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李寒崖倒抽一口凉气,隐隐感到一阵牙疼。
本来他的计划是,以抄诗在文坛立足,以人造味精和蛋炒饭在各位大佬心中立足,扎稳脚跟,出将入相,走上人生巅峰。
现在看,人前显圣,是取死之道啊...
万一跟哪个文抄公撞了诗和点子,哪怕自己有《仙录》屏蔽问心,也难免引人怀疑。
“看来以后装逼需要格外注意了啊。”李寒崖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
如果不是碰巧打入了这钦天监内部,又有《仙录》这个外挂隔绝探查,自己怕不是在哪个郡县混的风生水起,然后被钦天监查水表,连怎么被发现的都不知道。
思绪纷呈间,秦继已走到那具尸体前,手掌平握,端着一个不知从哪摸出的坛子。
坛子内部起初传出了低沉的呜咽声,随后这声音逐渐变得尖利,化为一串混乱而恶毒的咒骂。最终,这声音演变成了绝望的尖叫和歇斯底里的叫喊。
秦继完全对那声音置若罔闻。
老科学家了。
“......”
虽然知道里面装的是厉鬼,但李寒崖仍旧不可抑制地嘴角一抽,霎时凝心定身,只在一旁继续看秦继操作。
“这次需借得些辅助。”秦继喃喃自语。
片刻之后,只见他淡淡一笑,脚下紫色光华闪现一瞬,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盒子。
他左手拖着漆黑如墨、不着任何装饰的奇怪盒子,右手只轻轻一敲,表情忽地凝重起来。
他向后退了两步,沉声说道:“今日我特意从大库中借出了一物。寒崖师弟,你需站远一些……对,至少一丈之外。”
李寒崖瞧了眼那盒子,心中莫名狐疑,不禁又多退了两步。
一丈半。
秦继在原地稳住身形,右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法阵,低声吟诵:“丁字四五一号,听吾敕令,启!”
盒子猛地开合,一件官服从盒中悠悠飘了出来,在秦继气机的催动下,缓缓落在那具尸身上,只留一张苍白的脸庞露在外面。
紧接着,秦继面色平静地端起已经转为低声咒骂的坛子,双手扶住两侧,将其端端正正摆在了尸体的肚子上。
“仪式感这么重?”李寒崖看着秦继没头没尾的操作,腹诽了一句。
然而,转瞬之间,那件看似普通的官服突然无风自起,瞬间化作了一道虚幻而透明的光影。与此同时,坛子轻轻一震,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开始如沉入深水般,徐徐没入官服之中。
那具尸体仿佛遭受电击,身体剧烈地痉挛了起来,双眼猛然睁大,如同铜铃般凸出,几息之后,复又僵直不动,陷入死寂。
咒骂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变得模模糊糊,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嗯...看来还是不行啊。”
秦继面露失望之色,手指轻轻往那尸体额头一点,咒骂声瞬间停歇。
他双手并拢,再次念诵道:“丁字四五一号,听吾敕令,收!”
那罩在尸身上的官服剧烈颤动了两下,随即鼓荡起来,自行飞入漆黑的木盒中。
李寒崖看的满头问号,这场景过于诡异,完全不知道秦继在干什么。
他组织下语言,询问道:“秦师兄,这是...”
听到呼唤,秦继缓缓转过身来,面上仍带着沮丧之色,他叹口气,缓缓说道:“哎,师弟,你不知道【人字诡物】吗?”
不等李寒崖再次开口,他在房间中踱了两步,烦闷的心情似乎舒缓了不少,继续说道:“【天字灵物】乃是天地自行孕育的法宝,编号为甲。【地字奇物】为各种原因凝聚的次等灵宝,编号为乙。而【人字诡物】,则是故往王侯将相身体或随身物品所化,在具备神异的同时,常常伴随着副作用,编号为丙和丁。”
听秦继解释完,李寒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那这件是【人字诡物】了?”
“正是。此物乃前朝一名官员的官服所化,能将任意两件物体合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无法分开...我本想用它将厉鬼魂魄和这具身体粘合在一起,看能否让死人复生...”秦继喃喃说着,脸上复又出现灰败之色,衬着他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与那尸体有几分神似。
在这七月的下午,李寒崖遍体发寒。
这个世界虽然看起来十分正常,但却又在一些地方处处透着邪门。
同时,他心中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只是苦于不能向国子监的师长和同僚开口询问。
想到秦继似乎跟楚祭酒早就相识,或许...可以问他。
“秦师兄,我还有一个问题。”
“师弟但说无妨。”
李寒崖斟酌几息,这才问道:“国子监,是什么时候成立的?科举取士,又是何时开始的?”
“嗯?你不知道?”秦继猛然抬头,眸子里映出他的淡然自若的脸。
“过几天监里要考试,我自小在边远的越州长大,对这些掌故知而不精,怕是贻笑众人,冒昧恳请师兄解惑。”李寒崖抛出早已想好的理由。
秦继心思正在实验上,也不疑有他,露出一个“我懂的”的表情,絮絮叨叨道:“嗨,这国子监也不过出现百余年时间,是本朝一位大儒一手建立的。他修的文心好像是什么【平等心】,不仅开设了国子监,还要搞科举...”
秦继连珠炮般说完,才后知后觉对方也是举监生,尴尬一笑,找补道:“当然,寒崖师弟出类拔萃,自是不同...”
李寒崖这才恍然,钦天监那种对国子监似有若无的敌意从何而来。对封建王朝来说,讲究尊卑有序,什么【平等心】,这可是动摇国本的玩意儿!
可以先元婴带动后元婴,可以先当官带动后当官,但绝不能一起元婴、一起升官。
自穿越以来,他一直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那便是,这方世界大抵等同于前世的两汉魏晋,但却出现了科举这种违和感极强的东西。
不是一个时代的。
原来是某个大儒提出来的。
“那位大儒后来怎地?”李寒崖眸光一闪,追问道。
“嘿,被皇帝砍了脑袋呗。”秦继一边鼓捣着尸体,一边说道:“他那【平等心】要是当真修成了,那还得了...他虽被杀,但这国子监却保留下来了。当初监正也是中意楚云白的,她在望气方面极有天赋,可惜她非要修儒道...”
悠悠说完,秦继眉头一皱,发现自己好像又呲多了,闷闷道:“嗨,今天是怎么了,我又说多了。”
神通竟然能影响现世规则?得到这个重要信息,李寒崖念头急转,隐约有了些明悟,“嗯...科举,国子监...那位大儒,有机会的话,找一些他的存世之作看看。”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秦继终于收拾妥帖,信步走到李寒崖面前,声音放低,“师弟还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李寒崖看他眼神浮动,面露期冀,知道他是想偷偷学习物理知识。
但自己可不想出现在这具实验台上。
他深深叹口气,劝道:“师兄,我还是觉得你的法阵更有研究前途啊。你可听过,破碎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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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完秦继,李寒崖叫了马车,回到国子监。
还没进门,目光便撞见一位同僚,浓眉大眼,面庞宽阔,肤色呈现出健康的黝黑,身穿儒衫,却给人一种老农民误入文士群中的突兀感。
踏过门槛,那人便大步走上前来,热络呼唤:“寒崖兄,好久不见。”
李寒崖恍惚了几秒,思绪飞转,这才想起,这人叫赵安世,就是那个诗写的好的第四名。
按住心中疑惑,相互见了礼:“安世兄。”
考虑到对方是丞相之子虞子期的座上宾,李寒崖有点怀疑是不是来仙人跳的。
“我听赵监丞说,你被请到钦天监了,便在此等你。”赵安世是个自来熟的,捏住他的臂膀,喋喋不休起来。
李寒崖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嗯...不知安世兄有何见教...”
赵安世笑了笑,拽住他衣角:“是这样,寒崖兄的诗才,我颇为钦佩,在监内也小有名气。今天太子殿下举办了一个小型诗会,我便想着邀你同去。”
李寒崖一楞,表情瞬间凝固。
才看到一个穿越者的悲惨命运,你就让我去作诗?
但是不作好像也不行。现在宣布封笔也有些突兀啊。
“怎么,寒崖兄?”赵安世看他表情一僵,以为他是太过惊喜,露出关切之色。
毕竟,能攀附本朝太子的机会着实不多。
李寒崖谢过对方,道:“没什么,请安世兄引路吧,我只是越州山野之民,还请多担待些...”
如果当场拒绝,怕不是要惹上对太子不敬的罪过。
同时,心中暗自嘟囔:“【孤鸾】好像也是王公贵族,不知道能不能撞见她。不过,也没看清她的脸,撞见也认不出吧...”
......
赵安世引着李寒崖一路向北,直向皇城走去。
沿途,他们遇到了不少禁军守卫,但每当赵安世出示请帖,守卫们便纷纷放行。
禁军士兵似乎对太子的风流雅趣早有所闻,知道他喜爱诗词美酒,又看两人是国子监学生,即便在执行盘查,态度也颇为客气,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
两个时辰后。太子府上。
“哎,只顾沉迷于傀儡的制作,竟然不知不觉睡过了头...”白落颜轻声叹息,她的眼圈下带着熬夜的痕迹,显得有些疲惫。
她从马车里探出头,踩着脚垫,轻盈地落在地上。
自打上次老祖宗提及狞兽的事情之后,白落颜便毫不犹豫地用回了两匹普通的马匹。
“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糟糕,迟到了!”她心中焦急,嘴里喃喃自语,低垂着头,一门心思只想着加快步伐。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向前疾走,但没走几步,额头突然感到一阵沉重的冲击,好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哎呦。”那东西真的很硬,顶得她叫出声来。
“好硬!!顶疼我了!”
“嗯...”
白落颜惊讶地仰起头,眸子里正映出一张不算英俊,但周正刚毅的脸。
对方脸上也带着局促,毫不犹豫来了一个九十度鞠躬,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歉然道:“小生方才有些走神,实在抱歉...”
此时,身后挂着的侍卫才赶了上来,手已捉在刀柄上,厉声叱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平阳公主殿下!”
“不碍事的,是我撞到别人了。”白落颜挥手叫住侍卫,她轻轻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好奇打量起面前这人。
嗯...自有一股刚毅凛然之气。
站在后边的赵安世满脸呆滞,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间计议不定,目光不住在两人脸上流转。
待侍卫退走,白落颜才放下白皙的素手,秋水般的眸子闪烁,问道:“你们也是来参加太子诗会的吧?”
“嘶...”李寒崖心下大骇,刚才只顾打量四周奢华的布景,根本没想到会迎面撞过来一个人。
还是一名公主。
还正好撞到了《仙录》所在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以前都是软的,今天却突然硬了一下,差点把别人的头杵破。
他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见过平阳公主。”
赵安世也从恍惚状态中醒来,赶紧躬身行礼。
白落颜眨了眨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寒崖。”
“喔,你就是那个颇有诗才的举监生吧...”白落颜面露思索之色,继而想起什么,忽然发出笑声,“还让有些人很难堪...”
她自觉失言,赶紧端住架子,正色道:“没别的事,本宫先进去了。”
又面无表情地偷偷瞥了对方一眼,她才在宫女的簇拥下转身离开。
两人远远缀在公主身后,穿过雕梁画栋的月门,也进了园子。
趁这个间隙,李寒崖才有机会打量四周,一片精心布置的园林展现在眼前。园林以曲折的回廊为引,两旁是修剪得宜的松柏,它们造型各异,或似行云流水,或如蟠龙腾渊。回廊的尽头,是一座精致的小亭,亭中摆放着数张雕花木椅和茶几,供宾客休憩交流。
园林的中心是一个人工湖,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周围的亭台楼阁。湖中荷花盛开,粉白相间,蜻蜓点水,偶有锦鲤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椅子自然是给几位大佬坐的,其他人只能站着。
太子倒是个颇有闲情的...李寒崖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
正想着,远远看到后院走出一名男子,一袭金丝绣龙深蓝长袍,头戴玉冠,依稀可见面容俊朗,身后跟着几名内侍。
李寒崖与周遭人一齐躬身作揖,思绪却早已翻腾如沸水。
“此情此景,做,还是不做?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