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诗》
香芋
当天晚上，龙一梦到了自己拿着一把刀子，不小心划开了一只白色小狗的肚子，小狗委屈地看着他，在他湿淋淋的手上绝望地呜咽，那双眼睛像万杰龙的眼神，透着一种叫人悲伤绝望的忧郁。
第二天早上，龙一醒来，床边坐着抱着一根火腿啃的大胖子——胖达。
“你再不起床，你早餐可就全跑我肚子里了。”胖达扯开了龙一的被子。
“我刚发现了一个秘密……我的天，你可真有胆，一张委屈的脸下藏着一颗豹子心……好吧，在新年的钟声还差半天敲响之前，先客气一声——新年好。”胖达前言不搭后语道。
“你也是。”龙一穿上可以装下一头肥猪的冬棉袄。
“多么和蔼可亲的雪花，多么干净纯洁的大地，多么有情的乌江河，多么美好的一个早晨啊！大自然对于美的恩赐，从不吝啬。如果就用吹吹牛来打发时间，那太不近人情了。”胖达热情洋溢地高呼道。
“所以是准备出去堆个雪人，用扫把和萝卜扮个四不像咯？”龙一笑着说。
“不不不，那是小孩子游戏。”胖达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有什么能比来几盘鬼子棋提提神更刺激的事吗——最近我的棋艺已经大有长进了。”
上官璐璐和帝古妞在忙着打扫屋子，帝古拉在扫花园小道上的雪。
“我给灵长带了一点补品，里面有人参、茸儿和灵芝，灵长最近操劳过度，他跟我说起过，这段日子有很多事让他头痛，有时候冥思苦想，一晚上都合不拢眼睛。”西菲儿突然来访，对上官璐璐说。
“哦！龙一，你也在这里！”
“父亲不在，他在魔幻司，被一场官司缠住，回不来了。”上官璐璐说。
西菲儿遗憾地把礼品放在柜子上，她一直想跟上官寿天商量一下在璐璐镇开个分诊的事。如果能在璐璐镇挂牌，相信过不了多久，他的腰包就会鼓起来。帝古拉说为这件事，她经常给上官寿天送东西，不知道这算不算贿赂！
晌午后，上官璐璐叫上龙一和胖达，他们经过飘着冰块的深黑色的乌江河，进入璐璐镇。
今天上官璐璐换上了一件雪白色的天鹅绒长衣，戴着一顶宝蓝色的围巾。
上官璐璐长得很小巧，龙一第一次看见她时，就坚信她甜甜的酒窝能世界上最绝望的人靠着这甜美的微笑活着。每次在她面前，他内心都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大概是想说一些幽默的虾滑让她笑起来。她笑起来就像……就像花园里绽开的白玫瑰，他认为这个比喻很恰当，在斟酌玫瑰园里的姹紫嫣红的玫瑰花哪一类型最美丽后。
今天的天气很好，雪下得很大。璐璐镇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小孩儿们在街头巷尾放着烟火，一脸天真稚气的微笑；大人们成群结队，购买礼品，一边摆着龙门阵，欢声笑语。
“灵长今天不回来了吗？大过年的，耽误你们，总觉得怪怪的。”龙一不好意思地说。
“今天你不要说什么走之内的话！”上官璐璐坚决地说。“父亲去了天空之城，今天早上飞来一只布谷鸟，说是他在和前段时间那个违建猪场的雇主打官司时，一个黑皮肤的妖精巫师突然闯入，打断现场，用邪恶的巫术击伤了在场很多人。被捕后他神志不清，在魔幻司武装蜀面前含沙射影地表示自己忠于上官寿天，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明显，有人在精心安排……”上官璐璐说道。
今天的璐璐镇远比一年中一周一次的赶集和其他重要节日更为热闹。他们来到热闹的街中心，各种商铺的琳琅满目的商品多得堆到了门外，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的精灵人。
每年的春节前夕，不论是在外求识的学子，漂泊异乡的年轻人，还是已经在外安家的移民都要回璐璐镇过完大小年。
大家走街串巷，聚在茶馆讲各自的故事。酒足饭饱后就到说书坛去重温那些儿时陪伴我们长大的精彩小说和脍炙人口的历史人物传记。或者在醉生梦死戏馆回顾铿锵有力的音乐，跌宕起伏的表演。
然后在璐璐小吃那里吃热辣滚烫的火锅。如果有嘴甜的小孩子礼貌地叫我们哥哥姐姐，祝福我们新年好，就给他们买糖葫芦、棉花糖、麦芽糖。这一天这些小孩子总能赚得满盆金钵，因为没有谁会拒绝来着他们的祝福。
挺羡慕小时候在这里和小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等到手冻僵了，就去街边买热乎乎的烤红薯吃。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吃着丰盛的年夜饭。”上官璐璐看起来心情很好，她的笑很甜，很美丽。
“但愿今天有幸能和自己多年不见的朋友碰面，到时候一定要请他们去家里做客。自从我父亲当上了灵长之后，他们都很少来我家了。”她的嘴角露出笑容，像是脸上开了花。
“大家商量着哪家的裁缝店技师能定制出称心如意、巧夺天工的雪花围巾。亲戚朋友欢聚一堂，讲笑话、猜谜语。”上官璐璐自言自语道，突然好奇地看着龙一。
“你给我们聊一下你小时候吧！胖达不用说了，璐璐镇数一数二的小顽皮。我还记得我和他姐姐刚读金甲灵时，他一路缠着他姐给他讲故事。”
龙一有些诧异地说；“他两个姐姐不是都在读木甲乙灵吗？她们和龙雪都是好朋友！‘’
“我想胖达可能没有跟你提起，他还有一个大姐，比我大一岁！”上官璐璐不动声色地说。“胖达，你介意我聊这个话题吗？”胖达默默地点头。
“那她过年怎么没有回来呢？”
“她失踪了。”上官璐璐突然语气沉重地说，陷入了回忆。
“就在我们土戊灵毕业前的最后一晚！”
醉生梦死馆里传来让大家笑得大家人仰马翻的相声段子。
龙一扭过头，在蓝色焰火的光芒下，上官璐璐的脸仿佛精心雕刻的美玉，嗓音像兽王山峡谷歌唱的花仙子。
晚上，他们共聚一堂，上官璐璐代替上官寿天（请祖先吃饭时），上官璐璐突然变得有些忧伤，这么重要的时刻，父亲却依旧公务繁忙，她不明白父亲已经到了可以退休的年龄，为什么还要硬撑着，现在如果把这个位置让给年轻气盛的灵犀心也许会比他更合适！
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饭菜和各种饮料，有墨鱼炖猪肚、红烧边鱼、乡里豆腐煮土鸡、芹菜炒猪血粑、小炒菠菜等等。帝古拉还在一个劲地往上面往厨房跑——他做菜真有一手。帝古拉瘸了腿，他老说自己手脚不灵活，很快就要不中用了，但他干起活来比一只松鼠还麻溜。
卯赤子夫家提前过年，胖达来道房时已经在家里吃了很多东西，可面对帝古拉的厨艺，他立刻就决定要再往肚子里塞一点。
正当胖达聊到他小时候和上官璐璐去思州城看花灯节被那里的汽车吓得出尽了洋相，后来上官璐璐还把他弄丢了，最后他一个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躺了一夜时。
突然，一阵阴风把窗子吹得嘎吱吱响。
正当帝古拉准备去给窗子上扣时，一团黑影突然出现在外面，接着，一道道耀眼的绿光几乎擦着他的头皮窜进来——要不是帝古拉已经谢顶了，他的头可能已经一片火海了。
这些绿光呼啸而过，把桌子炸成两半。胖达被冲击波炸到椅子里缩成了一团。
龙一慌忙地躲闪紧随而来的一道道绿光。他在四处飞溅的桌子的碎片里看到上官璐璐敏捷地退到了一块石墙后面。
绿光把他们面前不远的地板炸出了坑。帝古拉回过神来，拖着腿，用地上刚才盛着的豆腐鱼汤菜的平底锅一边格挡，一边像杀猪般大叫着还击。
几乎是同时，一楼的大门嘭地一声被炸开，下面传来很多窸窸窣窣地杂乱脚步声朝各个方向跑去。
一些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长得怪模怪样的人冲上二楼，他们用脚踹开一扇扇门，遇到踹不开的就直接用高级的魔法把门炸成了碎片，很快，除了龙一他们死守的客厅，所有的房间都被他们收刮遍了。
龙一和胖达开始都慌了手脚，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袭，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多黑衣人作战。但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找来一些家具挡住门口，学着帝古拉，歪着身子，像狗刨水一样轮流冒头朝外面的敌人还击。
他们的脑袋已经热得像快爆炸的锅炉。把以前所有老师教给他们的魔法不管动作和效果，只想拼命地往外面射来。他们决定誓死守在客厅里，除非那些家伙从他们身上踩过去。
他们这样拼命，像疯子一样狂挥乱舞咒语，虽然很快就全身虚脱了，但敌人也不敢顶着毫无章法的魔法冲进来。
最后，他们似乎觉得这个客厅里空荡荡的，不像是会藏着什么贵重东西的地方。也不跟还在跟疯狗一样乱喊乱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龙一、胖达和好不到哪里去的帝古拉，突然就像来时一样神出鬼没、悄无声息地撤退了。
等上官璐璐叫他们停止攻击后，龙一和躺在他身边已经累得站不住腿的胖达长松一口气。帝古拉不甘心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腿一瘸一拐地向黑暗追了出去。
河对面的璐璐镇依旧还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到处燃放着烟花爆竹，为情所困的年轻人用被相思煎熬的魔法在天上变出一张张漂亮的脸蛋。
帝古拉还说他的腿不中用了，但上官璐璐去追他，准备跟他说算了，就算他追上他们，他寡不敌众，又身受重伤，说不定还会受伤，但显然帝古拉耳背是真的。
龙一他们都担心他出事，拖着灌了铅的腿帮子在后面一边追赶他，一边叫他停下，但他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见，最后还是胖达脱下他的靴子砸中他的后脑勺才终于拉住了这头自嘲腿脚不利索的倔牛。
瘸腿的帝古拉停下来还没有喘上半口气，脸就朝下直直地一头栽在了雪里。
这次突如其来的偷袭把大家的年夜饭搞得一团糟。
公师轩离灵长府很近，上官璐璐发射了一个警告信号。
表明灵长府遭到了攻击，很快，很多老师都全副武装地赶来。有教龙一他们课的灵犀心、史珍香，也有许多龙一经常看见但不认识的高灵度老师。
灵犀浦心空中射出了一束束红色的火花，火花像烟花一样爆炸，随即发出一阵阵警报声。他披着一件狼皮大衣，冷酷地给大家下命令。
这下整个璐璐灵乃至璐璐镇外面的一些偏远地区的精灵人都知道璐璐灵遭到了妖怪的攻击。鞭炮声随即小了很多。大家纷纷进入警戒状态，四处搜查看有没有掩藏在黑暗里的敌人。
午夜叉带来一些精灵战士驻扎在玫瑰园外。
后半夜，整个灵长府彻夜不眠，所有的老师都在四处巡逻，大家心知肚明，那些偷袭的人可能会杀一个回马枪，上官寿天现在不在家，这里战斗力薄弱，他们要想顺利逃出璐璐灵，最有可能挟持灵长的家人。而现在这里到处都是精灵战士和风光术高超的老师，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大家很快就知道他们偷袭玫瑰园的目的是死神心脏，但让他们意外的是帮上官寿天得到死神心脏的龙一也在这里。
龙一也感觉到自从他帮上官寿天夺得死神心脏后，很多人都对待他的态度有了很大变化。很多人都更尊敬他了，甚至把他看作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龙一先生这个称呼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有部分人好像更讨厌他了——比如向艳春，每次见到龙一牙根咬得咯吱响，恨不得用那对白眼直接把龙一给吓死。
说实话，现在所有的精灵人都一门心思地惦记着上官寿天接下来的行动，这颗死神心脏是他们族人最后的希望，也可能是留在他们身边的定时炸弹。
没有谁知道，上官寿天也没有表个态要怎样处置这个死神心脏，不过最后也就两个选择，要么有一个人吃了它，带领精灵人，打败日益强大的地狱之眼，要么就毁了它，绝对不能让它落在天杀或者君天贵手里。
龙一和胖达在一堆废墟中喝了几杯柠檬果汁，重又恢复了体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官璐璐在安顿帝古妞后，一个人去了玫瑰园，龙一从二楼的阳台上，看到玫瑰园里的上官璐璐单薄着身子，正给玫瑰花除霜。
这些白色玫瑰花的生命力真是旺盛，即使是这么大的雪霜压着它们，它们依旧开着那么美丽。
“大自然真是太美妙了。”龙一看着上官璐璐映在雪地里的背影暗想。
龙一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尽管他凭着自己的勇气取得了死神心脏，赢得众人的刮目相看。而且刚才在被袭击时，还以为自己可以像一个男人一样战斗，保护上官寿天的家人不受伤害。上官璐璐确实没有受伤，但她对待敌人时的冷静精准的反击远胜过自己。看起来，是上官璐璐保护了他。
“去给她添件外套吧！叫她不要走太远，早点回来休息。”帝古拉在龙一去玫瑰园时说。他的脸上此刻依旧挂着恐惧的阴影，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袭击中回过神来。
龙一心里泛起一阵嘀咕。
他开始以为灵犀心是个心眼高，瞧不起人才会经常让人热脸贴冷屁股，但现在看来，要么是他目中无人，要么就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好像只有在面对灵长时，他才会态度诚恳，心平气和地说话。
这样当然会有很多人讨厌他，没有人跟他聊天，只怕他这种个性会越发地糟糕。但人们都谈不上会他，只要大家都清楚他的说话作风是个什么样，那么他做出的一些冷淡的回应也就不会被认为是冒犯的嫌疑了。
龙一越靠近上官璐璐，脚步走得越发地小心翼翼，心跳也越来越快，好像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最后他发现自己紧张得几乎寸步难移了。在见到上官璐璐前，龙一还紧张地用手捂着鼻子哈气，检查嘴里是否有怪味，刚才他一口气吃了很多洋葱饼。
上官璐璐转过身来，看了龙一一眼，从他手里接过棉袄。
她的手白皙细嫩，穿上棉袄后，蹲着身子，轻轻地拨去一片片快压断玫瑰花的雪弭子。
“父亲说得对，你很勇敢。”上官璐璐突然柔声说道。
龙一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哪里？我是说，现在我的心都还跳得很厉害，这次袭击实在太突然了。”龙一实话实说。
“他们大概是以为我父亲把死神心脏放在了屋里！”上官璐璐担忧地说道。
“我很为你担心，龙一，不管怎样，你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本来在取出死神心脏后，你就应该马上摆脱它的阴影。”
在月光下，上官璐璐的身子看着还是很单薄，她的嘴唇冻成了乌紫色。
龙一其实很不愿意上官璐璐说他是个孩子，从他不自然的脸上，上官璐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随即笑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人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开头这段短暂的童年时光，我还巴不得有人叫我小女孩儿呢？要是把我的年龄给你三岁，我们就是同龄人了！我倒是很好奇龙一为什么想早点长大？”
“我和母亲之间有一个约定，还有三年我就成年了，到时候母亲就会回来了。”龙一说。
上官璐璐看着龙一，没有追问什么，她应该已经从上官寿天那里知道了这个约定。后来龙一发现，或许也还有其他原因让他迫切地想得到这三岁。
于是他在心里给了上官璐璐第二个说不出口的答案。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迟了六年来到这个世界，迟到总是要受惩罚的，不管是上课、工作、还是迟到的良心发现。
这个世界的主宰是时间。每个人都有一段痛苦的回忆，要想弥补这段遗憾，赢得时间的宽恕，就得准备牺牲掉更多的时间。
“那你呢？我是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龙一鼓起勇气问，跟着上官璐璐的脚印走在后面，偶尔在她脚下打滑时搀扶一把。
“是啊！进修的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父亲叫我找一份我喜欢的工作，我想在天空之城开个舞蹈班。”
“哦！”龙一有些失望地回道。
上官璐璐接着说：“我很喜欢和小朋友打交道，可我也想回璐璐灵。进修这三年，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各地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最后发现，或许璐璐灵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顺便可以陪在我父亲身边！”
龙一心中莫名的一阵激动。
“璐璐灵确实是个好地方，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尽管陌生，但我还是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
“这里一直都是你的家！虽然你在孤谷尊长大，但你的父亲，你的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璐璐镇的纯精灵。”上官璐璐对龙一说道。
在不知不觉中，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密密麻麻的鞭炮声响彻了整个璐璐灵的黑暗天空，绚丽的烟火像鲜花一样在黑夜里绽放，把石穴坡上的岛岛贡森林点缀得如同白昼。
“新年快乐—龙一！”上官璐璐看着绚烂的烟花轻声说道。
龙一含羞地点点头，在心里回道。
“璐，新年快乐。”
大概午夜时分，他们才回灵长府休息。
胖达打着响亮的呼噜，把整张床都占了。龙一只好在地上打个地铺，他知道今天晚上自己肯定是睡不着了——他得和自己说说话。
他的大脑将在新的一年的第一个月亮圆满的夜晚和自己上演一场辩论赛。以往在孤谷尊，羊舌春经常叫他瞌睡大王，像死猪一样，只要往床上一躺，就算羊舌春用羊锤砸门，他都能呼呼地一觉睡到天亮。
但现在他快喘不过气，黑暗中没有什么能飞散他的注意力，不知道为什么，一晚上脑子都是那些简短的对话、温馨的画面、以及他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