手电筒,问道:“又好使了?”
“不是,也是扒下来的。”
“收获不少啊。”
“还有罐头呢。”
“嚯!还是两个有钱人呢!啧啧,跑这儿受什么罪啊。”
大磊转身照向身后的路,惨白的灯光下,地上歪歪扭扭的鞋印好像一条蠕动游走的水蛇。旁边俩人的鞋印就跟断了好几节竹筷子似的,时不时还有衣服头发上掉落的水珠。
小海反应过来,也开始翻自己的东西,确认完拍着脑袋惊呼:“掉进河里竟然还都能用!”继而看了眼手里一路跟随自己的手电筒...骂道:“奶奶的!才发现!”
大磊见怪不怪,看了眼怀表,还好指针是正常的。
算了算,这是俩人重逢后的第三日。
这条石砌的长廊四四方方,跟横过来的空心桩子似的。空气也不流通,远离了河水也逐渐变得干燥,他们熬到现在实在支撑不住了,大磊看小海走路都飘忽摇晃,停下来说道:“歇会吧,反正鞋印也不会消失。”
小海等的就是这句话,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冰硬的石地硌得他龇牙咧嘴:“还是有脂肪好啊,最起码护腚!”
大磊被他这句话弄得忍俊不禁,从包里掏出一个罐头扔过来:“喏!护腚法宝。”
小海摇摇头:“算了,在这里感觉不到渴也感觉不到饿,还是留着出去以后吃吧。对了哥,那两具尸体上还有其他好东西没?”
大磊把背包丢过去:“没注意,你自己翻吧。”
小海打开翻找着,拿出一个黑色的手电筒,手感也是磨砂的,他一打开是黄光,顿时被一股巨大的温暖笼罩,不觉惊呼:“这简直就是个火炉啊!”
大磊也没想到:“顺手就装包里了,以为是普通手电筒呢。”
有这种宝贝还受什么罪啊!哥俩三下五除二脱掉衣物,湿漉漉黏答答的感觉一哄而散,感受阔别重回的暖阳。
这种不燥不灼恰到好处的温度令大磊浑身舒畅,美得跟过年似的。
他闭上眼准备打个盹,正迷迷糊糊准备进入状态呢,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就是小海的大叫:“妈呀!”
大磊睁开眼,只见他脸色惊恐,张着嘴浑身发抖,顺着目光看去,脸色一变——
不远处,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正以极度扭曲的姿势朝他们奔来!
俩人啊了一声撒腿就跑,什么筋疲力尽,什么体力透支,什么无所畏惧...全都扯淡!
那几句赴死之心的谏言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了,活命才是真理!
此刻他俩就跟参加运动会百米冲刺似的,不得冠军不罢休,头也不回地往前冲!
隐隐看见前面有道亮光,越来越近,一旁的小海喊道:“这是个什么怪...!”
话还没说完呢就没音了,紧接就是着另一声女人的惨叫,大磊不由得停住,只见小海摔在地上,还把一姑娘给撞到了。
这小子反应倒快,一秒不耽搁“蹭”地蹿起来撒丫子接着跑,大磊急忙把那姑娘拉起来,大喊:“快跑!”
仨人疯了一般在石道内狂奔,但刚被耽搁了一下,很快这团黑毛怪物追上,它浑身散发臭气,一把扯掉了姑娘的背包,拉链被拉开里面的东西哗啦撒了一地,同时她也被这股重力扯得仰面摔倒。
在看清眼前的怪物后,姑娘吓得哇哇直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双手奋力抵抗。但小丫头哪里是这怪物的对手,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被撕成碎片!大磊瞧见地上有一把瑞士军刀,一把拾起直接朝它刺过去!
他连刺数刀,但屁用不顶!扎在这怪物身上的口子直冒绿水,黏糊糊湿哒哒的,臭气熏天,它咆哮两声转而奔向大磊!
看清后大磊才知道那姑娘为什么叫得惨烈,这他娘的就是个人啊!跟长毛的僵尸似的!
脸上坑坑洼洼,时不时还有尸蛆在蠕动,干瘪的像个木头,却力大无穷!大磊两手护在胸前死死抵抗,它张着嘴露出一排尖牙,里面散发的气味熏得他几度晕眩,差点就支撑不住了,忽然它脑袋一歪,无比凄烈地嘶吼,嘴里大片大片的尸蛆涌出来,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紧。
小海急忙把大磊拉出来,这怪物倒在地上,背后烧着的火焰覆盖全身,四处逃窜的尸蛆大部分也葬身火海,霹雳吧啦的响声混着糊臭味,此起披伏。
许久火才熄灭,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成了一块焦炭。
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和烟雾,大磊捂着胸口忍不住想吐,那边小海已经扶着墙发泄了,又是一股酸唧唧的味道,呛得大磊眼泪直流。
小姑娘强忍着呕意,收拾好掉落在地上的东西,看了看俩人又红着脸低下头。
大磊这才反应过来,刚光顾着逃命了衣服都没穿,急忙拉着小海:“走走走,回去穿衣服!”
小海吐得七晕八素,一听到要回去,顿时清醒了:“不去!”
“那你就这样光着?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啊!”大磊还想说什么,但生怕一张口就要吐出来。
“我陪你们。”小姑娘捂着鼻子说道:“尸喙怕火,我有打火机。”
小海听到这个才放下心来,仨人原路返回,哥俩穿好衣服整理好背包,大磊余光瞥到了什么,看过去片刻惊愕,随后沉着脸没再说话。几人又继续往前走,路过那黑黢黢的惨物时,彼此心照不宣地同时加快脚步,赶紧离开这片区域。
走远后气味终于闻不见了,说明空气已经流通,再走不久就是出口了。
大磊舒了一口气,问道:“怎么称呼你?”
“乔雨。你们呢?”
“我叫大磊,这是我弟弟小海。对了,刚听你说那玩应叫尸喙?”
“嗯。”乔雨点点头:“他们都是墓主的陪葬品。”
大磊一听,愣道:“他们?”
原来这玩应还不止一个呢!
乔雨解释道:“楼兰信奉佛教,拜读《涅槃经》。他们认为身体不过是一副躯壳罢了,而灵魂不老不灭,永生永存。身体消亡前会葬在胡杨里,这样死后灵魂便会附在树上。胡杨在大漠中顽强不倒,被楼兰喻为‘万物之灵’。他们生在这片大漠上,躯壳消散后灵魂也要继续守护这片大漠。”
小海听得心里毛毛的:“埋在胡杨里?好家伙这么大的树林子得多少具尸体啊!还是在临死前葬进去的...啧啧,太残忍!难怪那些树粗壮庞大,原来都是纯天然的棺材。”
他想起之前在树干上摸到的条条道道,看来是板与棺之间的痕迹。
“确实,但对楼兰的子民来说,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乔雨顿了顿,疑惑道:“但奇怪...怎么会跑出来呢?”
大磊摸了摸脸颊,说道:“来的路上我被一棵胡杨树皮刮伤,会不会是血渗进去导致的?”
乔雨恍然:“有可能!尸喙都是临死前葬进去的,体内留着一口气,这里百米深又不见天日,弥留千年说不定遇血后就变成阴气了。”
“这不就是诈尸吗!还是千年老尸!”大磊不免庆幸:“还好只有一棵树被浸了血。”
“可不。”小海扭脸对着乔雨笑道:“刚多亏了你引火,不然我们哥俩可就惨了...嘿嘿,感谢感谢。”
大磊跟着应和,忍不住心里暗骂,你小子刚还说人家是神经病呢!现在倒谢得勤快。
乔雨对眼前的俩人十分好奇:“你们也是来考古的?”
哥俩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尴尬地点点头。反正都是来找寻真相呢,也没啥区别。
乔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俩是盗墓的呢。”
大磊心想这姑娘忒实在了,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能说啊,还盗墓呢,他俩来送礼还差不多!
小海更实在,直接问道:“河边那两具尸体跟你一起的?”
乔雨肩膀一抖,低着头嗯了一声。
“那还有其他人吗?”
乔雨摇头,声音很小:“没了。”
大磊本想等气氛缓和些再询问,毕竟小姑娘够可怜了,队友就凄惨地死在眼前,没走多远呢被尸喙追上了,好不容易消停了又见到两个赤身大汉...但小海已经问到这儿了,他干脆趁热打铁:“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乔雨想了想:“半个月前吧。”
“怎么进来的?”
黑色巨石再往下挖时,沙土就变得坚硬了,说明往下就没人触碰过,那壁上的指甲划痕又怎么解释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在大漠中看到一处沙丘,在烈日炎炎下闪着光,几番观察我们确定那就是‘金角’,下面肯定有墓!刚奔过去忽然狂风大作,天黑袭来,脚下的金角轰然塌陷,稀里糊涂的就掉进来了...”乔雨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道:“一觉醒来指甲里都渗血了,现在还疼呢。”
小海:“什么是金角?”
“传闻太上老君的坐骑板角青牛,也就是兕,它其状如牛,苍黑,一角,蓬天下将盛,而现世出。一日因嘴馋偷饮王母酒酿而醉撞倒炼丹炉,烈火滔天而下铸成这片沙漠,兕的一角也碎落至此,随着风沙缭绕和数载光芒洗礼,已经与沙漠融为一体。它坐落在孔雀河道边,面朝东阳背对西下。到了楼兰时期就演变成千年河的守护者,傍水相依又位于正央,天时中刻镀金般微微闪烁,宛如黄金寓意富饶,如此风水宝地,墓葬此处再合适不过。”
乔雨叭叭地说了一堆,哥俩听得脑袋直迷糊,小海摇头:“不对啊,你们是从塌陷的金角掉下来的,我们是从胡杨林里的地道爬下来的,怎么会落在同一个地方呢?”
乔雨倒是很镇定:“这里的地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跟齿轮一样转圈圈,连指南针都失去磁场效应。所以咱们从不同的地方掉进同一个地方,也正常。”
她最后一句跟绕口令似的,大磊捋通以后觉得在理,就没再纠结。但不知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总觉得乔雨说话时低着头,目光闪烁,似乎很害怕。
大磊想起地上的鞋印,问道:“你干嘛朝东走又倒退着来西边?”
乔雨一愣:“哎呀被发现了...我以为你们是误打误撞走进来的呢。”
她说这叫‘拜礼’,古时讲究天地合一,心向天神,身存厚土。日出东边夕阳西下,人的一生也是如此,活着的时候感恩太阳,死后敬畏黑夜。她朝东边走去,再倒退着奔西而归,这叫返璞归真,回归本心。
大磊心里觉得好笑,古人还挺矫情,条条框框说道颇多。现在处理尸体简洁明了,一把火一捧灰,土葬都是奢侈的,浪费面积,还不环保。
小海:“那你怎么不一直倒退走到头?半路上就恢复原状了。”
乔雨拿出指南针:“喏,现在指针朝西了,我刚走的时候它一直是反着的。”
大磊忍不住反驳道:“你面朝东边倒退走,指针肯定也朝东啊。”
“我当然知道!”乔雨白了他一眼:“即便面对东边,指针也是朝西的,走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说完赶紧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大磊自知理亏,对方又是个女的不好多说什么,脸上有点挂不住,小海压根没察觉到异样,他脸上一喜,喊道:“前面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