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走出百步之遥,只见刘光突然站定,拔剑出鞘,银光化作一道圆弧倏忽划过,隐约间仿佛有玄色液体溅出,以及钝器倒地的声音——那人还维持在暗器正要出手的姿势,便彻底没了声息。
暗处众人皆是一惊,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恨恨的咬咬牙,见行踪暴露,先机尽失,索性大喝一声:“上!”霎时,钢镖飞刀,暗器齐飞,呈半圆之势向刘光破风而至。这些人果然是行家里手,个个瞄准了要害.
且配合极佳,犹如一张绵绵密密的大网铺面而来,若是等这些人完成合围之势再行出手,饶是刘光,也绝难避开。
然而刘光毕竟是刘光,非但没有闪躲,反而挺剑猱身而上,只听叮叮之声不绝,白衣剑客的身影眨眼间已疾冲至一处——正是方才出声的首领面前!剑未到,剑气先至,首领一凛,立即拔刀抵挡;周围数人反应也是甚快,急忙上前相助;较远处的敌人投鼠忌器,不敢再用暗器,只得在外围掠阵。
刘光本想一举擒获对方首领,未料敌人反应如此之快,阵势瞬间即成,不得已只好另寻他法——先行减少敌人数量。只是众人此去彼来,你挡我击,倒也不易得手。即使刘光突出包围,众人也会人如影随形,立即裹上。
这样一来二去,战场便被引导到了一株参天古木旁——只可怜了这棵老树,说不得要替刘光挡去多少伤口。但是敌人数量实在太多,只见数条黑影往来飞舞,逼的中间那人攻势少而守势多,兵刃破风而来,也只险险避过。
敌人见刘光只能勉力招架,无法还手,心中信心大增,手上招式更是很辣勇猛,逼的刘光渐有顾此失彼之势,突然间背后空门大开,一人心头大喜,只道有便宜可捡,连忙举剑疾刺,直往后心奔去。
端木蓉见状大惊,险些惊叫出声。
听到背后破空之声响起,刘光心中冷冷一笑,当下左撤半步,反手一捞,已抓住对方握剑之手,右手长剑陡的激射而出,右间一人登时毙命;同时左腕翻转,只听一声惨叫,对方手骨生生折断,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刘光右足一挑,长剑腾空,右足落地时向前半步,让去了后面踹过来的一脚,右手接剑瞬间顺势划过,结果了那人性命。转瞬之间手起剑落,攻守逆转,众人不禁又是大惊,又是大骇,心下顿生惧意,茫然间又是一人性命。敌人数量减少,刘光压力骤减。
“勿慌!补住阵眼!”听罢,众人一凛,又把刘光围了个水泄不通,周身兵刃银光点点,耀眼生花,刘光挥剑紧守门户,气力悠长,剑法精严,竟似乎游刃有余,寻隙而击,皆是迅捷精准,直奔要害。
远处的端木蓉瞪大了眼睛,刀光血影,染红了她的视野。但见月光下剑影飞舞,气势如虹,没有犹豫,没有怜悯。端木蓉捂住自己的嘴,感觉到如鼓的心跳,和不断窜上的冷意。
敌人虽然很快重整了态势,但仍难招架刘光妙到巅毫的攻击。首领自知这样下去全军覆没只是迟早的事情,当下一发狠心,眼神示意,一条人影飞快的从战圈中脱出。刘光心下暗叫不妙,急欲追赶而去,却被余下众人拼死阻住步伐。
刘光虽然厉害,一时却也难以脱身,招式愈发凶狠凌厉,眨眼间两人立毙剑下,然而自己身上也无可避免的多了几道血口。首领一人功夫略高一筹,仍在苦力纠缠。
端木蓉眼看敌人马上就要搜到自己藏身的树丛,心中不禁又急又怕,只恨自己平时醉心医术,对拳脚功夫从不上心,能够治病救人的内力虽然略有涉猎,但能克敌制胜的外家功夫就只有抱歉两字可以形容了。
刘光仍在百步之外,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一旦成为人质,不论那个人是否顾及自己性命——不顾及还好,至少能保住一个。
端木蓉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几乎所有行李都被刘光拿去背了,幸好还留下了兰芷清露,略施少量便可以驱蛇虫,一小瓶本可以用数年……
不过此时也顾不了这许多,端木蓉看准了时机,把整瓶药液一股脑洒向敌人眼睛,然后飞快转身向刘光跑去——她清楚的明白,此时此地,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刘光身边更安全。只听背后“啊”的一声惨叫,端木蓉正心中欣慰药液奏效,突然头皮一阵剧痛,生生止住了步伐。
敌人一手扯住了端木蓉的头发,正用力拉向自己,另一手持刃正欲环住她的颈项,端木蓉心中一沉,心中想起了师傅,想起了还缠绵病榻的扶苏,想起了终究还是被自己连累的刘光……
突然间一柄长剑激飞而至,端木蓉但见亮光一闪,颈边一凉,颊畔一湿,发间压力一松,身后之人轰然倒地。端木蓉立即看向刘光的方向,顿时瞪大了双眼,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刘光右手空无一物,左臂挡在额前,敌人刀刃深深嵌在骨肉里,血流如注。然而刘光仿佛浑然未觉,飞起一腿踢落敌人兵刃,右手掐住对方咽喉,沉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敌人瞪向刘光,不发一语,紧咬双唇,嘴角突然流下了黑色的血液,刘光见状急欲相阻,但敌人还是断了气,圆睁的双眼依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如此愤恨不甘,如此似曾相识……刘光一怔,仿佛被那股恨意烫着了一般,缓缓松了手,看着对方逐渐软倒在地上,不禁握紧了双拳。
抬首望天,乌鸦血红的双眼嘲讽的看着自己,夜风依旧飒飒,树影依旧摇晃,弦月依旧低悬,冷冷的,冷冷的……是刀刃上的毒开始发作了吧,眼皮越来越沉重,四肢也越来越沉重……
突然一声焦急的呼唤,有人轻轻扶住了他颓然倒下的身躯,周身几处穴道也缓缓注入道道暖流。刘光勉励撑开眼皮,却还是看不清那人样貌,只是觉得,似乎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
刘光闭上双眼,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回忆----------------------
人声鼎沸的酒馆门前,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硬是空出一块空地,显得十分突兀。几个衣冠不整、流里流气的青年把一位白衣少年团团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好不热闹,可是周围的行人纷纷低头匆匆而过,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白衣少年皱了皱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依旧一语不发。
“喂,你不是哑巴吧?是也不要紧,我们负责喝酒,你只要在边上坐着,之后不忘付账,咱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然而白衣少年还是一语不发。那群地痞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脸上也无丝毫惧色,不禁怒道。
“臭小子,你板着张脸是给谁看呢!”
“就是,我们大哥要和你一起喝酒,是给你面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喂,你怎么一句话不说,看不起本大爷吗?!”
看着四周虚张声势的草包,白衣少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正想着如何能摆脱这群麻烦,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站到了少年身后,大喊道:“等一下!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欺负这位小兄弟,眼里还有没有本大侠了!”
说完回头冲少年灿烂一笑,“小兄弟,不用怕,有大哥我在,这些人很快就摆平了。”
看着这张阳光笑脸,少年不禁有些怔愣,自己何时显露过惧意?……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从来没有人站在自己背后。不是没有想过,也许能和自己的师弟肩并肩、背靠背闯遍天下,但宿命安排他们只能面对面成为敌人……
“什么!你又是哪根葱?”小混混们听了“大侠”的话,恼羞成怒。
“看来不给你们点儿颜色看看,你们都不知道本大爷是姓什么的!”
“……大哥,你好像还没告诉过他们呢。”
“去!别打岔!兄弟们,给我上!”
一场战斗于焉展开,瞬间结束,少年剑未出鞘,挑戳提刺,不消几下,地上就躺满了唉唉叫的小混混,一边揉着被打的痛处爬起来,一边撂下落水狗千百年不变的经典台词:“你给我走着瞧!”一边一瘸一拐的落荒而逃。
最为惊讶的要数那位“大侠”了,他圆睁着双眼,嘴巴张得能塞下鸭蛋,上上下下打量着少年:“原……原来你功夫这么好啊!天那,那你干嘛一言不发的戳在那儿啊,早把他们打趴下了不就得了。”突然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道:“哦~~你该不会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吓傻了吧?”
白衣少年斜睨他一眼:“刀剑无情,惟恐伤人。”
没想到大侠的眼睛张得更大,嘴巴现在怕是能塞下鸵鸟蛋了,呆了半晌,随即拍拍少年的肩膀,哈哈大笑:“小兄弟有意思,太有意思啦。”说完眨眨眼,谄媚一笑,“不管怎样,我帮了你,是不是该请我喝酒啊。”
又是喝酒?酒有什么好,又苦又辣……白衣少年又斜睨了他一眼,一副“我和你很熟么?”的神气,开口道:“我没有请你帮忙,你也不算帮上忙。”严格说来,他不出现,也许根本打不起来。
“喂喂喂,过河拆桥也不是这种拆法啊!”说完搔搔头,想了想,“呃,不过好像你的确用不着我帮忙……哼,下次我一定会帮上你的忙,到时候记得请我喝酒啊!”说完,一边摆手,一边跑走,一边还不忘大喊:“我叫荆轲,你也可以叫我大哥,后会有期啦~~”
白衣少年愣愣的看着那个跑远了的身影,不禁摇摇头——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的确是吓傻了……
然而那时背后的温暖,就那么一直留在了记忆里。
扶苏幽幽醒来,整个人像泡在温温的水里,提不起半分力气。入眼便是床顶熟悉的云纹帐幔,空气里有若有似无的药香弥漫,依稀可闻窗外有鸟儿在鸣叫。
“啊!公子您终于醒了!”耳畔传来婢女惊喜的声音。
扶苏转过头,微笑的看着她:“嗯,让诸位担心了。”
婢女脸上显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真心赞道:“大王的仙丹果然有妙效。”
父王……扶苏心中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出口的语调依然是一贯的温和笑意:“谢父王恩赐。”沉思片刻,“不知甘罗现下何处?”
婢女低眉敛目,恭敬中颇有微辞:“甘大人前日来访后,就启程去了封地,说什么封地事务久未处理,望请见谅,祝公子早日康复。”
扶苏一怔,婢女这是替我打抱不平呢,不禁摇头笑笑。
不知何时开始,甘罗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张温和可亲的笑脸,仿佛带了一张面具,这张面具逐渐和肌肤相连,揭都揭不掉了。
世人透过这张面具,什么都看不透澈、看不真切。然而他却是知道的,甘罗只对一人真心,也只对一人忠心,即使自己这棵树倒了,他也会力撑到最后一刻,决不离开。他回封地,一定有他的理由。
“呵呵,这倒是我疏忽了。甘大夫镇日陪着我下棋读书,是该放个假了。”
“能陪公子下棋读书是莫大的荣幸才对。”婢女恭敬道。
扶苏笑而不答。“那盖先生呢?”
“盖先生陪同端木姑娘上嵯峨山采药,至今未归。”
是吗……扶苏看向帐幔上矫健的走兽,目光飘悠没有焦距。事到如今,他依然愿意为了我而奔走吗……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怪过我罢……
八角凉亭内,两人对坐共饮。月色浅浅,倒显得星光璀璨。
“很少与先生饮酒呢。”扶苏仰头望月,“今日月色不浓,倒叫群星掩去了光辉。若是望月当空,又怎会被他人比下去。”
扶苏低头浅酌一口,叹道:“只怜这璀璨群星,命运实是掌握在他人之手。若妄想与月争辉,怕是只能落得个瞬间璀璨,倏忽陨落。”语气中似有一丝沉重。
刘光也抬起头,语调悠然:“月有圆缺,群星却恒在。孰亮孰晦,它们又可曾在乎?”
扶苏嘴角轻抬,浅浅一笑,笑中:“呵呵,先生所言甚是,是我浅薄了。不过,吟风弄月这般风雅之事,还是留给别人做吧。”
刘光看看他,不语。
“先生可知下月燕使来访之事?”
刘光点点头。扶苏收回目光,声音里似有一些心虚:“父王……希望先生能舞剑助兴。”
刘光皱了皱眉头,看向扶苏:“在下不谙此道,恐扫了大王之兴。”
扶苏避开了刘光的目光,脸上似有为难之色:“是我唐突了,明日回绝父王便是。”
刘光轻叹口气:“大王有令,自当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