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暗地里叹了口气,觉得应该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也太草率了,首先,甄丰虽然对莽贼有意见,但毕竟他是莽贼的从龙之臣,又负责监视天下之职;其次,若挑拨成功还好,万一失败,我们就被他一举而擒,到时被他就将我们拿去,给王莽邀功都难说啊!”
“你说的对!前段时间我发现未央宫各城门附近有不少细作,看来甄丰早已将我们当成了心腹大患。想必诸位宅院附近也布了不少眼线,他们似乎一直在寻查谁与宫里之人联系过,又说了些什么话!”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玄不无忧虑地说道:“的确如此!我此次来参加聚会,就换了三次马车,拐过四条街。在座诸位,若谁不小心,被御史台鹰犬跟踪至此,那我们都要倒霉了!”
“这倒不怕,我们有人专门处理跟踪之人。御史台的人,寻不到这附近的。”那个浑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怕什么,就让御史台的那些蠢猪去查也没关系,他们不是一年来一直也没有查出什么端倪来吗?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我们身上也好,倒是方便麒麟才子便宜行事!”那个嘶哑的声音道。
“英雄所见略同,到现在为止,他们根本不知道麒麟才子到底是谁,究竟想做什么?”那个厚重的声音响了起来,“况且,莽贼的目标是‘会任门’,而不是我们,他们至今也不知道,我们与‘会任门’关系不大!”
“那匈奴呢?我听说当年车师国两位王爷被莽贼所诛杀,知单于可是大怒,不知我们是否可以利用一下?”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最近他们那个细柳营好像在三辅地区又在活动了!”这个声音以前赵玄似乎从未听到过,难道又有人加入了吗?
“怎么着?你想要学卫宝、卫玄那两汉奸,私通匈奴,引狼入室,挑起两国的战争?”那个尖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们就算是败,亦要光明磊落,绝不可做那些卖国求荣之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个嘶哑的声音道,“引狼入室之事,我坚决反对!”
“那翟义那里呢?”赵玄道。
“翟义乃翟方进后人,他倒是一片赤诚,若能让他与梁王配合起来,一起起事,对我们倒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啊!”那厚重的声音有点兴奋。
“八字还没一撇呢!”一个嘶哑的声音道,“麒麟才子那边最近有没有下一步行动的部署啊?”
又是一阵沉默。
麒麟中人唯麒麟才子马首是瞻,麒麟才子的指令并不是由某人专门传达的。在这宅院的地下室里之人,起码有一半都传达过麒麟才子的指令。麒麟才子的令牌在谁手里,谁就是麒麟才子的代言人。而传递麒麟才子的消息,按规矩要将这令牌放置在地下室里。等下一次集会的时候,令牌会出现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这次有没有人手里有麒麟令牌吗?”那个嘶哑的声音问道。那个尖锐的声音道:“难道这次麒麟才子没有什么指令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他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就按自己的意思来行事吧!各位,我们最近需要多打造一些兵器,以备不时之需啊!”
那个浑厚的声音又道:“那些灰衣卫,我们这里可有谁已经查到了他们的下落了吗?”
那个尖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红阳侯王立究竟有没有死?我亲眼看到他喝了药后被人带走了?”
……
半个时辰后,地下室里的人一个个都离去了。赵玄是最后一个走出宅院的,此时已经是天空星罗棋布。宅院门口,一个瞎子撑着竹竿,“哒哒哒”得往回走,赵玄回头一瞅,只见那瞎子左眼套着一个黑皮罩,右阳浑浊无比,这处宅院由他看家护院,之前红阳侯王立也在此暂住过,不过自他被抓后,平时这里就只剩下瞎子一人了,瞎子正是当日送王立去长乐宫的车夫,本应被问罪伏诛之人,竟被少傅甄丰莫名其妙地放走了,就在赵玄走过去那一瞬间,瞎子的带着黑皮罩的左眼突然一亮。
宅院旁边有一个桑园,桑园里荒芜人烟,显得有些荒凉。赵玄实乃老臣,他有个侄子唤赵羡,还有个弟弟唤赵充,他原做到京兆尹之职,建平二年迁御史大夫,秩二千石官,元始年间,御史大夫被取消,并入御史台,他因得罪过安汉公,被贬为太中大夫,这才加入了这个神秘的组织里。他一直恨王莽,想要自己雪耻的几率较小,不如报团取暖。可他也一直担忧:谋反、宫变的成功率又能有多高呢?但是这群人,却都是朝廷精英,而且组织严密,行事小心,相比自己独干,要靠谱得多,况且还有那个麒麟才子的神秘高手。赵玄走了好一段路,终于看到明光宫了。
赵玄原为少府,建平二年四月,被拜为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字子元,杜陵人,为人仗义又喜爱交游。后来傅太后指傅晏和丞相朱博、御史大夫赵玄共同弹劾傅喜,要哀帝把傅喜也废为庶人。孝哀皇帝还算清醒,猜到这几个人是受傅太后指使的,就让人去调查,一查发现果然是傅太后在指使证据确凿。这下傅太后让人抓到了把柄,这是外戚干政,诬陷大臣的恶性事件,顿时朝野震动,满朝文武纷纷要求严厉处置三人。最后朱博被逼自杀,赵玄减免死罪,傅晏被削减四分之一的封邑,傅氏的权势受到严重打击。
上党号称天下之脊,俯瞰中州,肘臂河东、并州,则谓秦朝、晋国咽喉也,有道是雄藩上党,形胜居然未易京;南睨河山俱在下,宵看星汉只疑平。当年白起与廉颇对峙于上党史南界相持三年之久,后来赵王中了离间计,换了赵括上场才有了长平惨败。长子城乃上党郡治,素有“青椒之乡”,位于上党盆地西侧,东望太行山、潞州郡,西枕太岳山、安泽县,南接高平、北毗县。
当年鲍宣被贬黜后,携全家定居于长子县,因为离老家远,只每年冬天带着鲍永等人回一趟老家高城,平时清闲时,鲍永常研习欧阳生的《尚书》,去西面发鸠山捕鸟、打猎,去精卫湖捉鱼,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活。
上党太守苟谏与鲍宣是老友,及至鲍宣因“吕宽案”被下狱,自尽后被移棺葬于南鲍村,自此太守苟谏就像关照亲子一样照顾着鲍永。鲍永在苟谏手下任郡功曹,闲暇时还跟着苟谏一起骑马去城西约二十五里的地方,拜访过一个村子。
(注:鲍宣,原为孝哀帝时的御史大夫,后被贬黜,孝平帝时,因“吕宽案”下狱而死,其子鲍永为王莽忌恨,多次派人诛杀,因太守苟谏相助都无恙,新朝灭亡后,为更始朝所重用,建武帝时,他升迁为御史大夫,秉公执法,名留青史。)
村子西靠精卫湖,东临羊头山为屏障,进村的路有暗哨把守,两人进村要征得族长同意才可。郡治与族长相熟,报了姓名后,暗哨报给里长,里长派出一辆马车接两人进村。两人在族长家里吃了一顿午膳,有猪头肉、炒饼,但让鲍永惊讶的是,族长家的午饭很讲究,碗筷也是金银器物,侍女上菜,也是躬身施礼,才端上桌,这些礼仪是民间不具备的。吃完饭后,苟谏告诉他,这里长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先祖乃商纣大臣辛甲,是古老莘国之后,可追溯到周朝初年,辛甲去殷至周,事文王、武王,任长史,后随族人被晋国所吞并,秦汉时期,其后人为避战祸迁于此,其族长乃辛甲嫡传之后。对于此,鲍永惊愕无比。
辛族长有一义子,名曰辛乙,原为陇西冀县辛氏后人,后逢大难,全族仅他一人得脱,被称为“冀县孤儿”。辛乙见了苟谏,闹着愿到太守家里做家仆,苟谏见辛乙为人本分,就答应了。
不过令鲍永感到惊愕的是,他听说辛族长还是一位方士,擅长占卜。吃完饭后,族长占了一卜,忧心忡忡的对苟谏说:“你朋友印堂发黑,看来要出事情了!”苟谏将此事说于鲍永听,鲍永根本不信,直到苟谏提醒他别忘了你父亲之事。鲍永才似有所悟,将弟弟鲍升托付给苟谏,留在太守府中,由苟谏亲自照顾,而鲍永小心在意周遭动静,平日里除当差外,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中常侍王闳一人离开京师后星夜兼程,赶往上党长子县,多番打听后,才知郡功曹鲍永现在住在位于长子县城南面的一处宅院里。于是就去拜访他,交谈中,王闳将那个汉帝亲赐的铜管也交给了他,让他翌日跟着他一起进京觐见陛下。鲍永闻言,感觉不妥,正要反驳,却听见养在耳房里的鹦鹉发出聒噪声:“贵客请进!贵客请进!”他瞧了一眼王闳,心知那族长所卜之事可能真要发生了!鲍永对王闳说:“长官,一路辛苦了!此番来长子县,途中可曾被人跟踪?万一歹人闯进院来,可不好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