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宽阔的修养室内，数台精密仪器闪动着象征生命体征的曲线。
水晶罩内躺着一个干枯老人。从外面看去，老人像是一具风干的木乃伊，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深浅不一的皱纹，满脸的褐色老人斑。他闭着眼，身上插满管子，后脑位置连着晶体数据线管，一直延伸至体型庞然的主机上。
梁裕刚毅的脸庞映在水晶罩上，静静看着躺在里面的老人。
蓦地，老人睁开双眼，光秃秃的眉峰抖动着。
主机上发出沙沙的合成音：
“小梁，灰寡妇口中的那件找到了，就在仁忠手里。”
梁裕嘴角抽了抽，“您说他会怎么处理？”
“他完全不了解那具骸骨的价值——在遇到白聿之前，我也尝试过，但开发程度也仅仅是能勉强造出类似的丹田经脉。当初在破冰船上，大伙把残肢一抢而空，我苦苦寻找这么多年，也只得了五件。现在他们回来了，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机械的合成音下，老人的话里听不出一丝人类情绪。
“那您是认为他会乖乖交给学院了？而不是送到那些老家伙自己的研究室。”
梁裕观察着仪器上跃动的曲线和数字，拿起一个文件夹子在上面记录着。
“古老师，您的状况很不好，经不起几次神游了——”
男人做完记录，担忧的望向水晶罩下的老人。
“咳咳——我知道，我知道。”老人咳嗽一阵，脸上涌上一点潮红，看起来十分辛苦，“这无关紧要，我早就该死了，但在那之前，我要把该做的做完，很快了——”
老人再次闭上眼，仪器上象征脑波的曲线立刻剧烈波动起来。
……
白月棠再次来到灰区仍然无法习惯空气中刺鼻的怪味儿，布玉檀本来要跟着，结果临时又改主意，想去拿那两只老古董左轮练枪法——职员公寓楼内就有靶场，白月棠让小助理带她去了。
十多层的老式办公楼前，挤满形形色色的人——发式夸张、颜色鲜丽的青年男女，面容愁苦的拾荒人、一身横肉脸色凶狠的打手，这是铁蜘蛛社团的据点之一，充斥着违禁药物的交易，枪支泛滥。醉醺醺的刀客们在街角斗殴，合金刀具的交击声不绝于耳。斗败的一方如果拿不出相应的金钱，将被拆掉某处重要的改造装置抵债。
偶尔也能见到身着特异材质道袍的修士，他们装模作样捏着诀，施施然从人群中走过——有的看上去还算正常，除了脸上遮着的荧光神鬼面具。有的就显得突兀怪异，这类修士的道髻似乎是某种线管盘成，他们的道袍和身体近乎透明，可以看到体内各种人造经脉和脏腑。
道袍上的阴阳鱼满身游动，袍身上干干净净，和周围格格不入。
“善男子，可要卜卦？”一个道袍透明，脸上戴着合金覆面的修士在白月棠跟前站定。
离得近了，白月棠才发现修士的覆面和身体上的某种特制甲胄连作一体，当然这层甲胄也可能是人造躯体——毕竟他听说这类人能通过在识海中的运算进化，继而上传意识，以达到‘飞升’的状态。自然也能把意识下载到某一具特别制作的躯壳里，但所谓‘飞升’毕竟还要依托识海这个大型数据库，白月棠觉得这么干的人脑子大多有问题。
“不需要，谢谢！”白月棠果断拒绝。
那修士却不离去，双手错合，捏出个奇怪姿势，他的面具上神鬼图案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几行奇怪的符号。
“太上无量识灵天尊——”
“善男子无过去未来，此行劫波重重，若无指引，万难功成——”
白月棠懒得和他纠缠，穿过拥挤人潮，往铁蜘蛛据点的楼下走去，回头再看那修士，正掐着指头，屈身仰面，姿势怪异地看着天顶。
周围有不少酒吧和餐馆，白月棠绕了一阵，才找到入口。一只筋肉纠结的花臂拦住他的去路，“你哪位？”
说话的是个高出白月棠两头的壮汉，脸上横肉布满刺青，恶形恶相。
白月棠从口袋里掏出证件，皮质的证件封面上烫着金色蔷薇和‘作战总部’四个大字。
那壮汉满脸错愕，估计是没见过这种证件，但是明显变得恭敬起来：“请您稍等。”
他进去十几秒后，一个发色藻蓝、身着火红套装的妖艳女人跟了出来：“长官请进！”她推开门。
白月棠进到楼内，整个大厅一层光色昏暗，荧光交织，稀稀落落在边缘的沙发上坐了几个人。左边的吧台里摆着一张大型酒柜，一个年轻酒保在柜台后正在调酒。
“有什么可以效劳的，长官。”
女人朝酒保打了个响指，邀请白月棠在吧台边坐下。
“我找灰夫人——”
白月棠靠在吧台边上，“酒就免了。”
女人格格笑起来，“您来的不巧，夫人还未回来呢。”
白月棠也跟着笑：“美人儿，那你最好快点通知她，我可没工夫三番五次来这里。她最近搞得那桩事让我们头儿很不爽，染指危险的东西，可不符合她的一贯作风。”
女人有些笑不出来，脸色僵了僵，转身走进黑暗中。
没一会儿，女人再次返回，“请随我来——”她的脸色苍白，额头有细密汗珠。
乘着电梯到达顶层，灯管和吊灯光线和暖，楼层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人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
从豪华夸张的装饰看起来，这层应该是铁蜘蛛的一处会所。猩红的地毯、水晶吊灯、成排的酒柜和展架，风格爽快的壁画——环形沙发中央坐着一个短发女人，穿着普通居家服，鹅蛋脸，垂着眼在看书，眼角有颗泪痣，样貌算不得出众。
但白月棠心里却暗暗称奇，满堂的光线似乎都聚焦在这个女人身上，她既不温柔也不锋利，看上去普通至极，却让人一看之下就不想移开目光。
女人放下书本，嘴角含笑，起身迎接：“久仰了，白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