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死，并不可怕，无非是三尺绫罗，两眼一闭，一命黄泉。
还可以保住清白名誉。
怕就是死得不明不白，到时候别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自己也无法反驳。
就像东府的贾珍，死了就死了，还有人传言他和儿媳妇相好。
天地良心，和秦可卿相好的明明是那家奴。
那家奴已经毁了东府媳妇的名节，为何又来勾搭自己，平白污了自己的清白。
一想到他将自己抱在怀里，那炙热如炭的怀抱，李纨就忍不住悲从中来，默默流下眼泪。
死，可以，但不能死得不明白，尤其是要姜岩明白。
“阿娘，我听说鞑子的使团要进城了，你带我去看好不好。”贾兰忽然道。
“鞑子使团？”李纨奇怪道，“你听谁说的？”
“学堂里已经传遍了，说是来议和的，之前来了一批，这一次都是鞑子的高官，据说有三百鞑子兵丁，我想去看。”
李纨忙摇头：“这可是万万不行，北地的鞑子都是茹毛饮血，天生的怪物。况且城外太乱，还有流民，你忘了上次的事了。”
“这有什么，让姜石头陪着我们去，他力气可大了，几百斤的铁锤都抡得起来。”
“真有几百斤？”
“是呐，我亲自试过，根本提不起来。”
李纨微微有些意动，是呐，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以向姜岩开诚布公，将事情挑明。
伱不是看不明白么，那我就死在你眼前，死给你看。
她心意已决，稍稍缓和了些语气，道：“那鞑子什么时候入京，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应该就是这几日，快则两三天，慢则七八天。”
李纨点点头：“好，到时候你提前与我说，看他敢不敢去。”
贾兰自顾点头，却没有注意到李纨眼底死意萌发。
……
又过去几日，姜岩找了个空离开贾府，来到黄天虎的铁匠铺。
“姜大爷来了，您要的东西打好了，快去给姜大爷取来。”黄天虎招呼道。
姜岩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不多时，他见学徒取来两截发黑的弹簧。
他试着按了按，随之重重摊开。
“好。”
姜岩忍不住赞了一声，道：“这器物要多少银子？”
“一枚至少要十两白银，两枚就是二十两。”
“这……”
姜岩诧异地看向黄天虎。
黄天虎忙摆手：“我可没有坑你，主要是这东西太难弄，我废了好几锅料，才制成这两枚。
也就是你姜大爷有这个面子，换作其他人，我可不费这个力气。”
姜岩沉默下来，看着地上的弹簧。
自己身上只有二十余两，可以说经过这件事后便一扫而空。
他也没有想到，成本竟然这么贵，是了，现在技术不发达，制作成本自然会高。
本来想着大面积推广的，现在看来没戏了，只能瞄准高端客户。
神京不乏王公贵族，自己每辆马车改造收他们一百两，应该不贵吧。
这样一百两马车就是八千两利润。
只是，真的能推广开嘛，还有，需要的启动资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姜岩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说实话，现在做家奴也蛮好，有脸又安全。
姜岩摇摇头，还是把这个念头掐灭了。
一时家奴，是无可奈何，但自己绝不能当一辈子家奴，让自己的子孙也做家奴。
那就只好拉投资了？
从铁匠铺离开的时候，姜岩还琢磨着这件事，应该去向谁拉投资。
第一个冒出来的人选便是秦可卿，不过，她是刚刚当家，能动用的银两估计不多。
第二个人选，就是王熙凤。
此人权力欲极重，而且也比较贪财。
若是能说动她投资，自己也算有了靠山，生意做起来也方便。
打定主意后，姜岩回到府上，便直奔内宅。
内宅一般人是不能轻易进去的，但姜岩目前不是一般人，经常来来往往，他已经对这里很熟悉了。
“请奶奶安。”
姜岩隔着门帘道。
“是石头嘛，不用在外面站着，进来说话吧。”王熙凤懒洋洋道，“平儿，去给她盛一碗莲子粥来。”
姜岩迈步而入，先是嗅到一阵诱人的香气，抬头见王熙凤半靠在榻上，手里举着一柄团扇，因为天气渐渐炎热，她只穿了罩裙，能看到里面穿着一层锦缎罗裙，露出雪白的臂膊。
“好奴才，往哪里看呢。”王熙凤假意呵斥。
“我看看琏少爷不在家么？”姜岩笑道。
“还不知道在哪个骚蹄子那里疯。”
王熙凤骂了一声，然后嘴角一抿，戏谑地笑道：“他若在家，你还敢来么？”
因为自己帮着王熙凤讨债，来来往往，也算熟悉，姜岩也已经知道了王熙凤的风格。
总是喜欢开几句玩笑，瞧着自己面红耳赤的窘迫模样她才开心。
姜岩偶尔也会还以颜色，但他心里明白得很，这女人内冷外热，想想贾瑞的下场，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辙。
“我是奶奶的人，奶奶让我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来。”
啪。
王熙凤将团扇拍在小几上，心想，这奴才怎么就不怕我呢。
不过，如此瞧着也有趣些。
“说罢，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今天我好像没有找你来？”
姜岩把两截弹簧取出来，道：“奶奶请看。”
“这是什么东西？”王熙凤奇怪道，平儿也凑过来，露出好奇的目光。
姜岩清了清嗓子，开始自己的讲演：“启禀奶奶，这东西叫作百炼钢，乃是精铁打制，拥有很强的弹性。
若是能把这东西装在马车上，可以减少颠簸。城中的贵族是多的，每辆马车收一千两，十辆就是一万两，一百辆就是十万辆。”
”这个东西可以卖一千两？”王熙凤道。
“首先我们要弄明白有钱人的心理，有钱人卖东西是只买最贵，不求最好。若是我们卖得太便宜，他们还看不上呢。”
“好，继续说下去。”
“现在是只欠东风，只要奶奶愿意投一笔银子进来，我相信不久之后就能铺开，到时候便有十倍百倍的利润。”
王熙凤睁开凤眼，仔细打量了一遍地上的弹簧，忽然道：“这东西你是哪里得来的。”
“洋人，是一个黄头发的洋人卖给我的，收了我二百两银子。”
“你身上有二百两银子？”王熙凤立刻找到了破绽。
“所以我侃价到二两。”姜岩的反应也是半点不慢。
“最近在打仗你知不知道？”王熙凤忽然道了一句。
姜岩摇摇头，他在街上听说了一些鞑子的事，但知道的并不多。
“北地战事未息，一日比一日严重。”
王熙凤出身军人世家，说起这些信口拈来。
“一开始打仗，你知不知道涨价最快的是什么？”
“是粮食？”姜岩试探道。
“是铁。”
王熙凤道：“你这百炼钢需要多少铁，又可以打多少柄刀，如果你能搞到足够的铁坯，直接打成兵器，送到边关不好嘛。何必费力气弄这玩意。”
姜岩沉默下来：“奶奶的意思是，这事行不通？”
“是个玩意儿？”王熙凤合着双目，吐出了简短的评价。
姜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把一些事想简单了。
咋能随便想个点子就能挣到钱，前世自己挣不到，这一世就能挣到了。
姜岩决定，回去就举一千次石锁，方能泄心中怨气。
“喏，留下一只，让奶奶瞧瞧。”
姜岩答应一声，留下了一只百炼钢。
待他走后，王熙凤翻作起来，让平儿举着到身前。
“倒是个玩意。”
王熙凤点点头：“平儿，回头你去找个铺子看看。”
……
姜岩回到了住处，正有一肚子火气没出发，忽然看到贾兰站在门外。
“师傅师傅，鞑子来了。”
提起这两个字姜岩心里就窝火，都是你们，害得我好好的生意做不成。
“师傅好像不喜欢他们？”贾兰道。
“会有人喜欢嘛？”
“他们明天就到城外，师傅你陪我看看去好不好。我听说他们都是山林中的妖怪，三只眼睛，六条胳膊……”
“这都是骗人的，城里就有鞑子，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姜岩没好气道。
“你已经见过了，快与我讲讲？”
对于北地的幽国人，姜岩也听说了一些，府里也有一些议论之声。
但总的说来，大家都觉得问题不大，幽国的骑兵再厉害，也叩不开关外防线，更何况，大焱王朝还有火炮。
如贾宝玉、薛宝钗这样的人，依旧是没事吟风弄月，研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剩下感兴趣的，便只有贾兰这样的小孩子。
姜岩也想去了解一下鞑子的状况，有些事早做谋划总不是坏事。
“你可要想清楚了，咱们这次去城外，城外可是很危险的。”
“我不怕，况且我妈这次会和我们一起去，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咦？
姜岩没有想到，李纨竟然会答应，她避自己如避毒蛇，这次怎么转性了。
误会解除了？
姜岩心里也是松口气，他也愿意和人搞好关系，若是总被人当作敌人，任谁心里也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