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屋内烛光闪耀，父子俩坐在桌子两边，紧紧盯着桌上的蜡烛，外面蝉鸣声音一刻不停，屋里却只能听到呼吸和心跳声，气氛颇为诡异。
“惊鸿……”许久后，段青云终于开口。
“父亲。”
段青云面色复杂看着儿子，问道：“惊鸿，那日怎么回事，是谁对你下的手？”
段惊鸿依旧仅仅盯着蜡烛。
虽然挨打了，可这是同龄人之间的问题，他理应自己解决，没有必要，不应该，也不愿意劳烦父亲。
见他如此，段青云也是无可奈何。
“你啊……”
他摇了摇头，无奈感叹道：“从你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懂得忍耐，无论受了什么委屈，你都不会抱怨，反而把所有事都闷在心里。”
段惊鸿坚定说道：“这是我的事，我得靠自己。”
看着他冷酷的眼神，段青云又是重重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都希望儿子能安心待在伏龙镇，跟着他学好医术，远离外面的纷争和杀戮，可即便始终无法凝聚内丹，儿子却一直苦苦修炼，从未试图放弃。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注定不能强迫儿子，儿子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伏龙镇。
他轻咳一声，温和问道：“惊鸿，你很想去外面闯荡？”
“不错。”
段惊鸿想都不想便点头，斩钉截铁道：“我没什么野心，未必要成为顶尖高手，不奢求多高的江湖地位，也不想建功立业，可天下这么大，若是什么都没见过就死去，我实在是不甘心。”
段青云点了点头，低声叹道：“哎……既然你如此决绝，我也不再劝你了。”
说完，他从袖口拿出那枚红色丹药，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看着桌上的丹药，段惊鸿疑惑问道：“父亲，这是什么？”
“这是渡厄丹。”
段青云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这丹药作用不小，只要服下它，也许可以治好你的丹田，甚至可能让你突破障碍，凝聚灵丹。”
闻言，段惊鸿兴奋得站了起来，甚至连心跳都瞬间加快。
可他立刻意识到，这东西必然价值不菲，根本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他皱眉问道：“父亲，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
段青云摇了摇头，起身看着他，“虽然未必能成功，可至少值得一试，趁着晚上无事可做，你自己服用了吧。”
不等段惊鸿再次开口，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紧闭。
虽说知道父亲的情绪不对，可眼下段惊鸿太兴奋，根本顾不上父亲在想什么。
他拿起丹药，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两指夹着红色丹药，不停吞着口水，似乎是颇为紧张。
“听说服用上品丹药代价不小，不仅要忍受巨大的痛苦，甚至可能毫无作用，这渡厄丹，只怕也不简单……”
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可想到自己一直无法突破的内力，想到从小到大所受的屈辱，眼神瞬间坚定起来。
“我不甘心做一个普通人，即便有风险又如何，拼命一搏总好过得过且过。”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果断将丹药丢进嘴里，一口吞下。
怀着激动的心情，他闭上双眼，等待丹药发挥作用。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毫无动静。
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什么动静。
“这么久都没动静，难道这东西是赝品？”
他喃喃自语，缓缓睁开双眼，“不对啊，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父亲又怎么会把这东西给……怎么回事！”
刚怀疑丹药有假，体内却发生了变化，只是稍微震惊的时间，体内血液流动的速度逐渐加快，筋骨也在缓缓位移，仿佛要将他的躯体撕碎。
不等他反应，难以承受的奇痒袭来，那万虫撕咬的感觉，让他想要在自己身上划无数伤口，却只能不停挪动盘坐的身体，在被褥上来回摩擦，以减轻那挠人的奇痒，口鼻眼眉也是不断扭动，整张脸都逐渐扭曲。
“该死，怎么会这么痒！”
他怒骂一声，手掌不停在床上搓擦，试图减缓那奇痒。
还好，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慢慢减弱，扭曲的脸庞也恢复正常。
“终于没事……啊！”
可他刚放松，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袭来，让他忍不住吼了出来。
“啊……”
“啊……”
此刻，段惊鸿满脸赤红，额头上布满青筋和冷汗，浑身筋骨不停作响，丹田内气息翻涌不止，燥热无比，仿佛身在火炉之中，他从床上掉下来，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拳掌不停砸地摩擦，手上布满夹杂着鲜血的灰尘。
艰难坐起身来，他举起布满鲜血的双拳，用力的在自己身上乱砸，将自己的皮肤捶得青一块紫一块。
“啊……我受不了了……”
这才刚开始，一向坚韧的段惊鸿已经难以承受，这样下去还谈什么成功。
没过多久，双眼布满血丝，牙口也不断往外溢出血，这种非人能承受的剧痛，很快由体内转移到外，双眼，口鼻和双耳都流出不少鲜血，摧心剖肝的痛楚，让他又用力捂住胸膛，又倒在地上不停在打滚。
“啊……”
“我……受不了……”
长时间的疼痛，快速消耗着他的体力，甚至都无法发出声音，可这摧心之痛太厉害，他依然不断哭喊呻吟着。
屋外。
听着儿子痛苦的惨叫声，段青云面色阴沉，目光冰冷，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抹布，似乎随时想要冲进房间，替儿子承受这巨大的痛苦。
试想，丹药是他给儿子的，若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作为父亲的他如何能承受？
……
痛苦源源不断，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段惊鸿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
他太累了，累到没有力量去挣扎，哭喊呻吟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杀了我……”
“杀了我……”
瘫软在地，面目全非，筋疲力尽，嘴里依然不停的念叨着。
一个时辰后，他终于没了气息，昏死了过去。
门外，许久没有听到声响，再三挣扎后，段青云终于忍耐不住。
他用力推开房门，只见段惊鸿横躺在地上，浑身都被鲜血和灰尘覆盖，虽然双目紧闭，可稚嫩的皮肤依旧透着红，不由得脸色大变。
“惊鸿！”
他大喊一声，赶紧跑到儿子身边蹲下，察觉到微弱的呼吸后，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保住性命了。”
他如释重负，轻轻伸出手掌，想要给段惊鸿把脉。
可就在手指接触到儿子皮肤的瞬间，他身上突然闪烁着微弱的金色光芒，就像是太阳光晕一样。
“这是……”
他稍微一怔，正在思索时，一股磅礴的力量从儿子体内破体而出，裹挟着飞散的灰尘，朝着周围呼啸而去，屋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却被尽数掀翻，陆续掉落在地，发出阵阵清脆声响。
灰尘散去，定睛一看，只见儿子身上的光芒已经消失，脸上的红色逐渐消退，甚至连新鲜的伤痕也快速消失。
稍作思索，他眯着眼睛，震惊感叹道：“居然成功了……”
——
转眼间，已是盛夏时节。
伏龙镇还是老样子，稍微有点本事的年轻人都离开镇子，去外面的世界闯荡，留在镇子上的，几乎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夫。
长年罕闻新鲜事，终日不见黑发郎。
村民们十年如一日，不辞劳苦的耕种着自家贫瘠的土地，可百姓一向只为传宗接代，若是孩子都不在身边，辛苦劳作又是为何呢？
后山树林里。
段惊鸿光着膀子，抱胸站在大石上，双目紧闭，如同雕像一般站在大石上，微风吹动下，刚救出的汗水开始消散，让人觉得冰凉刺骨，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许久后，他终于睁开双眼。
“终于……”
他嘴角上扬，自信的握着拳头，看着不远处碗口大的树木，脚步轻轻一抖，瞬间窜出三步，一拳挥出，“呵！”
随着一声冷喝，一道不弱的气息破体而出，朝着树干呼啸而去，风势作祟下，树干来回摇晃着，树梢上的树叶哗哗作响。
他摇头感叹道：“哎……虽然进步不小，却还是不够啊！”
“咔嚓！”
正抱怨着，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在他惊喜的目光中，碗口粗的树干破裂开来，露出黄白色的木肉。
看着缓缓倒下的树木，他咧嘴一笑，露出了许久未见的欣喜和自信。
“终究稳固小筑灵境了。”
他看着手上的老茧，自言自语道：“这种层次的灵气，加上我的躯体，若是再遇上叶晨，想必也能不落下风。”
这段时间进步不小。
当初服下渡厄丹后，虽然吃尽苦头，可在昏迷几天后，他的伤势尽数恢复，丹田也如同新生一般，不再抗拒灵气。
解决了困扰多年的问题，他自然无比兴奋，整日待在树林里，不吃不喝的练功，经过两月的修炼，他终于打破魔咒，凝聚灵丹，晋入小筑灵境，成了一个真正的修炼之人。
“不错，进步不小。”洋洋得意时，身后响起赞叹的声音。
段惊鸿转过身，恭敬道：“父亲。”
“虽说已经凝聚灵丹，可你不能着急。”
段青云缓缓走向他，面无表情道：“修炼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事，想要成为真正的高手，不仅要吃尽苦头，还得耐得住寂寞。”
“我明白。”
“你还是不明白。”
段青云缓缓摇头，却没有解释，只是指了指大石上的衣衫，“欲速则不达，把衣服穿上，回去休息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