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原涉
他心心念念得欲以此人制衡太保王舜的图谋也落空了,他望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唏嘘不已,对于功亏一篑的结果,他是不会黯然接受的,麻袋还有余温,说明李由逃走的时间并不长久,现在还有可能追得上他。当即他转身出了院落,仔细查看着宅院墙外的地面,却见墙根下有一大滩泥沙刮擦的痕迹,这应是李由翻墙而出从墙上坠落地面时留下的痕迹,他又朝附近的荒草地望去,却见荒草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他当即令麾下那些骑士沿着遗留下的脚印去追李由。
一路追击的骑士们,发现脚印指向前方的一片植满松柏的树林,他们奔到树林跟前,脚印却失去了踪迹,这说明李由必隐匿在这片松柏林之中。神秘人当即令骑士们下马进林,搜索李由。众人分成数组,在树林里拉网式地搜索着,一个角落也不曾落下。此时攀在一棵松树上的李由满怀忧虑地看着树下四面而来的追捕者,他们一棵树挨着一棵树搜过来,转眼之间便来到了他藏身的柏树之下,一名军士抬头朝他栖身的柏树上瞧来。正当他以为自己已被他发现时,突然一道黄黑相间之物从柏树上蹿下来,直奔那军士面门扑来,他赶紧低下头,那物“噌”得一声从他头顶心上纵了过去,又听“哧溜”一声他头上的方巾被扯了下来,束发也披散了开来,那军士赶紧去摸散乱的束发,一时狼狈不堪地朝另外一侧灌木走去,可那物却抓着方巾蹿到地上,往林中直奔而去,众人这才看清此乃是一只花栗棒,花栗棒也称花鼠,因体背有数条明暗相间的平行纵纹而得名,平时会爬在树上吃核桃、杏、苹果、梨子等。
“原来只是花鼠而已,瞧把你吓得!”“怂货!这么只小鼠也把你吓得够呛!”“怕啥,要是给老子撞上,老子定将他活剥了吃!”众军士都“嘿嘿”笑着,挖苦奚落着那名一脸狼狈样的同伴。可他们的头领,也就是威逼任云去劫持李由的那人,却似乎瞧出些不对劲,立即呵止众人哂笑,只听他道:“花鼠从树上纵下来,我不觉得奇怪,可它怎么会扯下活人头顶的方巾呢?莫非此花鼠被人驯养过不成?”
众人哑口无言,他抬眼瞧了下四周,见并无异状,又道:“继续加大力度搜寻,每一棵树都要瞧清楚,树冠枝丫上树叶后有没有藏匿人,务必抓到李由为止。听明白了吗?”众人轰然应诺,随即又分头搜寻起来,这次搜寻得更为细致,更为周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有一名军士搜到李由藏匿的那棵柏树之下,他正抬起头朝浓密的树叶瞧去,就听见树林里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只见密林之中突然飞来数群黑色的动物,近了细看,才发觉是一群燕么虎子。燕么虎子也称燕么虎,身体小,外形似鼠,是北方分布最广的蝙蝠,背毛灰褐色,腹毛浅棕色,耳短而宽,傍晚和黎明成群结队外出飞行来,飞行速度极快,以捕食蚊、蝇、蛾类等昆虫。一般蝙蝠是不会随意攻击人类,可这些燕么虎子却扑棱着翅膀,追着众人飞,跑得慢的人还被燕么虎子的牙齿给噛咬了,一开始众人被燕么虎子追着,忘记了拔剑,惊慌失措,到处乱蹿,毫无章法,可只听头儿喊道:“不要慌张!快拔剑!将它们赶走!”
众人这才都拔出了铁剑,他们猛砍着燕么虎子,顿时有很多黑血溅得众人满脸满身都是,身上满是血腥味,地上也躺满了蝙蝠。人蝠厮斗了约莫二刻钟才止,众人虽也狼狈不堪,却似乎没都在,正当头领下令继续搜索之际,却听见有几名军士呻吟起来,原来他们刚才跑得稍微慢了些,脸上、手上被燕么虎子给噛咬过,头领上来一一查看,只见被咬伤之人的脸上、手上留下了红肿、撕裂伤口,伤口周围有青紫的血迹,那些人先感觉皮痒,饨痛、针刺感,随后创口起了水泡,不久便头痛起来。头领知道,这些人已经中毒了,手下二十人中,有八人被咬伤,此刻众人士气低落,加上天色已晚,已没有了继续再搜寻下去的心气了,最关键是他觉得燕么虎子怎会大规模地袭击人类,此事非常蹊跷,却一时想不清背后隐情,只得先让伤员骑马回去,剩下之人守着树林,等天亮之后再进林搜寻。可那么一大片松柏林却只有十余人看守,又岂能防得住李由呢?树上的李由目睹了人蝠厮斗的惨烈场面,他也弄不懂燕么虎子怎会突然袭击王寻等人。不过此刻不是细想之际,李由知道,等天亮之后,王寻必会再进林来,到时候就没有今日的奇遇了,于是当夜偷偷摸出林去……
王寻终于没有抓到厨子李由,他没有像太保王舜那样,麾下有“灰衣卫”那种私兵可调集,也不敢调动中垒校尉的军士去大肆横索御厨李由,更不敢将此事告知王舜,因为王舜曾和他讲的原话是:大事一旦成功,立刻除掉御厨李由,以免夜长梦多;万一此人不慎将真相透漏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可王寻却不想李由死,想将李由单独关押起来,以此为筹码来要挟王舜,却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树林之中哪里来那么许多燕么虎子,敢情方圆百里的蝙蝠都飞来袭击他们,以致才逃走了李由,他不免长长叹了一口气:天不助我而助他!
在茂陵一座豪华的大庄园,那是一栋三进带东西跨院的大宅邸,里面正住着大侠原涉和手下宾客。一条宽敞的、铺着石子的硬质路面通到庄园门口。庄园之外,果木成林,树木侧旁则是田亩阡陌相连,种满了黑豆、黄豆植株,有大奴在田间劳作,洼地开发成养殖鱼赢的陂地,还有放牛马的小牧场。这就是典型的大庄园经济,也可以说,豪强控制了汉朝的经济。
在这座宅邸后院的一座二层小楼的正房之中,原涉正与一人说着话。
……
“前一日伏羲刘歆先献上那瓶椒酒,内侍曹公公让汤官饮监先喝了这椒酒,结果第二日也没有啥事情。于是打算当日晚上,先帝便与王皇后一起喝此酒来助兴。”那人缓缓说着,像在述说着与他无关的故事一般,“而鄙人则趁着先帝用膳的空隙之际,偷偷将少量鸡目珠粉尘散尽那瓶椒酒中!那鸡目珠粉尘散在酒水中,不但喝不出异味,过后也不会有症状出现。酒水乃伏羲刘歆送去的,太皇太后就算要怀疑,也只会怀疑伏羲刘歆,而不会怀疑到鄙人头上!”
“果然是一条瞒天过海、声东击西的毒计!”原涉问道,“这么说,他们是用鸡目珠毒死的先帝?”
“鸡目珠粉尘散化在酒水中,不但喝不出异味,过后也不会马上有症状出现。吃下此粉尘之人直到数日之后才会毒发毙命!”那人点头道。
“好可怖的毒药!真是杀人于无形啊!”原涉脸露惧色,“此毒又是从何而来呢?”
“此毒乃是从岭南一带找来的!”那人回忆着,“一个叫苏宏的方士亲自前往岭南,深入大山,从某个南蛮部落族长那里寻来的!”
“苦心孤诣!此乃蓄谋已久的毒计啊!”原涉又问,“伏羲他们果然是够狠的啊!”
“王临只不过是一傀儡而已!王家之人才是罪魁!”那人不以为意。
“不错!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被世子、太保等人给推到了戏台前面!”原涉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至今也想不明白,王寻他为啥要费那许多工夫来抓你,而不是直接将你……”
那人闻言,双眉微蹙,半晌,才道:“或许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过还有一事,小的也一直想不透?”
“何事?”原涉问道。
“当时我被王寻他们堵在了树林里,眼看要被发现之际,先有一只花鼠从树上突然蹿下去,惊扰了搜寻之人的目光,后又有成群结队的燕么虎子大肆袭击王寻手下之人,这才使我逃了出来……”那人续道,“那花鼠似有灵性,在我被察觉当口却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而燕么虎子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况且此次竟飞来如此多的燕么虎子,我也是头一遭见到,它们就像是被人驯服过的宠物般,分进合击王寻等人,颇有章法……”
“李贤弟是说花鼠、燕么虎子是被人驯养着的?”原涉狐疑道,“那此人又是谁呢?皇天之下,谁又能通晓鼠类的语言呢?”
那人不免摇头道:“这恐怕将成为一个永久之谜了!”
正房窗外的草丛之中,正伏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原来是朱鱼,少年朱鱼乃是西河游侠郭翁中的徒弟,也追随在原涉大侠左右,因为年龄不大不易引起怀疑,他常会被原涉派出去打探消息。此刻他将原涉与御厨李由聊天隐秘的话语听了个囫囵吞枣,不过朱鱼毕竟是负责打探消息的探子,记忆力却是极好的,这些话听一遍都记在了脑海之中。见李由从房中出来,去西厢房收拾行李,欲离开高陵远走高飞。因窦友时常找原涉帮忙打探消息,而结识了他身边的朱鱼,两人不久就熟络了,后来竟成了朋友,朱鱼思来想去,觉得应将此事告诉窦公卿,打定主意之后,他便偷偷地出了宅院,朝着京师长安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