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孩子们，收留你们不是因为可怜你们，是我正好缺一些劳动力。所以每天组装、粉饰和清洗保养棺材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看着他提着锯子远去的背影，吴羽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何以见得？”
“如果他真的想压榨我们，最耗体力的工作是砍树和制作棺材部件的任务为什么还要自己干？”
“确实，这些工作只能算作举手之劳，既不费时也不费力。”
傍晚，夕阳西下，绯红的落日晕染了周边的云朵。
落日之下，一道干瘦的身躯推着一车比人还要高的木头缓缓前行。
很难相信这么干瘪的躯体能够推动如此沉重的手推车，已经要迈入冬天的环境与他浑身的汗水形成鲜明的对比。夕阳下，长长的影子近乎快被拖成一条直线。
住在他家的叶泠泠和吴羽奇早就做好了棺材的护理。
叶泠泠还在打量这里的摆设，吴羽奇则是思考着如何破局。
目前来看，这个将要变成亡蝶葬仪的男人也没有别的痛苦，就是被村里人排斥而已。
葬仪被人排斥不是几乎每个中世纪村庄都存在的普遍现象吗？如果因为这个就产生执念的话未免也太夸张了。
再说了，他为人也非常善良大度，根本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而绝望崩溃吧？
那么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转眼，已经入冬。吴羽奇和叶泠泠也在他的带领下参加了第一场葬礼。
没有任何杂音，只有人们小声的呜咽。
台上的老人，经过医生的最后一次确认，被他放入棺柩中。
老人表情温和，仿佛只是沉睡过去，并没有消散于人世。
他走至生命的终章，儿女双全，子孙满堂，也有一定的家业，可以说没有多少遗憾。
没有痛苦，没有遗憾，在最后的时光里看着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人都能够站在自己的面前，倾听自己最后的嘱咐，这何尝不是一种喜剧？
他是笑着把老人置入棺柩的，就被老人的家属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笑什么？！这种事情为什么你还能够露出笑容？！”
“你不懂。”
没有任何解释，他只是站起身，轻轻拭去西服上的灰尘。
无视那些家属愤怒和悲伤的目光，他摆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葬仪仅仅是继续着他应该做的事，没有任何喧哗。
众人也无可奈何，毕竟这种事情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做，就连葬仪自己也是被上一任葬仪收养的孤儿。
“怎么摊上这样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真不知道他都想些什么！”
“长成这个鬼样子，才几岁就满头白发，恐怕是什么妖魔吧！真晦气！”
“估计那两个小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哪个人是黄皮肤或者蓝头发的？”
“你们！”
叶泠泠想要上前争辩，却被吴羽奇按住肩膀。
“真理往往并不掌握在多数人手中，当大多数人是错误时，正确的就是错误的。越是愚昧之人，处事越充满傲慢与偏见。”
“难道你就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这样侮辱吗？！”叶泠泠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吴羽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看冷漠地说道：“你说怎么做？把村民都杀了？还是你可以改变他们的想法？”
“我……”叶泠泠语塞了，她还真找不到理由反驳吴羽奇。
吴羽奇的语气更加冰冷了：“只要你能做到，怎么开海口是你的自由。如果做不到，还用着所谓的仁爱去要挟别人去做，这不是善良，是婊子。醒醒吧，你是治疗魂师，可你连自己的安全都要别人来保障，你救不了每一个人，甚至自身难保。”
“我……”叶泠泠动人的蓝色睫毛已经夹杂着委屈的泪珠，她想不到理由或是借口逃避吴羽奇的质问。
吴羽奇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不像他。
这么伤人的谴责自己向来都是说不出口的。
他离开叶泠泠的身边，走到没人的地方，努力回想着自己从穿越来的一切。
好像自己从获取第一个魂环开始，为人处世就和以前开始出现分歧。
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冷血过，对于周边陌生人的痛苦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还是自己吗？或者说自己是否已经变成了一个继承了自己记忆的另一个人？
沉思之下，他的意识又一次来到精神空间，看到那个坐在躺椅上的黑发女人。
似乎因为吴羽奇魂力的提升，她的身影又凝实不少。
她有十足的高位者气场，无论何时何地，是否沦落到绝境。
足以让人忽略其女性身份和美丽外貌的压迫感，就像人类在遭遇猛虎时不会关注它的性别和毛色。
那样的眼神，仿佛一桶冰水迎头浇下的可怖和战栗，在看到她时几乎就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份。
见到吴羽奇的到来，她摆出笑容，虽然这种玩味的笑容不能使她的那种压迫感降低多少，但总归能让人感到些许轻松。
“孩子，许久未见。”
吴羽奇没有过多搭讪，目前在他看来，虽然比娜是赐予自己力量的恩人，但同时也是给自己带来无数苦痛的人。
他感觉比娜应该是带有一些目的的，既然是相互利用，自己也没有必要对其感恩戴德了。
“比娜，我问你，如果让一个一无所知的崭新躯壳继承了自己的全部记忆和外貌，这还能不能算作是自己？”
“不错的问题，就如同我还是否是曾经作为‘加里翁’的存在一般。尽管旁人看来，二者皆是我的代称，可其本质却并非如此。”
“如此来看，我可能已经不是‘我’了吗？”
“何必在意？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如同早些时候，我的那副钢铁之躯一样。既算作一种囚笼，也可以是一种保护。归根结底，我还是存在于此，未曾离去。”
吴羽奇似乎想通了。
自己为何要担心这些问题，自己还站立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自己存在的最好证明。
“感谢万分，变化是人的成长过程中难以避免的，既然我还站立于此，就能够说明一切了。适当地掩盖自己的内心，也是在面对这些怪物或者其它未知事物时对心灵的一种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