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当心蛰伏你心底的鬼。”
每当千夜咎闭门养神的时候,他都不禁会想起师父的这番告诫。对咎来说,雾久直人不光是自己剑术老师,同时,他也是自己的义父。若没有他的谆谆教诲与指引,自己很可能会步入歧途从而堕入魔道。光是这点,咎便觉得自己难以回报。更别提,他还将自己视如己出,不遗余力的传授了自己剑术心得。
那自己有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吗?对于这一问题,咎可以直接了当地给予答复。他没让任何人失望,早在弱冠之年,咎便传承了雾久直人的所有剑法及心得。他并未借其争强斗狠,也不曾用这身本领仗势欺人。咎就如同一个隐士般,在这个越发纷乱的世界中默默生活着。直至某个雨天,一身血迹的直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处事不惊的直人在咎的认知中扮演了太久的家长角色,以至于当他寻求自己帮助时候,咎是那般地不知所措。也是在那天,咎意识到岁月是有多么冷酷无情。将“蚀”摆在身前的直人头一次在弟子面前表露惧色,咎依稀记得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那时是有多么力不从心。他将自己的顾虑、担忧以及恐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告诉了他所最为信任的门生。
“要当心蛰伏你心底的鬼。”
当直人说出这句警言的时候,他自己却已病入膏肓。“蚀”之所以被会冠以妖刀之名,正因为它能唤醒藏匿于人内心深处的那只恶鬼。持有妖刀既是一份荣耀,同样也是一种诅咒。直人持刀已近三十载,随着年岁的增加,他的意志力也大不如前。而那只本该蜷缩在其内心阴暗处的鬼也在思想斗争中逐渐占了上风。无可压抑斩杀欲令他不能自已,最初,直人还能通过斩杀逃犯来压抑。可这一天,他却杀了一个无辜者。他知道自己越界了,同时他也明白用不了多久,那只鬼就会将他侵蚀殆尽……
所以,直人才会请求自己,请求自己在一切不可挽回前将其了结。咎答应了他,也是在那天……咎战胜并斩杀了“鬼”。只不过,源自妖刀的诅咒并未因此断绝。目睹这一幕的雾久诗帆将自己视作了“鬼”,而出于自卫,她也拿起了那把该死的妖刀。自此起,悲剧也就顺理成章的延续了下去,直至今日也未能划上句号。
“抱歉。”
夹带那么一丝悲悯与不甘,正坐道场中央的咎轻轻致歉,至于谁能听到,实则已不再重要。
Act.9
威士记不得原本的悖论岛是何种模样,他只知道在自己没来之前,这座小岛上只有茹毛饮血的贫民与罪犯。他有底气向世人宣称是自己的到来使得这座偏僻落后乃至濒死的岛屿重获新生,也只有他有资格掌控这岛上的一切。
然而威士的目标不止如此。一览众山小不过是他的第一步,也只有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些他所遗失与牺牲的过往才会有所价值。从某个角度来讲,Veinti-Nove说得一点都没错。自己被渴望束缚在了过去,若不及时挣脱,只会越陷越深。
“换个方向吧。”
厌倦了眼前景象的威士向身后的女子命令道,而这位名叫伊莎杜拉也很是服从,在推动轮椅后,威士也换了一个角度观察整个岛屿:
比利斯的介入加速了这座岛屿的现代化,威士依稀记得原本的小岛上能超过十层的建筑都屈指可数。而时至今日,高楼林立的悖论岛上甚至还有了建造世界第一高楼的打算。如若没有比利斯,那眼下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这座岛实在是亏欠老朽太多太多了。”
“老爷能否具体说说?”
身着黑纱长裙的伊莎杜拉似乎对此饶有兴致,她是个无比别致的女人,若不是自己的肉欲早已所剩无几,威士定会想法设法将其霸占。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对其一无所知的基础上。威士了解她,也正因如此,自己才会格外提。
“老朽将寻常人一生的时间都耗费在了这座岛上,可这座岛又回报了老朽什么?混乱、争端、阴谋、欺诈,光是处理这些就已让老朽手忙脚乱,更别提,老朽还需防范随时都会发生的背叛。”特意重读“背叛”二字,威士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自己是何等罪不可赎,“阻碍老朽的东西可谓是数不胜数,为此,老朽认为有必要去肃清这一切。”
伴随手臂高抬,那些被自己安插在岛屿上的鹰犬也全数出动。他们各个手持凶器,为的就是在必要时起到作用。威士知晓自己的正面战斗力有限,但以数充质永远是最为简单与实用的方法。而当威士的手抬至最高处时,数以千记的眼线也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威士从不以此为傲,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让其他“觉醒者”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是究竟是什么。
“对老朽来说,比利斯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不,应该说……没什么是不可或缺的。”
就此转头,威士用那只不具丝毫光泽的义眼死死盯视着仍面带微笑的伊莎杜拉。他需要给这女人一个下马威,而他也相信,自己实则已做到了这一点。
“如此说来的话,那我可得上些心了。”伊莎杜拉显然对自己的心狠手辣有所耳闻,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与自己为盟。威士并不讨厌这种爱打小算盘的人,只不过,要想从自己这赚得盆满钵满,那无论胆识还是实力都需过人才行,“伴君如伴虎,我还是有做这个心理准备的。”
“既然如此,那你不妨说说,你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事实上,威士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并不在意。又或者说,他对其他人的渴望毫无兴趣。威士之所以会如此发问,不过是因为他想确认伊莎杜拉到底还留有多少后招。而后者则顺势凑到了自己的耳边:
“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留给老爷你自行探索了。不过啊,我倒是可以告诉老爷,倘若我的渴望落空会怎样。”
“会怎样?”
面对自己的问话,伊莎杜拉也只是微微一笑。就这么弯下腰,凑得越来越近的她也随之如实答道:
“那当然是拉着这个世界一同陪葬。”
——侦探——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本性其实非常恶劣?”
“等等,这不该是与我相熟之人的公知吗?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我?”
厚颜无耻在Daemon的辞典里似乎从来就不是个贬义词,奉行“卑鄙既正义”的他甚至还以此为荣。即便他清楚这般回复后,Havoc与Style十有八九会向自己投来鄙视目光。可他仍不以为然,在从岌岌可危的叠叠乐中抽出一块积木后,Daemon也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了最上方。
“轮你们了。”
虽称不上稳操胜券,但当前局势对Daemon来说确实一片大好。他刻意抽走了最为关键的几块积木并摆得歪歪扭扭,这不光让在他之后的玩家难以下手,更会令他们无处摆放抽出的积木。眼看Havoc陷入僵局,其恶劣的本性也随之展露无遗:
“投了吧,再怎么说认输只要请一顿饭,还能保住面子,何乐而不为?”
“你还真是对心理战情有独钟,玩个叠叠乐也不让人安省。”
无奈苦笑的Havoc边摇头边伸出了手,虽说他生性随和,但Havoc骨子里还是不肯服输的人。即便身处绝境,自己的这位友人也没丝毫投降之意。聚精会神于眼前的叠叠乐,Havoc试探性地戳了戳积木。
“确实,情况不容乐观。”不知其特指何物的Daemon静候着Havoc的进一步行动,而在座的三人也都清楚,任何的发力不当都会令整个叠叠乐轰然坍塌,“但只要不是死局,就意味有机可乘。”
言毕,Havoc便用指尖反复轻戳积木。而其戳碰积木的力度与角度每一次都不尽相同,就这么重复多次后,那块本嵌在最中央的积木也被他稍稍顶出了一部分。紧接着,他用指甲磕住了积木突出的部分,伴随Haovc平缓且稳定的平移,那块积木也逐渐被抽了出来……
“祝你好运了,Style。”
同样将积木摆在最为刁钻的位置上,压力也由此转移到了Style的身上。不再关注眼前叠叠乐的Daemon将注意力收了回来,此刻的他无疑处在另一场更为复杂的“叠叠乐”游戏中。想要得胜不光需要谨慎与实力,有时运气也是必不可少的。Daemon不认为自己能做到算无遗策,更不妄想能掌控这场厮杀的走向。他之所以选择置身于漩涡的正中央,是因为他现在所掌控的信息实在是少得可怜。以现在手头上的这些琐碎信息别说赢得“全知全能”,就连活下来都是痴人说梦。
Daemon应该比任何人都要焦急,可他明白,单纯的焦急有害无益。“全知全能”的局势瞬息万变,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具备赖以生存的特殊能力,所以他只能时刻保持警惕,就像一个囊中羞涩的赌徒,试图在每个赌桌上捞到些好处。
“无聊。”
仅仅思索了稍许时间后,站起身的的Style也从一旁的冰桶中取出了一小块冰。在将其砸碎后,他也拾起了其中一块冰渣。紧接着,Style将那一冰渣弹射了出去。就在击中积木的瞬间,那冰渣也随之粉碎,可就此余下的劲道却大的惊人。当积木啪嗒落地的时候,倚到沙发垫上的Style也顺势翘起了二郎腿:
“该你了,甜食混蛋。”
毫无疑问,Style在这场游戏里作了弊。虽说自己尚不清楚“调整”的具体效果与限制,但凭借这一能力,Style能轻易调控由其产生的各种势能。就正面冲突而言,“调整”可谓是最为顶尖的能力之一。转而望向坐于一旁的Havoc,一言不发的褐发男子似乎默许了这一行为。由此不难看出,Havoc实则也和Style一样,在先前的行动中打了小炒。
没错,这就像“全知全能”一样,“作弊”已然成了游戏规则的一环。又或者说,库洛妮希娅之所以会煞费苦心制定了这一些列规则,又给予了“觉醒者”能力,正是为了方便他们“作弊”。兵不厌诈,既然自己从来不玩竞技体育那一套,那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于起身的同时发动“教皇”,自与那金发男子一战后,夏尔菲德就执意要自己持有这张塔罗牌。说实话,Daemon一直认为自己与该牌的相性并不算好。但作为整个“全知全能”里最为弱势的存在,Daemon似乎也没什么可推脱的。“教皇”赋予了持有者的近似炼金术的能力,而在将叠叠乐缝合至一起后,Daemon也取出了最后一块积木。
“总算是开窍了?”
“是啊,天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们两个老千惯犯打赌。”
既然敲诈友人的计划落了空,那Daemon也只得回到行动中去。在发现Veinti-Nove的行踪后,自己便断了休息放松的念头。Daemon坚信Veinti-Nove是个不会轻易出手的人,既然他敢于暴露自身的行踪,也意味着他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至于那个蓝发女子,Daemon更是对她的身份充满了好奇。Veinti-Nove是绝不会在无关紧要者身上费功夫的,所以Daemon几乎能肯定那女子和自己一样同为“觉醒者”。那现在自己所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那便是查明那女子的立场。虽然自己的目的向来明确,但机会却总是那般缺乏。就在Daemon百无聊赖并思索如何继续消磨时间的时候,他却突然听到了玻璃杯落地的声响,而且还不止一声……
不由得环顾四周,Daemon发现除了自己与两位老友外,其他人都消失在了轻吧之中。这也使得那些人手中的酒杯与酒瓶全部落下,很显然,有人开启“时之夹缝”。若这次“时之夹缝”非针对自己所发起的话,那Daemon也预感到,接下来将有他可忙的。
“Milla,能确认到是什么情况吗?”
Havoc不由分说接通了与Milla的通讯,而自己与Style也刚忙接入频道。Milla那头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她也给予了不算意外的答复:
“Veinti-Nove与那蓝发女子向千夜宅邸发起了突袭,不光如此……宅邸外还埋伏了不少威士的人。”
“也麻烦你继续保持观测了,至于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们处理吧。”与自己交换眼神后,命令Milla按兵不动的Havoc也打开平板并着手计算行程,“从这赶往千夜宅邸最起码需要二十分钟,要趟这浑水吗,Daemon。”
几番权衡后,站起身的Daemon也取走了放于一旁的外套:“希望我们赶得上,Style,一起去练练手,你应该不介意吧。”
“总比和你们两个在这无聊致死来得好。”
离开前不忘将可尔必思一饮而尽,Daemon知道若自己还能回来的话,那他就有机会“免费续杯”。
——Veinti-Nove——
失算了。
虽然Veinti-Nove很不愿意承认,但就从当前的状况看来,此次突袭的效果并不理想。他本以为只要把握住这一机会,就能重创千夜咎,可事实上,纵使千夜宅邸不设防护,其无懈可击的主人依旧是自己所无法匹敌的存在。
诗帆曾忠告过自己,千夜家上到家主下到仆从都是修为过人的武者。现在看来,她的话确实一点不假。光是千夜家的女侍就已十分难缠,Veinti-Nove很难想象,动用全力的咎该有多么恐怖:
咲音手中的红伞毫无疑问是由金属所制,然而在她的手中却仿佛不具重量的塑料泡沫。寓守于攻的咲音可谓是毫无破绽,若不是她仍念及旧情,想要站稳对诗帆来说也是种奢望。意识到实力差距的诗帆不禁苦笑,任凭绝望与愤怒将自身包裹,那个瘦弱不堪的复仇者已濒临崩溃。而早在见面的时候,Veinti-Nove就意识到诗帆的精神极不稳定,但有时,这反倒会成为一股助力……
将“蚀”横起的诗帆双目紧闭,Veinti-Nove虽不是武者,但他也能感觉到诗帆的气场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的呼吸不再紊乱,甚至越发的轻缓。伴随脑袋突然垂下,诗帆也如同一个断线的提线木偶般跪倒在地。目睹这一切的咲音本能般地想要上前搀扶,可如此蹊跷的情况却令她不得不警惕。就这样静候了数秒后,诗帆也睁开了那双令人生畏的可怖双眼:
原本淡蓝的眸子已被污秽的黑色所覆盖,而其眼眶中也没有哪怕一丝眼白。就在诗帆歪过脑袋的同时,她的脸上也扬起了一道犹如新月的疯狂笑容。如此扭曲的表情令自己与咲音为之一振。可就在自己打算作进一步确认的时候,诗帆却如同蝮蛇般探身出刀。
“什么……?”
即便咲音能在千钧一发间开伞防御,可骤然增强的力道却还是震得她连连后退。就此屏息的Veinti-Nove由此上前,对他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已不是对消音伺机偷袭。而是要确认陷入疯狂的雾久诗帆会不会阻碍自己。摇摇晃晃的诗帆看似异常无力,然而每当咲音想要组织进攻的时候,她都会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进行反应。仰身避开那迎面而来的红伞横扫,掌击地面以借力的诗帆于霎时间挥出了一道范围极广的上撩斩。面对此招的咲音急忙翻腕回击,可力道上的差距也只令她无法进一步威胁到咲音。伴随交锋的越加白热化,诗帆的身体也产生了更多且更为明显的变化:
黑灰色的纹路正在她那惨白的皮肤丧不住蔓延,越加干裂的嘴唇会时不时溢血,可这反倒成了她全身上下唯一鲜艳的色泽。与先前有板有眼的一招一式不同,现在的诗帆更像一只发了失心疯的野兽,这种完全出自本能的动作毫无美感可言,也正因如此,Veinti-Nove才会本能的心生厌恶。
被复仇念头所驱使的雾久诗帆是如此可憎又如此可悲。她的嘶吼与恸哭无异,而无力摆脱仇恨束缚的她也只得在这一泥沼中越陷越深。换做过去的Veinti-Nove或许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对诗帆的自甘堕落视而不见。究竟是什么触动了自己,直到开枪射击前,Veinti-Nove也没能得出个所以然……
乓!伴随一声枪响,被子弹击穿膝盖的诗帆也由此失衡。摔倒在地的她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走出阴影的Veinti-Nove却将枪口对准了同样不明情况的麻生咲音:
“快醒醒。”
“不要……阻碍我!”
黑色的纹路已沿着诗帆的颈项向上密布,如遭碳烤般的双手于此刻变得焦黑,在紧抓野太刀的同时,她也向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我说了,你不要插手。”话音未落,意识模糊的诗帆就再度向咲音发起进攻。她的脸上仍挂着那种令人不悦的笑容,可诗帆颤抖不已的声线却如同是在哭诉,“这是……我的复仇,这是我的宿命!”
咆哮的同时,位于诗帆腿部的创口也随之消失。当Veinti-Nove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腾空而起的诗帆已一跃跳向了咲音,而留在原地的是那个与自己左轮枪口径一致的弹孔。灌注全身之力的劈斩在红伞上激起一阵耀眼火花,双脚刚刚落地,旋身抽刀的诗帆便发起了一击角度尤其迪刁钻的突刺。咲音的剑术造诣确实在诗帆之上,可这么多回合下来,她的体力也损耗了大半。即便她依旧保持了均匀的吐纳,可其反应速度却较之前有了明显的减缓。
就此出手的话,十有八九能击中应接不暇的两人,可Veinti-Nove却迟迟没能扣下扳机。他很清楚,贸然朝射击只会引火上身,即便迟早要与诗帆敌对,也绝不是现在。只得收起左轮,瞥向围墙的Veinti-Nove发现就在自己迟疑之时,威士已完成了部署。
“Veinti-Nove,你只需负责处理掉千夜家的女侍便可,至于雾久诗帆,老朽自有办法。”
即便威士表现得信心满满,但Veinti-Nove依旧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是在互相利用,那Veinti-Nove又怎会照威士的意思行事。“蚀”只且只有一把,而拥有它的人也在将这场厮杀游戏中占尽优势。这个人可以不是自己,但也绝不能是威士.D.比利斯。
将挪回视线,Veinti-Nove目睹了发狂的诗帆向咲音发起了一次又一次攻击。完全无视自身损伤的诗帆任凭咲音对自己拳打脚踢,忍受住了这一切的她总算是找到了机会打下了咲音手中的红伞。紧接着,她将刀尖对准了自己师姐的心脏……
“得手了!”
左手推动刀柄以发起突刺,正当诗帆觉得胜负已分的时候,不再后退的咲音却用一个小碎步迎向了那把见血封喉的野太刀……
啪嗒。摆正上身的咲音没有丝毫躲闪之意,她向前探臂并由此拨向了诗帆的手腕。无论突刺有多快多准,可着力点却仅有一处。当咲音抓住诗帆的手腕时,她也顺势侧身并避开了这一致命突刺。纵使诗帆也在此刻意识到了自身处境,但未能站稳脚跟的她却对此毫无办法。就这么看着咲音的左掌推上手肘,重心不稳的诗帆就这么被咲音一把托起,而犹如布偶般的后者也随之被抬离了地面:
“抱歉。”
伴随轻声歉语,用力拽下诗帆的咲音也将她摔在满是碎石块的庭院之中。在诗帆应声倒地的同时,那些埋伏于庭院四周的傀儡也就此一拥而上,不由得抽出左轮,Veinti-Nove明白混战已再所难免。
——千夜——
疼。
刀刃切开肌肤的时候,会率先带来一阵刺痛感。也只有刀刃彻底埋入血肉后,那种堪比灼烧的剧痛才会接踵而至。雾久诗帆忍受过各式各样的伤痛,而冷兵器的切割则是她最习以为常的。诗帆一直都以为自己要自己坚持,久而久之就会习惯,可事实上,情况却并非如此。情感往往会依附在刀剑之上,且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袭向自己。并非单纯作用于身躯之上的疼痛会令自己措手不及,“月”虽能保证自己的躯壳完好无损,可自己的心灵却早已千疮百孔……
库洛妮希娅曾告诫自己,每一种能力都存在代价。诗帆也深知其存在,可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做好接受这一代价的准备。她曾无数次想要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然而每每这么做的时候,自己生性中的懦弱与优柔都会化作了最为严酷的磔罚,将自己的灵魂撕得四分五裂。诗帆多么渴望能就此解脱,但“月”的存在却让她无法得偿所愿。无法正常死去的诗帆只能在遭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后重回复仇之路,她忘不了义父对自己的恩情,可同样的,她也抹不去那份被自己极力隐藏的淡淡情愫。
深陷无间地狱者将受永世折磨,当诗帆知晓自己处境时,她已堕落至深渊的最深处。自此起,绝望彻底吞噬了自己。诗帆握住了义父的佩刀,同时也回应了那个绝不能响应的声音。她任凭那一声音操纵、扭曲、侵蚀自己,但只要能结束这永无止尽的折磨,那任何的代价她都愿为之付出。而现在,那一声音已完成了对自己的占据,就这么在下坠过程中闭上双眼,名为雾久诗帆的意识也由此消融……
“抱歉。”
已无法明白话语之意的“雾久诗帆”只觉得自己的骨架濒临粉碎,可在剧痛之后,其身体依旧能运作如初。刚忙将自己的身体支起,重整架势的“诗帆”看到了一拥而上的人群。
“别碍事!”
双目无神的人群正争先恐后的冲向咲音,他们虽都是些门外汉,但在咲音体力大量流失且人群不怕死的气势下。这个武艺过人的女侍还是因双拳不敌四手而展露破绽,当人群将其擒住的时候,被自己抬起了“蚀”也化作了一道长虹直贯人群。
喷洒而出的鲜红湿润了自己的脸庞,本以为自己能一刀结果咲音。但在最后关头,“蚀”还是没埋入她想重创者的身躯。感觉到兵刃相击的“诗帆”刚忙抽回野太刀并踢开阻挡自己视线的人群,她想趁咲音尚未挣脱前再度出手。可“诗帆”没能想到的是……除自己外,还有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打算,而且就速度来说,他要更胜自己一筹。
乓!毫不犹豫扣下扳机,位于自己身后的Veinti-Nove所瞄准的正是尚未站稳脚跟的麻生咲音。
“不!”
残存的意识令“诗帆”不住嘶吼,她本就不希望任何人插手自己的复仇,更别提,现在还有人要想篡夺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胜果。她大踏步向前,只为能截下那颗子弹,只为保证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此化作乌有。可无论“诗帆”多么焦急,她始终无法跟上那颗向咲音而去的子弹……
当!就在“诗帆”万念俱灰之时,犹如薄冰的淡蓝轨迹从咲音身前划过,而由此挡在其身前的不光是那曲度优美的日本刀,更有那个一切的始作俑者——千夜咎。
“抱歉,来晚了。”
搂住咲音柳腰的咎总是那般镇定,他的举手投足间会有那种得道武者所独有的洒脱。诗帆曾爱慕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永远坚毅的男人。瞬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一刀斩开了本可将咲音毙命的子弹,而不等后者的回答,拦在咲音身前的咎便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自己以及,以及仍举着左轮的Veinti-Nove。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会让人不禁联想到狩猎中的雄狮,换做别人的话,或许很难看出这目光下的情感,可诗帆却能感受到,此刻的咎是有多么愤怒。
“真是的,你还是那么没时间观念。”
眼看家主到场,遍体鳞伤的咲音也总算是喘了口气,两人之间的默契是诗帆一直以来都无比羡慕乃至嫉妒的。而面对咲音的抱怨,咎也只是轻轻道了句: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在点头认同后,咲音也退到了咎的身后。面对他的缓步上前,“诗帆”发现自己竟止不住地在颤抖。兴奋、期待、愤怒、厌恶,这些好似不相关的情感正在自己的胸膛中反复激荡。她告诫自己,此刻已无需遏制,既然复仇的终极目标就站在自己身前,那就要不顾一切的大开杀戒。就此快步上前,“诗帆”还不忘白Veinti-Nove一眼:
“下次你若再敢出手,我就先斩了你。”枪手虽没有答复自己,但依旧举枪的他早已表明态度。若不是情势所迫,诗帆定会转身反扑Veinti-Nove。而这话一出,那些傀儡也知趣般的让出了一条路,“又见面了呢,咎大人……而这次,我定会履行誓约,将您的首级斩下。”
对此不为所动的咎并没表露任何想法,在驻足后,他也默默将“雫”收入鞘中。前迈一步并随之躬身,将头缓缓抬起的他扫了一眼自己以及其他闯入者:
“千夜咎,参上。”
话音未落后,咎也如狂风般迎向了蜂拥而至的人群。“雫”在他的手中堪比活物,他所勾勒出的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斩切轨迹。由咎所挥出的斩击是那般势不可挡,纵使所有的傀儡都持有兵刃,可无论速度还是技巧,他们都无法与咎相提并论。刺入喉结的刀刃见血封喉,于血雾四溢间侧身,那道犹如流星的淡蓝色的轨迹也随之斩杀了数名傀儡。“诗帆”虽知晓千夜咎的强大,但此般身手却是她不曾见过的。咎所展现出的那份飘然与洒脱可谓是武者的毕生所求。达此境界的他甚至还更上一层楼,因为无论斩杀多少敌人,咎的气息都是那般稳定,情绪也未发生过变化。他既冷静又自信,这也令“诗帆”心生恐惧,仿佛自己所要面对的并非武者,而是一名挥舞刀刃,大杀四方的无上尊神……
“接招!”
于胸膛熊熊燃烧的无名之火促使“诗帆”做出了最为错误的决定,她剥开人群冲向了咎。本以为自己能借势占得先机,但迎面而来的寒芒却斩断了这一念头。将“蚀”横起的“诗帆”刚忙转攻为守,这一举措虽成功抵住咎的横斩,可交锋的节奏也就此拱手相让。站稳脚跟的“诗帆”并不甘示弱,她想要重夺主动权,然而急躁与愤怒却令她的挥斩满是破绽。在斩击遭到偏斜后,旋身的咎甚至还顺势踩下了自己野太刀。
短兵相接中最忌讳的便是兵刃受制于人,清楚这一要点的“诗帆”刚忙向后抽刀以备重整架势。然而一时的慌乱却令她的动作没了轻重。踩剥开人群的诗帆笔直冲向了自己,愤怒在她的身上显露无遗。被“恶鬼”所驱使的她已完全忘却了师父所传授的剑法。无论迎面而来的突刺有多猛烈,在自己看来,一旦丧失人性,其剑术都会显得无比拙劣。启动“太阳”的咎于瞬间跃至诗帆面前,由此挥刀,避之不及的后者也只能举刀格挡。
乓!完成格挡的诗帆没有丝毫退意,她想要就此反击。可过分勉强的斩击却让她暴露出了更多的破绽,踩下“蚀”的同时送出一记刀柄推打,趁诗帆反应未及,旋身的咎也顺势将其踢至一旁。眼观六路的咎扫过了埋伏于一旁的枪手,识破其目的的咎在完成“跳跃”后当即挥刀,而他也成功再度切下了那颗向咲音射去的子弹。紧接着,他听闻到了从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复仇心切的诗帆是绝不会放过这一机会的,而身前的那位枪手也配合诗帆架住了自己的兵刃。两人配合虽称不上默契,但还是成功限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只不过,他们所能限制自己的也仅有这一瞬间。
“太阳”在咎的掌控下成了可攻可守的强大存在,借助“太阳”之力的他能进行空间跳跃。即便其存在各式各样的限制,可咎还是用得得心应手。在诗帆出刀的时候,他也跃至了两人的正上方。借助下落的冲击力,咎也随之挥出了一道威力十足的劈斩。即便枪手与诗帆同时防御,可余下的力道还是将两人一并击退。就这么站在包围圈的正中央,重整架势的咎已做好了以一敌百的准备:
“稍等片刻,诗帆。”任凭刀刃上的鲜血滴落,即便屠戮再所难免,咎也不会沉沦其中。不再迷惘的他将“雫”横起,其刀尖所向正是邪魔的所在之处,“你心中的恶鬼,由我斩杀。”
就此宣言,淡蓝色的轨迹也应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