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的终点是国王站，街面两边的大型电子屏上，罗列展示了三位大主教的生平履历以及他们的个人形象图片，据巴力说，这三人是这届抵抗军政府总理的候选。
除去议会的投票席位，白色皇帝还会公平统计每一位公民的投票，从这些大主教中，每十年选出一位总理。
“所以你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听着巴力顾左右而言他的东拉西扯，白月棠渐渐不耐烦起来。
巴力悻悻望着窗外的电子屏，“可能是我多想——你还记得神父对你说起过的，关于联合政府在识海中有大型工事活动的这件事么？”
白月棠点头，“怎么不记得，这会影响你的仪式么？”他对此知之甚少，看巴力没有解释下去的样子，如果不是他疑心生暗鬼，那就是这件被他忽略的事，确实有可能影响他的谋划。
“其实我并非没有察觉，只是那东西离天狗入侵识海的意识体很近，我只当是普通的抵御工事……”
这时电车在站前停下，陆陆续续下去一拨人后，车门处上来一个中等身材、手臂挂着一串念珠、浑身钢铁的机械人——机械人的脑袋不大，窄而瘦的几何体头颅包着铁皮覆面，眉弓位置亮着一道弯弯小黄灯，光秃秃的铁皮头顶有几个圆溜溜的黑色斑点，像是僧人的戒疤。
这是个苦行僧——巴力小声对白月棠说道。
白月棠立刻想起在铁蜘蛛总部外见过的古怪修士，这些道门或佛家修士通常都有一定算力加持，它们偶尔会向普通人‘化缘’，据说一部分向它们提供过帮助的人，在今后的几天里财运会有所变化，包括不限于买彩票中奖、投资上的回报、生意兴隆等等，更有人的脑机会得到升级机会……
虽然只是个过路者，但白月棠在听说这些事后，对这些人莫名就多出几分‘敬意’来。
其实想来原理很简单，大抵是它们通过算力，影响了某些方面微不足道的数据——毕竟这些修士或者苦行僧的背后，是有着庞大信众的道门高士或是佛门大圣。
机械苦行僧的僧袍，看上去是由几块破布拼接起来的，显得相当寒酸，看起来它在冬城的信众并不多。它身上的材质明显老化，肉眼可见的油漆层剥落，有些接口地方还有锈蚀透露出来。
身上还被贴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小广告，类似开锁、疏通下水、非法肢体改造、饭店开业、夜场酒水打折等等不一而足，白月棠甚至还看到‘XXX爱你’之类的涂鸦……
总之不同于之前见到的那位修士，这位苦行僧身上处处透着——‘苦’……
它双手捧着锈迹斑斑的钵盂，钵底上有一道竖纹孔洞，像是存钱罐上的投币口。
买咖啡时倒是剩下了几枚硬币，白月棠跃跃欲试，他拦下往后座挪去的苦行僧：“大，大师，留步。”他把硬币在手指上搓了搓，大概有六七枚。
在一阵叮叮当当的投币之后，苦行僧覆面上的小黄灯闪烁了半天：“如是我闻，降伏其心，菩萨有相，即非菩萨。”它如是道。
……
字面意思，白月棠自然知道，但是没头没尾的，却是让人纳闷。巴力则不然，似乎这句偈语里有什么大学问一样，反反复复在嘴里念叨了半天，再看那呆呆坐在后排的苦行僧，脸色就丰富起来。
“哎，我说，这样我也能交到好运了么？”白月棠搓搓手，似乎挺期待。
巴力嘲笑道：“你在想什么，它这种老旧机型，算力早就所剩无几了——我看你呀，最好的结果就是能收到几张超市打折劵罢了。”
“啊？”白月棠呆了呆，“这么惨？”
巴力窃笑道：“倒也未必，现在开始流行复古风啦，没准儿这种老旧机很快就能火起来，那词儿怎么说来着，对，网红。那到时候你可就是目光长远的榜一大哥，别的不说，光给你带来的名声就不是钱能衡量的……”
白月棠显然对名声不感兴趣，他回头悄悄看了苦行僧一眼，发现对方正扭过头，呆呆看着窗外飘雪，看起来有几分凄凉。
“它也有，智力吗？”白月棠问。
巴力绷着嘴角往后扫了一眼：“不会，它们那一代的运算没那么复杂，你以为人人都是白色皇帝呢？”
尽管如此，可白月棠总觉得这具铁皮下，藏着一颗人的灵魂。
“那我们这是，直接去‘灵枢塔’？”白月棠又问。
灵枢塔是白色皇帝处理数据的核心区域，也是冬城的地标性建筑。外观是一座灰白巨石垒砌的十二层楼，抵抗军的每一道政令也都是从这里发出，而那些身负不同基因药剂能力的大主教，也都在塔中居住。
同时，灵枢塔也是‘一灵明真教’的集会圣地，作为名义上的教皇——信徒们会在每年十月十二在此举办盛大的朝圣活动，聆听白色皇帝的圣音。
“当然不！”巴力摇头笑笑，也许是在笑白月棠脑回路简单，“你是有个大主教的身份，但想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灵枢塔那可就想错了。”
“那去国王站干什么？”白月棠只觉得热饮带来的暖意马上就要散去，虽然他现在的体质不惧这种程度的寒冷，但干冷的感觉还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巴力低头从电车前玻璃，望了一眼前方的昏黄灯光：“去见白皇帝的密使，这件事我估计有的大主教也没有参与进来……”
白月棠听出一些别的味道来：“怎么？以它的能力，身边也有二五仔啊？”
“嘿，这可不一定，除非做到真正的人格和记忆读取，否则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除你之外另一个人的内心真实想法。”
巴力突然换了副阴阳怪气的口吻。
不知怎么，白月棠一下想到了布玉檀，从初见到现在，自己只当对方是个在仓陵里生活了许多年的‘白痴’，但这就是真实的她么？有时候自己也好奇，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离开金蔷薇时间并不长，也只一天多而已，巴力也确认过女孩儿安然无恙，但他心里总是提心吊胆的，自己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略微的走神被巴力的话强行拽了回来。
“没人能真正了解它，不过据我观察，吉尔伽美什还真的从来没有用强硬手段改造过这些异见者，它，更像是一位手段高明的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