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走后,丁一汉拿起茶几上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条黑珍珠项链。我见过的珠宝首饰很少,但是凭直觉,这条项链绝对不是二三十万元能买下来的。丁一汉慢慢地走近我,两只手轻轻地拖着项链靠近我的脖子,我连忙伸手制止他。
“你不喜欢?”他黝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温柔的光,仿佛比眼前的黑色珍珠更具诱惑。
“不,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后退两步说。
“你也看见了,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戴上它!”丁一汉的语气越来越霸道。我从他手里接过项链,又拿起茶几上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放进去,十分认真地说,“这个我真的不能要。”
“如果我说可以要呢?”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吃掉的样子。
“那就请你先帮我保存吧。”我低着头淡淡地说。
突然,我被一双大手箍住腰,脖子里感觉到凉凉的,他在我猝不及防的情况下,麻利地把项链戴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松开我退后两步道:“我看还行,明天的晚宴你就戴着它,配上你定制的晚礼服,应该还算完美。”
丁一汉看着我,像是欣赏一件他亲手制作的艺术品一样,用手摸了摸下巴,说:“下午好好补个觉,晚上陪我出去。”说完,他就向楼上走去。
我再次被迫走进那间紫色的屋子,奇怪,我居然睡得很沉,还梦见自己在法国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花园,一片汪洋大海般的紫,令人十分陶醉。我还梦见璇璇穿着白色的纱裙在花园里奔跑,她开心的样子像一个永远没有烦恼的天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丁一汉的敲门声叫醒,他告诉我已经下午六点钟了,让我赶紧洗澡更衣,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晚宴,我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能听从。
丁一汉亲手把一件玫红色欧根纱晚礼服拿到我面前,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说是化妆师,从洗漱到化妆整整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打扮停当,年轻女孩像是欣赏自己创作的艺术品一样,后退了两步,啧啧赞叹:“这件衣服穿在蒋小姐身上真是美。”
这是一件质地和做工都极其讲究的晚礼服,流线型的设计和特殊的裙摆显得高贵大方,确实很好看。化妆师从盘子里拿出黑色珍珠项链一边替我戴一边感叹道:“蒋小姐,您太有福气了。价值百万的项链再配上这条裙子,简直是美艳绝伦,相信您今晚一定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你说什么?这条项链价值百万?”我惊讶地说。
“您不知道?这条项链是蔡少用一百万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后来转送到您手里,不知道有多少富家小姐嫉妒您,蔡少可是众多名门小姐倾慕的对象呢。”
“项链……”我刚想说项链是送给丁先生的,可是话没说出口,无论我怎么辩解,也很难避开我是丁一汉女人的嫌疑。
一切准备就绪,陆师傅帮我打开车门,丁一汉随后也坐到我旁边,可是,我看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有些胆怯,不再看他。
沉默了数秒,丁一汉果断地说:“去医院。”
我转头疑惑地看着丁一汉,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与此同时,他目光中流淌出来的还有同情、怜爱。
“璇璇怎么了?”我预感到什么,不由自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迫不及待地问。
他的大手把我的手拿下来,握到他的手心里,轻声安慰我:“不会有事的,医生只说病情突然有些恶化,去了再说。”
眼泪再也忍不住,我呜呜地哭起来。丁一汉轻轻地把我揽到他的肩膀上,我瘫倒在他的怀里。我一直认为自己很坚强,也无数次想象过璇璇如果坚持不下去,我该怎么办?可是,单单一个病情恶化的消息我都无法承受,我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空,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这个怀抱不管是谁的,我都会觉得无比温暖。丁一汉轻轻拍着我的背,用手把我的脸托起来,他的目光无比坚定:“别担心,有我呢。”
看到丁一汉身上的黑色晚礼服,我才突然想到他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我抬起头连忙说道:“丁先生,把我放路边吧,你不是还有重要的晚宴吗?不好意思,我就不能陪你去了。”
“没关系,我陪你去医院吧,打个电话说明一声就行了,也就是吃个饭,没什么事。”
医院很快就到了,璇璇已经高烧昏迷了。医生说璇璇下午开始发烧,病情越来越厉害,看着璇璇又细又嫩的胳膊上插着输液管,我的心都要碎了。
“病情不是一直很稳定吗?怎么会突然加重呢?”丁一汉把医生拉到一边问道。
“这个……”刘医生吞吞吐吐不想说,于是丁一汉就干脆把刘医生推到门外。
我感觉事情有些蹊跷,连忙站起身擦擦眼泪,推开门出去。丁一汉和刘医生就在璇璇病房不远的地方说话,刘医生说:“今天孩子的爸爸来找过我,还带着一个叫安安的男孩儿,孩子的爸爸血型和璇璇不配,他说那孩子是璇璇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我就抽血做了配型。”
“结果怎么样?”丁一汉追问。
刘医生继续说:“那个结果要过一会儿才能出来,不过,即使出来,以璇璇的病情,至少要恢复半年才能做骨髓移植。孩子父亲的心情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
“璇璇病情加重和他父亲有关系?”丁一汉再次发问。
“关于这一点我还不敢太肯定,但我只是怀疑。我怀疑璇璇的爸爸给她剪过指甲,因为我看到璇璇的指甲有血痕,估计是因为感染导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刘医生说话很严肃,丁一汉一边听一边点头。
“什么?剪指甲?刘医生,是这样吗?是她爸爸给她剪指甲出血了吗?”我快走几步,上前抓住刘医生的白大褂。
丁一汉向前跨了一大步,安慰我说:“刘医生不是说了吗?只是怀疑,护士说是她爸爸走后,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璇璇的伤口的,后来阿丽给她包扎的,阿丽说璇璇是不小心剪指甲剪深了。”
我像是一块木头一样被丁一汉拖到排椅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丁一汉轻轻地说:“欣瑜,你别激动,这种事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护士干的,但基本可以排除。刘医生既然怀疑是朱德义,那他就是已经问了当班护士,她们也不敢撒谎,等会儿璇璇醒了,就全清楚了。”
听到朱德义三个字,我再也控制不住,连忙跑到璇璇的病房,扒开她的小手,果然有一只手指裹着纱布,露出红红的血痕。我扯了背包就又离开病房。
我颤颤巍巍地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打通朱德义的手机。电话一接通我就迫不及待地问:“朱德义,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来看璇璇了?”
“是啊,怎么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给璇璇剪指甲了?”我几乎愤怒。
“没有啊,怎么了?”
“没有,不是你是谁?”我几乎哭着说道,如果朱德义在我面前,我想我会一巴掌扇过去的。
朱德义接着说:“哦,对了,可能是安安给璇璇剪的,我前几天就开始教育安安,说姐姐生病了,一定不要惹姐姐生气,一定不让他跟璇璇吵架了。小家伙还挺听话,我说抽他的血化验给姐姐治病,他连一声都没喊疼,可能是趁我洗水果,璇璇剪了指甲吧,或许是安安,也或许是璇璇自己剪的。怎么了?不就是剪个指甲吗?至于发那么大火?”
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手机说:“朱德义!你给我听着,璇璇现在昏迷不醒,如果她醒了,说是你的宝贝儿子给她剪的指甲,我饶不了你!”
放下手机,我呆呆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和家属,感觉他们好遥远,远得像是在电视上。我的眼前开始冒金星,而且越来越远,越来越暗,直至我再也看不见。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病房里打吊瓶,丁一汉就在床前看着我。我睁开眼睛第一句便问:“璇璇醒了吗?”
丁一汉用鼓励的眼神对我说:“你别急,医生说了,璇璇没有大问题,只是血小板减少,一直在输血,其他该用的措施一样不落地都用上了,很快就醒了。”
“我要去看她……”我果断地拔下输液吊针,准备起身去看璇璇。
刚走到病房门口,刘医生领着两位陌生的护士走过来,他指指身边的护士说:“丁先生,应您的要求,我从高干病房调过来两名特护。这次您就放心吧,以后不经过您和蒋小姐,任何人都不许探视璇璇。”
丁一汉笑笑,两名护士就走进病房,之前那位叫阿丽的护士走出来,站在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个躬就走了,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唉……”刘医生一边向楼梯口走去,一边叹息。
“阿丽辞职不干了?”
“连个孩子都看不好,怎么干护士!”丁一汉冷冷地说。
“是你?你凭什么搞得人家丢工作啊,你知道找一份工作多难啊,再说了,璇璇的事也不赖护士啊。”我说。
“我只是建议换两个护士,并没有告她的状。”
“可是……我真觉得,为了这件事害得阿丽没了工作不值得。”
“管好你自己!”丁一汉再次冷冷地说,不留一点余地。
我感到很奇怪,当朱德义出现在璇璇病房的门口时,我刚才的火气竟一点也发不出来。面对朱德义,我没有任何精力和力气说一句话。
“欣瑜,对不起,这些我都不懂,璇璇怎么会昏迷不醒呢?”朱德义焦急地说。
丁一汉很平静地说:“白血病病人是不能有创口的,那样很容易感染,甚至出现很严重的并发症。”
这时,病房内传出护士喊叫璇璇的声音,我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入,护士非常兴奋地对我说:“孩子醒了!”
我连忙跑过去,璇璇面无血色,她看到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太小,但看口型是在叫妈妈。我很想抱着璇璇亲亲她的小脸儿,但我知道,她太虚弱了,我生怕自己身上的细菌传给她,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顺势而下。璇璇却扬起小手,想给我擦眼泪,我拿起璇璇还裹着纱布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脸颊。璇璇向我身后看去,看见朱德义轻轻地叫了声爸爸,此刻,尽管我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阻挡他们的父女情。
璇璇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朱德义,朱德义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声音颤抖地说:“宝贝,是爸爸不好,不该带安安来,都是爸爸不好!”
丁一汉微笑着看着璇璇,向我招招手,我于是跟他走出病房。
“欣瑜,璇璇既然醒了,宴会那边我还是要过去一趟,这几天你就在医院照顾璇璇吧,我给你安排的工作,等孩子病情稳定后再说吧。”丁一汉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出医院。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陆师傅送来了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说:“这些东西都是丁先生亲自到商场挑选的,他还派我特意到梁记粥铺去买。粥还热着呢,快趁热吃吧,看看孩子吃不吃?快进去吧。”
“璇璇饿了吧?喝粥喽!”我强打精神说。
“让爸爸喂我!”璇璇的声音虽然还很弱,但依然掩饰不住喜悦,朱德义接过我手里的粥,盛到碗里喂璇璇。
我把日用品一一归位,摆放整齐后发现手提袋里有一双老BJ布鞋,鞋里还有一张字条:穿布鞋吧,减压。
说实话,看到字条,一股暖流悄悄地从我的心底淌过去。
我走过去看了看璇璇,她一口一口吃得很香,自打璇璇接受化疗以来,我都不记得她什么时候吃得这么香。化疗那几天每天她都上吐下泻,吐得死去活来的,医生说也可能出皮疹,可能骨头痛,可能患结膜炎,可能内脏受到伤害,可能溃疡,可能感染,可能……可是那么多可能都没有发生,却出现了剪指甲出血的情况。
“妈妈,过来一起吃吧,爸爸也一起吃!”璇璇笑着说。
我连忙阻止她道:“你太虚弱了,少说话,爸爸妈妈会吃的。”
餐盒分好几层,除了适合病人喝的粥,还有几样花花绿绿的清淡小菜,璇璇说:“妈妈,我都好久好久没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了,你俩也吃,好不好?”
朱德义看了看我,然后拿了两只小碗,盛了点粥,对我说:“璇璇既然说了,那就一起吃吧。”
我也毫不犹豫地端起碗,璇璇看了十分高兴,可是,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眉头蹙了一下说道:“妈妈,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我吗?”
“小鬼,你还没说什么事,你叫妈妈怎么答应啊?”我刮了璇璇的鼻子说。
“妈妈,你别怪安安好吗?”璇璇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泪花再次涌出来,看了朱德义一眼,我没有作声。
璇璇继续说:“妈妈,那天是我让安安帮我剪指甲的,剪的时候正好手指上有皮,安安用手扯了几下就出血了。可是,妈妈,安安不是故意的。”
“你不生他的气了?……”
我还没说完,璇璇就打断我说:“他一来就给我道歉了,说抢我的爸爸是他不对,求我原谅他,他还说之所以他能抽血给我配型,也就是因为我们俩是一个爸爸。妈妈,安安比我小,我让着他,好不好?”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住院这段时间我突然发现璇璇变了,她变得更加懂事,心理年龄也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是啊,经历这么惨烈的病,人很快会长大的,可是,这长大的代价太大了,我宁愿我的璇璇永远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哪怕永远长不大,也不要她经历眼前这些悲痛。
过了一会儿,刘医生出现在病房外,他敲了敲门说:“朱先生,您出来一下。”
朱德义放下碗筷,问道:“是配型结果出来了吗?”
刘医生非常严肃地说:“来我办公室吧。”
朱德义站起身很快跟了出去,我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一心一意想知道结果,赶紧跟了出去。
我走到医务室刚想敲门进去,却发现门开着一条缝,通过缝隙我能够看见刘医生的脸,也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只见刘医生低了一下头,然后推推眼镜,非常严肃地说:“朱先生,我本来是想下班的,可是化验室送来结果,我就多留一会儿,我也很希望你女儿赶紧好起来。”
“医生,我儿子的干细胞能用吗?”
“朱先生,听到结果我希望你能冷静点。”刘医生明显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您倒是说啊?不会是安安有什么病吧?”朱德义的声音显得很焦急。
“哦,您误会了,从验血的结果看您儿子很健康,不过,您儿子是A型血。”
“A型?不能用是吗?”朱德义刚说完这句又紧接着说,“什么?您说我儿子是什么血型?”
“你儿子是A型,璇璇是AB型血,根据您填的表格,你和安安的母亲都是B型血。”刘医生说,他推了一份报告到朱德义面前。
“什么?您是说安安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朱德义近乎咆哮起来。
“理论上是这样的,朱先生,你别激动。”
我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忙趁朱德义还没出来,闪进一旁的卫生间,等我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见脸色惨白的朱德义。
朱德义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欣瑜,璇璇就拜托你了,我有点事要先走了。”说完像个木头人一样一步一步砸着地板离开。
毫无疑问,这样的打击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按道理说我应该感觉到大快人心,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此刻我反而多么希望安安就是朱德义的亲儿子,那样的话,璇璇或许就会配型成功,可是,这个希望也这么快就变成了泡影。
本来我还想等到璇璇睡着后跟朱德义谈谈医药费的事,偏偏又出了个这样的意外,我和朱德义没有深仇大恨,也不再为难他。
守在璇璇身边,我的心无比踏实。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璇璇的体温终于降下来,我接到了丁一汉一条信息:“晚安。”
是啊,我也困得不行了,璇璇也早已经睡着,我赶紧到外屋的沙发上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曼婷就来到医院,她说打我手机打不通,我看了一下手机,原来是没电了,于是从背包里拿了充电器。开机的声音刚停就听见信息提示音,打开一看又是丁一汉:“早安,加油,璇璇会好的。”
“拿来我看看是谁?”曼婷道。
我撒谎道:“什么啊,服务信息。”
“切,看你刚才嘴角都翘上去了,什么服务信息让你这么高兴啊,中奖五百万啦?”曼婷白了我一眼。
“妈妈,你和阿姨到外屋去吧,我还是犯困,爸爸来了,叫我好吗?”璇璇抗议曼婷的大嗓门,我看了看吊瓶,里面的液体还满着,于是给璇璇掖好被子就推着曼婷到楼道里去。
曼婷的屁股刚沾到座位,就拍了我的肩膀说:“你俩发展得够快的啊,甄鹏看来没把你怎么着啊。”
“对了,你有甄鹏的消息吗?”
曼婷瞪大眼睛像是看稀罕物种一样看着我说:“你没病吧?他把你害得还不惨啊,你还惦记他!”
“虽然一开始我是和他假结婚,可后来,是真的想和他好好过日子来着,真没想到,我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他居然是这种人。我倒不是留恋他,我挺想知道他儿子的情况。”我喃喃地说。
曼婷听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过细细想来,他即使是个贪财的势利小人,可对你也是真情,先不说别的,就说璇璇生病的事,人家知道了,不也没有袖手旁观吗?即使现在,他也没能放得下你,和我通过几次电话,几乎每句话都说的是你。”
“你和他通过电话?”我疑惑地问。
曼婷说:“甄鹏这件案子很特殊,你说他触犯法律吧,也没有哪条法律真的能治罪,况且,那么多受害女人当初把他岳父推倒了,都没有供出他来,可见他在她们身上也是花费了不少精力的。现在也没人追究这些,不过,他爸爸因为他气得急火攻心去世了,儿子也被前妻带走了,他把非法收入都捐给了国家,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捐给国家?真的吗?”
曼婷点点头说道:“是真的,甄鹏也是个好面子的人,事情传扬开来,圈子里的人怎么说的都有,没有人能顶着住那么大压力。”
“那他现在在哪儿?”我好奇地问。
曼婷摇摇头说道:“他每次打电话都是不同的手机号,他让我转告你,是因为你,他才有勇气面对自己错误的,不然的话,他不会那么勇敢地捐出非法所得。他说不敢请求你的原谅,但一定会默默地祝福你。”
我微微一笑说:“我倒也不是真那么恨他,毕竟他对我始终很好,只是我接受不了他对我隐瞒。不瞒你说,我后来真的爱上他了,真的想和他好好过日子,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如果当时他肯向我坦白,即使他坐牢,我也会等他的,真的。”
曼婷把我搂到怀里,轻声安慰:“我了解你,感情一旦付出就不留余地,难为你了,一茬一茬,都是伤口。”
曼婷搂住我突然想到什么,她一激灵坐好说:“这个丁一汉,你可给我考察好了,可别再犯傻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要好好相处再下决定啊。”
我淡淡地笑笑说:“放心吧,经过朱德义和甄鹏,我觉得没有什么男人可以轻易地得到我的心了,丁一汉只是想把我变成他的女人用来断了欧阳的念想,至于他对我的好,只不过是实现他最终目的的手段而已。这一点,我很清楚。”
“那你……”曼婷有些犹豫。
我接过话笑着说:“放心,我和他没什么关系,即使真的因为契约和他发生点什么,我也不会后悔。我能为璇璇做的,也就这些了,我自己真的无所谓了。”
说出这些话,我也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可是细细想来,我的话却句句属实。
“如果为了璇璇,你宁愿委身与他?”
“那就要看璇璇需不需要。我的底线是,只要不触犯法律,为了璇璇,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曼婷轻轻叹气,我却始终带着微笑。璇璇得病是不幸,可是,我也算是幸运,先是甄鹏,再是丁一汉,不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帮我解决的是实实在在的问题,我还有什么可以沮丧的呢?
抬头看看曼婷,突然发现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愁云,我拉过曼婷的手,小声问:“怎么了?还为肚子没动静发愁呢?”
曼婷摇摇头,可是她的眉头紧紧地蹙起,她转头看向别处,喃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别管我了,以后再说给你听。”
曼婷临走的时候,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摞现金递给我,说:“那天刷卡机买的东西大部分我都退了,我就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去取他卡里的钱的,你平时花什么啊……”
曼婷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她总能在第一时间看穿我的心思。能有这样一个掏心掏肺的朋友,我感到无比庆幸,我把头慢慢地靠向她,轻轻地说:“你一定要幸福……”
曼婷用力点点头,也轻轻地对我说:“欣瑜,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你一定也要幸福……”
璇璇虽然暂时退了烧,可是病情并不稳定,新来的两个护士非常尽职尽责,其中一位叫小兰的护士从来没有离开过病房。晚饭的时候,我想给璇璇熬点小米粥,还没等我自己动手,小兰就抢着要干。
“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吧。”我说。
“蒋小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还是我来吧。”小兰的手脚非常麻利,我争不过她,还是她给璇璇熬了粥。
小兰刚弄完拿毛巾擦手,我笑着说:“VIP病房的护士可真负责。”
“护士?您不知道啊,我是丁先生从外面请来的护工,其实本来我也是干特护的,只不过,我不是这个医院的护士,所以在这儿只能干护工的活儿。”
“什么?你说你是护工?”我一头雾水。
“是啊,只不过我和其他护工有区别,丁先生说我要穿上护士服,他和医院打过招呼了。其实啊,我这衣服和护士服还是有差别的,丁先生说免得给刘医生惹麻烦。您看,口袋这个地方和护士服就不一样。”小兰说。
正说着,叫可欣的护士走进门来,她对我抱歉地笑笑说:“哎呀,是我疏忽了,我忘了叮嘱小兰了,丁先生让我告诉小兰,别对您说她是护工,我一时忙起来就给忘了。”
我突然明白了,连忙问可欣:“之前的阿丽是不是也是护工?”
可欣护士点点头说道:“是啊,丁先生对您是真好,她可能是怕您担心花钱吧,就让我保密。”
“谢谢你啊,没关系的,我不告诉他。”我笑着回应。
之前我还真以为VIP病房的护士对病人的吃喝拉撒都管着呢,原来这都是丁一汉精心安排的。思及此,我心里顿时有一股暖流淌过,可是又有许多疑问,以丁一汉这样身份和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干吗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我这个离婚女人身上?难道真的像他说的,为了让欧阳死心?仿佛这个理由很牵强,那要不就是他真的喜欢我?想着这些,我突然忍不住嘲笑自己,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坐在沙发上不由自主地发呆,朱德义站在面前我都没有意识到。
“璇璇怎么还睡着,她好点了吗?”
“哦,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木木地说。
“来了一会儿了,先进屋看了看璇璇。”
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连忙站起身走进里屋。小兰看见我来,站起身说道:“蒋小姐,叫璇璇起来喝点粥吧,虽说不发烧了,总要吃东西的啊。”
朱德义先我一步走到璇璇床边,俯身亲了一下她的小脸儿,说道:“瞌睡虫,爸爸来了,快起来哦!”
果然,璇璇睁开眼睛,她看见朱德义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兴奋地叫道:“爸爸!”
朱德义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这时,小兰端进来一碗粥,我接过来对璇璇说:“乖,起来吃点粥。”
璇璇看见我立刻噘起小嘴儿,兴师问罪一般说:“妈妈,不是告诉你了吗,爸爸来了叫我一声。”
“这不是已经叫了吗?”朱德义笑着从我手里端起粥,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璇璇依然不甘心,问:“爸爸,你刚来吗?”
朱德义点点头,把粥用勺子舀了一下,轻轻吹了吹,送到璇璇嘴里,璇璇立刻笑了。
吃完晚饭,朱德义拿出画册给璇璇讲故事。小兰洗了两件衣服也没什么事,就拿了凳子在一边看书,她看书的样子非常认真,我有些好奇,看了一下,她看的是财会方面的书。她的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璇璇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再看看璇璇现在的样子,眼泪就又不由自主地滑下来。
我一直看着小兰,她有些不好意思,合上书,礼貌地问:“蒋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吗?”
我愣了一下,连忙擦掉眼泪,说:“小兰,你今晚回家睡吧,好好补补觉,璇璇我来照顾。”
“那怎么可以呢?您是不是要解雇我啊?我有什么地方做得让您不满意吗?”她非常急切地说,说完看了看手里的书连忙站起身解释道,“您是嫌我看书吗?以后我不看了好吗,蒋小姐,您千万别解雇我好吗?我还要攒学费考会计证呢。”
我走到小兰身边安慰她:“哪里的话,璇璇这几天情况不好,晚上我来陪她,你在这儿,我睡哪儿?你想多了。”
小兰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抿着嘴,深深地点头。
璇璇已经睡着,我和朱德义很自觉地到外屋的沙发上坐下,我们谁也不说话,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挂钟的嘀嗒声和楼道里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朱德义首先打破沉默:“我留下来陪璇璇,一会儿你也回去休息吧。”
“不了,我是大闲人一个,还是你忙你的吧,毕竟你是有家的人。”我淡淡地说。
我从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一点点削皮,朱德义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欣瑜,是我错了,错得很彻底。我不敢求得你的原谅,但至少我要对璇璇做出补偿,给我一点时间。”
“女儿也是你的,我没有阻拦你对她承担义务,但你真的不用总是来看她,说实话,我是不想见到你。”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是,即使是你离开我,也应该找个靠谱点的男人吧?你知道丁一汉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朱德义扭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冒出愤怒的光芒。
我咬了一口苹果,说:“你这人真逗,我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用得着你管吗?你这么一个大男人,女儿生病了,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说我?我倒是要恭喜你找的女人靠谱多了,对了,谢谢你带着安安来配型。”
我的话彻底激怒了朱德义,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太过分了!你……你知道些什么?”
我笑笑,咬了一口苹果。这时,有人推开病房的门,我以为是护士,没想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丁一汉,他手里拎着好些东西。看到朱德义坐在沙发上,丁一汉的表情顿时僵了,说话也冷冰冰的。
“孩子好点了吗?”
朱德义从沙发上站起来,轻蔑地笑笑,说道:“我的女儿用不着你关心,你是哪棵葱?”
丁一汉很从容地笑笑,然后非常自然地走到窗台边,转过身看着朱德义,说道:“我不是哪根葱,不过,也没有像你那么不知廉耻,女儿的医药费都是别人出的,还大言不惭地问我是哪根葱?”
火药味正浓,我谁都懒得搭理,接过丁一汉大大小小的手提袋,进屋看璇璇。
不一会儿,丁一汉也走进屋,他的面孔依然很冷,语气更加生硬:“我问过医生了,璇璇退烧了,你今晚跟我回去。”
“我……”我刚想说要留下来照顾璇璇,却想起朱德义说今晚不走,于是,给璇璇掖了掖被角,又在她的小脸蛋上轻轻吻了一下就走了出来:“我走了,明天一大早就过来。”
丁一汉回头朝朱德义讥讽地看了一眼,对我说:“车里等你,快点。”说完就推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你和他住在一起?”朱德义惊得瞪大眼睛,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试图破解我脸上的表情。
我连头都没有抬,就向门口走去,朱德义一把抓住我的手说:“是为了璇璇的医药费,你才卖给他的吗?”
“啪”的一声响,我的手毫不犹豫地打到他脸上,手生疼。我用厌恶的目光看着朱德义,随即又露出一副轻蔑的表情,一句话都没说,就拉开门走出去。
说实话,再次看到朱德义已经没有伤心难过,如果说还有感受的话,那就是除了厌恶还有同情。养了几年的儿子居然是别人的,这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我没有当面耻笑他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说得更具体一点,我懒得和他说话,如果不是改变不了她是璇璇爸爸的事实,早在他第一次出现在医院我就会让他走。
一路上,丁一汉始终不说话,我不由自主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几次,他的表情很严肃。
到他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阿丑已经睡下,整个别墅里安安静静,只能偶尔听到宝宝贝贝狼一样的吼叫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恐怖。
换好鞋,我对走在前面的丁一汉说:“丁先生,您如果洗澡的话我先给您去放水。”
“跟我上楼!”他生硬地说了句,就默不作声地继续向前走。
走到房间的门口,他开门进去,我刚想走进左侧他夫人的房间,他却很快走出来,递给我一把钥匙,指着右侧房间说:“打开它。”
钥匙伸进锁孔,门开了,我好奇地看着丁一汉,他示意我推开门。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再次把我镇住了,整个房间都是粉色的,是我喜欢的那种淡淡的粉色。
“真漂亮!我可以进去吗?”我情不自禁地叫出声音。
丁一汉嘴角轻轻上扬,肯定地点点头,我轻轻走进房间,像是一下子走进了梦幻般的童话世界。粉色的薄纱帷幔,浅粉底色深粉小花图案的床单,还有可爱的粉色桃形抱枕,靠垫,每一样东西,我都超级喜欢。梳妆台上放着一套新的化妆品,旁边还放着一个粉色蕾丝边的小花篮,里面放着一些小野花。走上前去,带着淡淡甜味的花朵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这些花是真的?”我忍不住端起花篮,脸凑过去闻了闻,确实很香。
“这些花是我亲自到花房摘的,希望你喜欢。”丁一汉的声音柔和了很多。
我笑着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粉色?”
丁一汉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说道:“有女人不喜欢粉色吗?”说着,他走到床边坐到床上。
“也是,不过,这房间……”
“给你住。”
“真的?我不用住在你太太房间了吗?”我兴奋得差点叫出来。
丁一汉笑了笑:“抽屉里有几套睡衣,你看看喜欢吗?”他的两只手拄在床上,身体向后微微倾斜。
拉开第一个抽屉,各种深深浅浅的粉色睡衣映入眼帘,我再次惊讶地张开嘴巴:“怎么这么多?”
我虽然不知道里面有几套睡衣,但是确是满满一抽屉。
“我没买过这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合你意,所以就各买了一套。”
他淡淡地说,然后漫不经心地用一只手撑住头,身体逐渐侧过来,非常认真地看着我。他此刻的样子非常像个居家男人,脸上的表情十分满足,也非常和善,和刚才医院里的丁一汉判若两人。
我手里拎着一件睡衣,转过头来对丁一汉说:“你这是给员工的福利,还是想讨好我?”
“你说呢?”
我把睡衣重新放进抽屉,然后转过身,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郑重其事地说:“丁先生,真不用这样,这些追求小女孩儿的套路很不适合我。”
丁一汉不说话,只是依然用温情似水的眼神看着我。
我笑着说:“以后还是省省吧,当然,我权当这是员工福利,不会拒绝的。”
丁一汉坐起来,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和朱德义有什么瓜葛,否则的话,他会很难堪的,你信不信?”
我没有说话,丁一汉的语气越来越重,突然,他站起身,一把把我扯到他的怀里。
我抬着头看见他愤怒的眼睛,说:“你以为我会担心他吗?不过,有一条是我不希望看到的,我不希望他失业,至少未来他还是要出抚养费的,仅仅为了这一点我想我也不希望他倒霉。”
丁一汉的笑容有些勉强,稍后,他低下头,粗重的呼吸迎面扑来,带着一种淡淡的薄荷香。我能听到他心脏有力跳动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也开始怦怦直跳,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局面,我说:“放开我。”
丁一汉果然松开手,他退后两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的房间说:“去吧,给我放洗澡水,等着给我递睡衣,不然钱花得也太不值了!”
连续好几天,朱德义晚上都来医院,丁一汉也每晚出现在医院,他不多说话,看到朱德义也不打招呼就走出去。璇璇的病情也逐渐稳定起来。
这天晚上,朱德义来得非常早,对我说:“欣瑜,我想和你谈谈,我们能到外面坐一会儿吗?”
我随朱德义走出去。
“什么事?说吧。”站在楼道里,我直截了当地问。
“坐下好吗?我有话说。”朱德义的声音很温柔,不知道有多久,我已经没有听到他这样说话了。朱德义挨着我也坐下来。
看着对面白色的墙壁,我说:“说吧,什么事?”
“这张卡里有两万块钱,你先拿着。”朱德义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淡淡地说:“我知道这点钱对璇璇的医药费来说是杯水车薪,不过,你别着急,我会慢慢想办法的。你先把这点钱还给那个人吧,毕竟我才是璇璇的爸爸。”
其实我很想说你早干吗去了?如果你早点拿出钱来给璇璇治病,我至于像现在这样走投无路吗?可是,我毫不客气地接过银行卡,淡淡地说:“你现在才知道你是璇璇的爸爸。呵呵,不过,我不嫌晚,我先收下了。”
“安安的事,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所以,我必须和秦佳璐离婚,真没想到她是那样的女人,给别人当小三生了孩子还贴到我身上,我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传宗接代了呢。虽然我还没搞清楚安安的爸爸是谁,可是我已经有了他不是我儿子的证据,所以,欣瑜,你耐心等等,我办好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们始终是一家人,璇璇也需要我这个爸爸。”
朱德义这番话说出来,我之所以没有拦住,是因为我很好奇他还会不会说出更加无耻的话来。我耸耸肩膀,差点笑出声来,不过,我努力稳住自己,使自己的语气不骄不躁:“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前夫,并且永远都是,不过,你是璇璇的亲生父亲,这点也永远不会改变。记住,这两种关系都是无法改变的。”说完,我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向病房走去。
没想到朱德义很快跟上来,他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说:“欣瑜!你听我说,之前都是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我回头看着朱德义的手,斩钉截铁地说道:“拿开!”
接着,从我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回头一看,秦佳璐一边向前走一边鼓掌,身边还站着安安。
“多么精彩的表白啊!好感人哦。”秦佳璐夹枪带棒。
朱德义看了秦佳璐一眼,用几乎训斥的语气说:“你来干什么?”
秦佳璐继续冷嘲热讽道:“我如果不来,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吗?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是怎样勾引我老公的?”
朱德义上前一步喝道:“你放尊重点!”
“尊重?你做的事还不让人说吗?半夜三更,你不待在家里守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秦佳璐阴阳怪气的样子我居然一点都不气恼,我像是看一场闹剧一样,心情倒是蛮好。真的,像是这俩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就像是电视里的人一样,他们的命运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当初你怎么勾引我的,你忘了吗?你是怎样利用你肚子里这个孩子骗我的,你忘了吗?”朱德义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安安,他用陌生、凶恶的眼神看着安安,然后说,“这孩子恐怕是谁的你都不知道吧?我朱德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被你这么个货色的女人耍了这么多年。”
“什么?你……你怎么……”秦佳璐被气得浑身哆嗦,她伸出手指指着朱德义的脑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道里已经站了很多人,有病人家属,也有医生和护士,都是来看这场闹剧的。安安一直在哭,秦佳璐一时语塞,弯腰拉起安安的手就跑下楼。
就连安安和璇璇都成了好朋友,我就真不明白,为什么秦佳璐总是针对我闹个没完没了呢?要知道,她才是第三者,这世界还讲不讲道理了?
朱德义很快也从病房里拿了件外套,走出来对我说:“今晚,你在这里吧,我走了。”
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丁一汉又来接我,我跟他解释想留下来陪璇璇。
正说着,璇璇在里屋开始叫我,她说:“妈妈,是丁叔叔吗?他怎么好久不来看璇璇了?”
我赶紧走进屋,丁一汉也走进来,璇璇笑着对丁一汉说:“叔叔不想璇璇吗?”
“当然想了,可是叔叔最近很忙哦,所以来得就少。”丁一汉说话的样子令我感到吃惊,那么高大的一个男人,居然学着孩子奶声奶气地说话。
“快别骗我了!我知道我爸爸在,你就不会来的,不过,我爸爸今晚有事,你进来没事的。”璇璇笑着说。
我更加惊讶,这个小人精,什么都懂,我走到璇璇身边,点了点她的脑门说道:“你啊,就会瞎说!”
璇璇笑了笑,丁一汉也刮了璇璇的小鼻子。
“我问过医生,说璇璇的病情基本稳住了,你跟我回去吧,我公司的秘书请假了几天,我明天想带你到公司去。”
“哦。”
小兰走过来对我说:“您就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有什么事我给您打电话就行了。”
“是啊,妈妈,你去忙吧,不然璇璇哪里有钱治病呢?”璇璇说。
璇璇如此懂事,这使我的眼泪没能忍住,我立刻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下背包,先丁一汉一步离开病房。
第二天早饭后,丁一汉一边擦嘴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从你的衣橱里挑件好看的衣服,我们该走了,我在下面等你。”
我走上楼去,打开浅粉色壁橱,里面挂满了衣服,有几身我认出来是那次丁一汉带我定做的,其他可能是他从商场买的。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套装就有六七套,我挑了一件深蓝色套裙穿在身上,感觉很合身,也很适合上班穿,在镜子面前照了两下,于是赶紧下楼。
刚走到客厅,丁一汉放下手中的报纸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换一套吧,不用这么正式。”
“不是要去上班吗?”我疑惑地问,浑身有些不自在。
“你又不是正式员工,你穿着我看着好就行了。”
我刚想顶撞丁一汉,说他把我当成花瓶,又担心他损我,我没吱声,就又上楼换衣服去了。
这一次我选了一件暗红色背心裙,配上白色的打底小毛衫,红色显得很清新,不抢眼,也不乍眼。为了在丁一汉那里能过关,我把头发披散下来,简单用梳子梳理了几下,头发很自然地垂在肩上,感觉还算不错。想起外面的天气随时会刮风,我又挑了件卡其色风衣,匆匆忙忙走下楼:“时间到了吧?不好意思啊。”
丁一汉非常认真地看了看我,向门口走去。第一次跟他去上班,心里还是很紧张,担心会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一路上我紧紧握着拳头,手心里不由地沁出汗来。
当丁一汉的蓝色保时捷停在霞汉地产集团公司门口,我立即觉得这个公司的名字一定和一个人有关系,其中有个汉字,那肯定是丁一汉,但霞字是谁呢?看到这个“霞”字,我突然想起和李老师在墓地跟踪欧阳云翳的情境,好像墓碑上刻着的字就是“欧阳云霞”。
我想,丁一汉的故事不仅仅像李老师说的那么简单。
走进公司,从进大堂开始,几乎每个人看到丁一汉都会说一句“董事长好”,我跟在他后面,突然感觉自己像是酒店里的一个女招待。
他大踏步走向一个专用电梯,我也紧跟着进去,他按下八楼。电梯开始慢慢上升,我沉默了一会儿,丁一汉非常严肃地对我说:“你干吗总是低着头?难道担心我把你吃掉吗?抬起头来!”
其实,我走路没有低头的习惯,可是自打跟丁一汉签了合同,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低头。本来就是雇主和雇佣的关系,我不想搞得太复杂,所以我总是下意识躲闪丁一汉各种各样的目光。
我慢慢抬起头来,眼睛盯着不断变化的电梯楼层数字。
终于到了八层,丁一汉整理了一下西装走出电梯,我紧随其后。走廊里有几个员工已经开始上班,他们一一和丁一汉打过招呼,丁一汉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我也跟进去。
一个穿着深蓝制服的年轻女孩儿向丁一汉问了声好,非常有礼貌地说:“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女孩儿说完还朝我笑了笑,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阿丽吗?
“原来阿丽在这里上班啊?”我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丁一汉并没有理睬我,坐在老板椅上开始非常认真地整理文件,我木木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做什么。
过了几秒钟,丁一汉才抬起头来,他笑笑,从抽屉里拿出几本杂志递给我说:“你坐在沙发上看书。”
我拿起杂志退回到沙发上。
屋里安静极了,只有我翻动杂志和丁一汉签阅文件的声音,杂志都是一些关于茶的专业书刊,我看得很没趣,屋里的空调度数调得比较高,所以有些犯困。
“学学茶道不是很好吗?”丁一汉突然冒出一句。我一个激灵赶紧坐好,难为情地笑笑说:“我有些看不懂。”
丁一汉没有说话,按了一下桌子上的固定电话说了句:“找一些女性杂志拿过来。”
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人敲门,进来的正是阿丽,她手里抱着一大摞花花绿绿的杂志,放到我面前,很礼貌地笑着说:“这些都是为女客户等候准备的,您先看,下班我去买新的。”
“不用了,这挺好。”我笑着对阿丽说。
“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她起身要走,我看了看丁一汉说:“让阿丽带我去一下卫生间,可以吗?”
丁一汉抬抬手表示同意,我随后就跟阿丽走出门去。
阿丽始终保持着微笑,她一边走,一边指着前面的白色牌子说:“就在前面。”
“阿丽,之前是丁先生安排你到医院假扮护士的?”我很唐突地把早就想问的问题说出来。
阿丽笑笑,说:“我到公司上班还要谢谢您呢,上次丁先生辞掉我,看我没工作挺可怜的,所以叫我做秘书,我学历低,只能端端茶倒倒水的。欣瑜姐,丁先生是个好人。他还鼓励我读夜大,前些日子,我刚报了工商管理学。”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暖暖的,丁一汉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冷冰冰,这点倒是令我感到很意外。
“你们公司还有别的秘书吗?我是指业务方面的?”
“有啊,我在丁总左边的办公室,他在右边,以后会见到的。”
“另一个秘书没有出差?”我疑惑地问。
“没有啊,秘书即使出差也是跟着老板啊,呵呵。”阿丽笑道。
我突然明白,丁一汉说他公司秘书出差只是个借口而已,可是来这里,我又帮不上什么忙,真要难受死了。
从卫生间出来,阿丽回到自己办公室,我也回到丁一汉屋里。他在专心致志地工作,只是抬眼看了我一下,又低头看文件。
都说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是最帅的,丁一汉认真工作的样子却像一只四处寻找猎物的狼,他的眼神坚定,表情果敢,就连眼神都像是随时窥探着森林里大大小小的猎物。
他这个样子,我大气都不敢出。这时,我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条信息:“丁先生该喝茶了,左边第二个桶,铁观音。”
这个电话号码我认识,是阿丽发来的。放下手机,我赶紧去拿茶叶,泡好后放到丁一汉跟前,他抬起头,脸上意外地挂满微笑:“你怎么知道这个点我要喝铁观音?刚才出去做功课了?”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随便选了一罐茶叶,你的每个茶叶筒里放的茶叶都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因为每种茶和每种茶的作用是不一样的。不过我想改一下习惯,早上喝茶,中午喝咖啡,晚上喝牛奶。”
“哦,记住了。”说完,我就退后到沙发上,过了一会儿,听到丁一汉对着电话说十点钟开会,他站起身向外走时,我有点不知所措,他推开门见我依然杵在原地,说了句:“还不快点儿。”
我一时比较慌乱,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就别去了吧,反正我啥也不会。”
“这是你的分内工作!”说完丁一汉就大踏步向前走去,我连忙在后面紧紧跟着。
开会的内容我一点都没听进去,只见他的下属们都以非常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心里一直就在怦怦地跳。会议结束的时候,突然听到丁一汉对所有人说:“向大家介绍一个人,坐在我身旁的是蒋欣瑜小姐,她是我的私人秘书,有时候她会出现在公司,大家就相互关照吧。”说完,会议室响起一片掌声。
开完会,丁一汉用命令的语气说:“今天跟我吃工作餐,吃完送你去医院。”
“员工食堂吗?”
“嗯,有问题吗?”
“你平时也吃员工食堂?”
“今天是第一次。”
我不再说话,但心里只想骂他,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私人秘书吗?
吃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他抬起手看看时间,然后对我说:“走吧。”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向职工食堂走去。我今天在他公司的亮相本来就够惹眼了,唉,做私人秘书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餐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很快就适应了来自这么多人的注目,大大方方地和丁一汉一起领餐盘,一起打饭,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
员工们的议论还算隐蔽,但还是依稀可辨,无非是在职工食堂看到丁一汉吃饭备感惊讶,尤其是身边还有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再有八卦者直接猜测我是丁一汉的情人或者未婚妻。
丁一汉很认真地舀一勺饭放到嘴里,又夹了点油菜放到碗里,他抬头看看我说:“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我点点头说:“挺好的,看来在你们公司上班还算不错。”
我用筷子把面前的一个狮子头夹开,喃喃地说。
“以后经常带你来。”他一边说,一边认真地吃。
“为什么带我到这里吃饭?”我还是没有忍住,把这个好奇已久的问题问出来。
丁一汉抬起头,眉宇间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惆怅,他停下筷子,很认真地说:“你真的很想知道?”
“当然。”说着我又吃掉一小块狮子头,还别说,虽然这里是职工食堂,可是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狮子头。
“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丁一汉的嘴唇一张一翕,挤出这几个字。
我顿时怔住,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嚼,呆呆地拿着筷子,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受宠若惊还是感动至极?”丁一汉嘴角咧开,坏笑道。
我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饭。不一会儿,我竟然把餐盘里的所有食物一扫而空,抬头一看,丁一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表情十分惊讶:“喂!你是女人吗?你看看你周围的哪个女人能吃这么多东西?”
“怎么?还不管饱吗?”我站起身,随手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擦嘴,拿起餐盘准备去洗,丁一汉伸出一只手,我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他就自己走过来,从我包里扯出一包纸巾,一边擦嘴一边唠叨:“没见过这样的私人秘书,还让老板自己拿纸巾。”
“哦,对不起,我会注意。”说着,我连忙收起他的餐盒,然后摞到一起,向水池边走去。丁一汉却在后面跟着我,我有些好奇,就问:“你不回办公室,跟着我干吗?”
“哦,没什么,我看看职工吃饭有没有浪费现象。”他把手放到鼻子下面,淡淡地说。
“哦。”
一边洗餐盘,丁一汉就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看着我,来来往往的人不停地喊他“丁总”,一开始他还回应一句,到后来就没听到他有任何反应了。我以为他走了,洗好餐盘就放回指定处,刚一转身,他拿着一块纸巾递到我面前。
“谢谢,不过,你见过老板给秘书递纸巾吗?”我淡淡地笑笑,没有接纸巾,而是轻轻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丁一汉自感无趣,拉过我的包,把纸巾重新塞回到包里,刚想走出餐厅,就看见餐厅门口涌来一小群人,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嚷嚷声。
还没等丁一汉走过去,就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对丁一汉耳语了两句就离开了。丁一汉非常镇定,他面不改色地走到人群中,对正在嚷嚷的人说道:“你们是德安装修公司的人吗?”
“是!”其中一个憨憨的男人回答得很干脆。他继续说:“你是公司的负责人吗?”
“有什么事和我说吧,这里的总经理今天不在,我也可以解决的。”
“那你说话管事吗?”那个男人上下打量丁一汉,然后说。
旁边一个职工说道:“他是我们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你说管事吗?”
“好,就和你说!”那人扭过头看着丁一汉说道,“我们是来要装修尾款的。”
“装修尾款?那你不是要错地方了吗?你不跟你们朱经理要,管我要是什么道理?”
“朱经理说装修尾款你们根本就没给,他也拿不出钱来给我们,所以,我们就直接过来要了!”那人气势汹汹的样子。
丁一汉挥了挥手,对身旁的一个员工说:“叫张会计把发票拿过来给这几位小兄弟看看。”
顺着丁一汉的目光,我看到刚才讲话的男人身后有个熟悉的面孔,定睛一看,原来是朱德义的远房亲戚。这个亲戚我很熟悉,家在农村,因为妻子生病经常到S市看病,大多数情况下住在朱德义家。
“小高!”我连忙走过去。
小高好像不愿意看见我,他连忙躲闪到男人后面。
我好奇地问:“你不认识我了?我……我是你德义表哥的前妻啊。”
我庆幸我说话比较慢,不然的话,我会把前妻直接说成妻子的。思及此,我的脸立刻红了,也立即后悔和这个远方亲戚打招呼。
“嫂……嫂子……不是我要来的,他们非拉着我来。”小高低着头,吞吞吐吐的。
小高的话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有个男人拿着一摞类似发票的东西挤进人群,恭恭敬敬地对丁一汉说:“董事长,这是发票。”
丁一汉抬抬手对来人说道:“给他们看。”
张会计于是把发票递过去。
带头嚷嚷的那个大汉一把扯过发票,简单地翻阅了两下,脸色一下变得铁青,他把发票交还给张会计,嘴里愤愤地骂道:“朱德义你这个狗娘养的,看我不抄了你的老窝!”
朱德义?那人骂的人居然是朱德义!我有些迷惑,于是再次拉着小高问道:“你们装修公司的老板是你德义哥?”
小高艰难地点点头,一个劲摇手道:“不是我要来的,不是我。”
我淡淡地笑笑,对小高说:“我们已经离婚了。拖欠工资这种事搁谁身上也该要个说法,况且你家还有病人呢。”
小高不作声,刚才的大汉可能听到了我和小高的对话,于是急切地问小高:“高儿,这女人是不是朱德义的老婆?”
小高连忙吞吞吐吐地说:“亮哥,不……不是,他们已经离婚了。”
人群中顿时又乱了,有人说:“离婚了也不行,离婚财产肯定也是榨取的我们兄弟们的血汗钱!”
顿时,好几个男人把我围了起来。
“我看谁敢动她一下!”丁一汉厉声喝道,他的眼球外凸,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你们刚才没听见吗?他们已经离婚了,这个女人现在是我的私人助理,我看看谁有胆量动她一下?”
“丁董事长,您别发火,我们怎么会欺负一个女人呢,只不过听说她是朱德义的……前……前妻,我们这几天又找不到朱德义,所以就……”叫亮哥的男人顿时露出笑脸,结结巴巴地说完,然后把头转向我说道:“麻烦您看到朱德义替我们转告一声,我听说了,他在医院伺候孩子呢,要不是看在丁先生的面子上,我会立刻带着兄弟们去医院堵住他的。”
我被突如其来的这档子事搞得蒙蒙的,但是我知道,我必须阻止他们去医院闹事。我顿了顿说:“好吧,遇见他我会转告,但我警告你们,如果敢去医院骚扰我女儿,我就立刻报警!”
“放心,放心,我们不会那么不懂事的,我们以后还要仰仗丁先生呢,丁先生,朱德义那小子既然这么不仁义,我希望以后贵公司有装修的活儿直接给我,我保证保质保量完成!”说完,他嘻嘻地笑。
丁一汉眉头紧蹙,一句话都没说,拉起我的手走出餐厅,直接把我塞到保时捷里,随后他也上车,直奔医院。
在我心里有很多疑问,我不知道丁一汉为什么和朱德义有来往,难道他们很早就认识?想起这些,我突然想起曼婷的婚礼,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曼婷的婚礼上?仅仅因为曼婷是欧阳的朋友吗?越想我越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