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他这副表情,王之心就知道他想对了。
成国公府能在这种时候豢养这么多护院和家丁,一定是从京营里抽调的,再加上一个贩卖当今皇长女的罪过,现在就是罪上加罪!
王之心看向朱慈烺,心道:太子爷,这下您应该能露面了吧?
然而他没想到,朱慈烺跟没看见似的,又往里缩了缩。
现在是既有大义名分又有绝对充足的罪名可以把朱纯臣拿下,那太子爷为什么不出来呢?
王之心百思不得其解,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太子爷出来以后,这些家丁和护院要如何安抚?
安抚不了这些人,还不是白费功夫,他们哪会管哪边占着大义名分!
傻,我真是太傻了!
还好太子殿下天资聪慧,没有轻举妄动啊!
王之心疯狂脑补后满脸的庆幸,于是转头看向两侧。
“奉监国太子殿下之命,京营已在重组整顿,核实下发饷银,尔等如有京营出身的,可以自行后退,此次之过既往不咎,日后回到京营继续任职!”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立时在护院和家丁之中引起了一场骚动。
明代勋贵子弟占用卫所、京营兵丁为私役之事十分常见,朱纯臣能有如此众多的精壮护院,王之心稍一作想,便知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种话放在往日,都是大伙心知肚明但从不明说的密辛内情,王之心现在摊牌明说,就是已经彻底和朱纯臣撕破脸皮,做给朱慈烺看的。
只不过,王之心把朱纯臣想的太好了。
一听他这话,护院和家丁们几乎立刻就跑了一片。
剩下那些还没跑的,也只是在确认一些情况。
“王公公所言可都是实情?”
“小人被调到成国公府做仆役已有数年了,这些年也算在京营整顿下发的饷银之列吗?”
王之心没想到效果竟如此显著,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问道:“尔等在成国公府做护院家丁多年,得到的工钱还不足以支付饷银吗?”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一阵嗤笑声。
“哪有什么工钱!”
“小人自从到了成国公府,一文钱的进账都没有!”
“是啊,每日都是端茶递水,到府内名下的各处庄田帮工,只有我们这种力气大些的,才能住在府中有顿饱饭吃,这已经是美差了!”
“如果能拿着饷银回家,我等求之不得啊!”
王之心听完简直是不敢相信,成国公府如此的殷实富裕,这朱纯臣竟然抠门到这种地步,动用私权调京营兵士做仆役不说,还一点工钱都不给。
就连王之心这个太监都知道,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的道理。
“确是实情!”
听到这里,朱慈烺猛然间站了出来。
“孤乃当今监国太子,陛下之嫡长子,奉旨锁拿朱纯臣!”
“京营整顿,下发饷银,裁撤上十二卫,均属实情,你们放下兵刃,各归军营,前事可以既往不咎,拖欠的饷银如额下发!”
“有想回家的,孤可以发给你们路费盘缠,去留自便!”
朱慈烺听了半天,确定到了自己该出面的时候,这才决定站出来。
王之心在这次的表现,出乎了朱慈烺的意料。
这小子不仅没有卖主求荣,脑筋的转弯之快,就连朱慈烺都是望尘莫及。
几乎是片刻的功夫,王之心就找到了这些家丁护院的来处,在根本上逆转了成国公府的形势,几句话瓦解了家丁护院们对朱纯臣的忠心。
这个时候,朱慈烺要赶快站出来收割威望了!
这些家丁护院全都是精壮的汉子,少说也有几百人的规模,要是能留在京营,将是未来的一大助力。
太子忽然出现,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朱纯臣,手中的宝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上。
“殿下!?”
“您、您怎么在这儿?”
此时此刻,家丁护院们已经自行散去,刀枪等各种兵刃也被扔了一地。
大局已定,但朱慈烺依旧惊魂未定。
朱慈烺不想在这继续多待下去,吩咐了几句,然后转身就走。
“去叫张世泽,让他派京营来协助东厂查抄成国公府。”
“至于朱纯臣本人,拉到西四牌坊菜市口斩首示众!”
“还有,最重要的,把成国公府抄得的银两送到戎政府,不够就变卖一些,凑齐一百五十万两以后立刻给李自成送去。”
“这件事你和张世泽一起去办,交给别人孤不放心。”
“你们最好是明夜前就动身,今晚来一趟戎政府,孤有事找你们商量。”
......
查抄成国公府,算是这些天的抄家行动里最为惊险的,但付出一些代价以后,也是较为迅速的平定了。
朱慈烺只是很奇怪,自己在京城如此大刀阔斧的抄家,城内的那些文臣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朝会结束以后,除了一些零零星星的大臣闯破了头也要进宫面圣以外,大部分人都消停得很,都是躲在家里一副静观其变的态度。
就连成国公朱纯臣在菜市口被处斩的消息传开,也是如此。
朱慈烺总觉得他们是没安好心,但现在的可用之人实在不多。
毕竟上次朝会以后,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太子监国之位,但在所有大臣眼中,已经和弑君篡位没两样了。
无论历史上那些剃发降清的墙头草,还是准备在家里一死殉国的正派大臣,现在对朱慈烺的态度都不算好。
朱慈烺现在是真的很难,做着拯救大明的事,却不被大部分人理解。
所以朱慈烺不敢随便用人,如冯铨、王铎、魏藻德这些历史上那些墙头草不敢用,如李邦华、倪元璐这些殉国的正派大臣,暂时也不敢用。
这几天朱慈烺吃住都在张世泽的京营戎政府,在其它地方总是睡不踏实,戎政府周围有那些忠心耿耿的京营士卒保护,才能安稳的睡个好觉。
上次大朝以后,群臣雪片般的奏疏飞入乾清宫。
一开始自然都是弹劾朱慈烺,要废太子的。
但上十二卫禁军军备废弛,根本不足以和京营对抗,紫禁城的控制权现在完全捏在京营手里,京营稳定了内城的秩序,只听朱慈烺一个人的命令。
弹劾自己的奏疏,朱慈烺能让它们进去继续蛊惑便宜老爹崇祯吗?
那自然是不行,朱慈烺的做法也很简单粗暴,把弹劾自己的奏疏直接转交到东厂,让王之心看着办。
王之心现在和朱慈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上次查抄成国公府以后,没有人敢直接骂朱慈烺的,文人们玩的还是清君侧那套,所以臭名声全都落在了王之心头上。
现在的王之心,几乎成了本朝的第二个魏忠贤,名声极臭不说,还在京城有了关于自己的阉党小歌谣,整天有人到处传颂,往好了说也算出大名了。
估计是那些文人士子传出来,想要引导舆论的。
但王之心现在顾不上这些,东厂衙门在崇祯年间被压制了十七年,原本的职权都被拆分得差不多了,刚刚重建,既要抓人拷问,还要抄家清点银子。
成国公府实在太大了,好东西都是用马车装的,光名贵玛瑙就有几十车。
查抄了成国公府以后,东厂的人手严重不足,王之心已经不止一次来找朱慈烺诉苦,说是想多要点人手干活。
朱慈烺的回答也就一句话,没人,你自己看着办。
到后来,上奏的还不止朝中大臣,民间也开始有所谓的正义人士整天没事干玩匿名上奏,登闻鼓也开始动不动就敲。
但这次他们学聪明了,没人再提废太子的事,焦点全都转移到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近日忙着重组东厂,带番子们拷问大臣,查抄了十几处府邸的东厂提督王之心。
一个是接管内城各大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忙着裁撤上十二卫禁军的张世泽。
说白了,他们俩现在是蛊惑朱慈烺的两个大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