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行刑的百姓人山人海,将周边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诚然,近年四时不正,灾疫横行,时不时传来某地贼人作乱,盗贼横行的消息。但在大汉帝国的首善之地,天子脚下聚众谋反,这对京城内的老百姓来说还真是个新鲜事。
有人对这群造反之人痛骂不止,有人对其摇头叹息,有人则是毫不在意。
不时有人向西边望去,看着直耸入云的城楼和巍峨宏伟的城墙,心中不禁纳闷:这是能被攻破的吗?
狂风吹动血红的“汉”字大旗,发出哗啦哗啦的凛冽声响。
细碎金属撞击的声响起,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民众们趁着脖子向第一批即将被斩首之人看去。
一双双沾满血渍的脚板,铐着沉重的镣铐,被拴着连成一串,踩在冰冷地面上,拖着沉重步伐缓缓向行刑台上移动。
在囚犯队列的两边,是顶盔贯甲手持长戟的大汉羽林军士兵。
直到囚犯们跪成一排,士兵们才退后一步,为刽子手让出身位。
犯人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根本认不清原本面貌。
每个人都是一脸麻木,恍如梦中。
他们刽子手被剥去外衣,内衬上同样血迹斑斑,但通过其纹理仍能看出是珍贵的锦缎布料。
血迹斑斑的断头砧放置在每个囚犯面前,原本在断头砧前应当摆放一箩筐用来盛装掉落的人头,但考虑到处斩人数过多,干脆就扯掉了。
又等待了一小会儿,一个稍显尖细的嗓音从东市旗亭楼上响起,回荡在广场上的官兵、囚犯与众多看客的头顶上方。
“天子亲诏,三公、司隶案,验查宫、省直卫,有事张角道者,斩——!即刻执行,钦此!”
宣读皇帝诏令之人正是小黄门蹇硕。
随着“即刻执行”四字出口,刑台上的刽子手从囚犯的身后一脚踹向他们的肩膀,将犯人的上身踩在砧板之上。
囚犯们侧着脸,脑袋贴着砧板,眼睛只能看见砧板旁边粗糙的刑台木头地面。
他们用余光能看见刽子手的影子。
他们也能看见,刀影离开了刽子手影子的肩膀,被刽子手影子的双手紧握着,用力向下一挥。
噗嗤!
鲜血飞溅。
在看客的欢呼声中,沉重的头颅滚落一地。
一批又一批,一颗又一颗,东市内人头滚滚。
长长的囚犯纵队不住缩短,一轮又一轮的斩首,仿佛无休无止。
原本还会发出欢呼的民众,在这一轮又一轮的处刑过程中也逐渐麻木,呆呆地看着人头滚地。
广场上万马齐喑。
洛阳城内,司徒府中,司徒袁隗正在与前太尉杨赐对弈。
“这次的动静是不是有些大了?”
杨赐漫不经心地问道。
袁隗笑了笑道:“大吗?若是够大,伯献的上书还能被陛下视而不见?”
“那也不该如此。次阳啊,你这是在动摇国本!”
杨赐的语调升高了些许。
“动摇国本吗?伯献以为,这大汉的本,还需某来动摇吗?你我姻亲之家,三公之族,这大汉的本就是咱们两家。”
杨赐摸向棋子的手停了下来,他缓缓起身。
“杨家是大汉的杨家。”
留下这么一句话,杨赐拂袖离去。
袁隗倒也不在意,“哼,你杨家不要,我袁家可要得!”
杨震性烈如火、杨秉刚正不阿、杨赐犯颜直谏,杨家祖上各个都以大汉重臣自居。
袁隗也早知道杨家“愚忠”,终究是迈不出那一步,提前与之联姻,成为利益共同体,免得到时杨家做出什么蠢事出来。
杨赐作为杨氏话事人,在发觉不对劲之后曾言辞恳切地上书天子,希望刘宏能够提早防范太平道众。
奈何刘宏登基以来,叛乱太过频繁,但每次都能轻松镇压,不由让他失掉了戒心。
心如死灰的杨赐也只能选择辞官,保留自己最后一份忠节。
他已经老了,累了,也看透了。
杨氏下一辈中的杨彪是袁逢的女婿,这朝堂终究是要被袁氏统一的。
是年,弘农杨氏正式退出政争,大汉朝堂彻底沦为宦官与袁氏的战场。
三月初三,得知战况之紧急的天子,任命外戚何进为大将军,将京畿地区的防备工作全权委托。
伊洛平原关隘众多,北面有连绵不断的北邙山,再往北有天堑黄河。
平原自西往东,分别有崤山、熊耳山、伏牛山脉、外方山脉、嵩山山脉,在这些群山中有京畿八关隘——函谷关、广城关、伊阙关、大谷关、轘辕关、旋门(虎牢)关、小平津和孟津。
朝廷在这八个重要关卡一一设置校尉官,分派军队驻守。
三月初五,天子召集群臣,寻求解决意见。
北地太守皇甫嵩认为应当解除党禁,将少府、西园中的钱财、马匹分赏将士以提振士气。
与此同时,要求解除党禁的上书如同雪花般落在天子案头。
内外交困,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天子此时的处境再合适不过。
天子笑了,他真的笑了。
他在笑自己,堂堂大汉天子,竟然落得如此境地,竟然无法控制国之子民,竟然难逃成为傀儡结局。
他叫来刘洪,询问道:“朕决定同意解除党禁。”
刘洪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并不意外。
“臣能为陛下做什么?”
“解除党禁后,便是推举有能之士率军平叛。爱卿可愿为朕分忧?”
“臣,万死,不辞!”
天子负手而立,淡淡道:“谏议大夫朱儁、北地太守皇甫嵩,他们都会率军出征。爱卿的学生是冀州常山人士,朱刺史在广阳也可为汝奥援,朕希望爱卿可以扫清冀州叛军主力。”
“臣,必不负所托!”
刘洪再叩首。
两日后,天子下诏,开党锢,任命御史大夫刘洪为北中郎将,持节,总领北军五校(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将士,及幽、冀兵马,前往冀州平定叛军主力。
谏议大夫朱儁为右中郎将,与北地太守左中郎将皇甫嵩镇压关东叛军。
然而,就在大军即将出征之前,皇甫嵩的护军司马傅燮向天子上书称,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希望处斩十常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