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人会拿出五万来补偿给陈树的父母。”对于周佳时这个年纪,背负着房贷还有两个孩子,一下子拿出五万其实并不会像他现在说的这般轻松,但是一些事情他必须去做,为了心安,也为了因果。
当周佳时介绍起陈树的家庭情况时,万守靖三人就大概清楚周佳时是怎样的一个想法了,三人内心里面也做好了准备,但是当周佳时说出金额的时候还是令他们惊讶了一番,在此之前他们认为四个人拿出五万都已经是顶天了,如果不是为了抚平自己的良心,在他们看来说实话这件事到这里基本算是过去了,不拿出自己的心意又怎样。
“你们看能不能再凑够五万,咱们一起够上十万到时候找个机会给陈树的父母。”在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周佳时已经关注到三人脸色上的些许不情愿了,但是这些话他还是要说出来,至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也没资格多说什么,况且几人现在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关系,有些话说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受。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啊,老板让我通知吃完早饭就坐大巴车回去了,你们抓紧收拾一下吧。”就在气氛尴尬的时候,突然一声敲门声打破了这氛围,来人是公司负责组织这次团建的人员之一。
“你们先考虑一下吧,到时候咱们回去再决定。”说完周佳时就直接离开了,剩下三人你望我我望你犹豫着。
......
“周工,听说你和陈树生前比较熟悉,公司说是让你来负责陈树的一些善后事宜,当然我们人事部也会从旁协助的,你这边抓紧联系一下陈树的家属吧,公司拿出了十万块钱当做是对陈树兢兢业业为公司奉献的奖励...”
人事部门来的两个人在交待完一些事情就离开,说是回从旁协助,只是看这样子怕是巴不得将所有事情都甩给周佳时去解决,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对公司也有一定的负面影响,要是再引来一两个无良自媒体报道:某某公司员工因为团建丧命,现在把事情一股脑甩给了周佳时只怕也是存了后续没有妥善处理的话那这个锅就由周佳时来背了。
周佳时第一时间没有琢磨出人事部门的另一层意思,他的重点都放在了十万块钱上,严格说来公司正常的一次团建和陈树的丧命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现在拿出十万让周佳时心中对公司的看法又变好了一些,当然等他后来知道公司把善后的事情都甩给他一个物流部的人后,只怕心中就不会这么想了,虽说他和陈树生前关系不错,但是处理这种矛盾性的问题,肯定是公司的公关部门或者人事部门出面,而后者在整件事情后续上基本就没露过面。
零陵市道州县风屏村,湘省西南部的一个贫困山村,这样的村子在湘省还有不少,近些年来伴随着国家对三农工作愈发重视,乡村经济的发展也迎来了一个新的时期,所以有不少南下北上的打工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务农或者就近务工,当不用出远门就可以赚钱时,谁都不会选择背井离乡。
相对于那些较早发展起来的乡村,风屏村依然还是一副几十年前老式村落的模样,因为其所处地理位置在连绵的群山之中,交通情况不佳,所以发展缓慢,至今村里都没有几条像样的公路,加道州县距离粤东省很近,所以风屏村的大多劳动力都南下务工去了,不到农忙或者春节,村里面往往很少能见到年轻人的身影。
一处山坡上坐落着由黄土砌成的几间土砖房,像这个样式的屋落在风屏村的还有着好几处,从黄土砖房里步履蹒跚的走出一位老人,身着一身由补丁组成的衣服,满头几乎已经找不出几根黑发了,其脸色也是蜡黄,显然是营养不良的症状,老人提着一个木桶慢慢的走向一处外墙铺砌了白瓷板砖的房屋,这一处与不远处的土砖房相较之就犹如白玉与泥土之别。
“老头子,药马上要凉了,赶紧喝了吧。”老人走进一层的瓷砖房,从门口望去,拢共也就两间房,里间作为一个卧室,外间看样子是一个做饭和吃饭的地方,看着外间两三个灰蒙蒙的电器,也知道这做饭炒菜的电器已不发挥作用久矣,相反那个粗糙搭建的柴火灶却是甑黑发亮,显然这才是经常使用的生饭场所。
跟随老妇人来到里间,靠墙边摆放的是一张简易双人木床,里间的另外三处墙壁下杂乱的堆积了各类杂物,有米缸、两三个简易木柜、三四个装着腌菜的坛坛罐罐以及几个从外观看不出里面包装着什么物品的布袋子,两箱早已落灰看不清品牌的营养品和一箱橘子罐头单独占据了一个角落,仿佛他们与这个房间其他物品有着等级之分,就那么显眼的放置在整个房间的最好位置-窗户下方,随时都可以享受阳光的恩赐,墙壁上还零落的挂着两三块腊肉,看那风干程度只怕是比这件屋子的历史都要久远。
整个里间散发着一股霉味,像是因为房屋潮湿导致空气不畅造成,整个里间看不到丝毫生机所在,让人感觉霉气当中又好似散布着一丝丝死气。
“我都这样不知道多少年了,还浪费这钱做什么,还不如留着钱和阿树后面过日子用,毕竟阿树在外面做活也不容易,咱们两个都快进棺材了,能给他省下一点是一点,咳咳咳。”
憋着一口气说完这句话,那躺在床上的老者剧烈的咳嗽起来,但就是气血翻涌其脸上却见不到多少血色,至于咳嗽的缘由,常年在这种霉味环境中不通风不换气也就不奇怪了。
“行了,你就赶紧喝了吧,希望这药能给你这老家伙多续上一段时间,不然你走了我也不想生下去了,咱们就这么走了咱们家阿树只怕顶不住,所以为了咱儿子你赶紧喝吧。”说着老妇人再次将装满药汤的糙碗递到老者嘴边,老者也只得无奈大口大口往下咽,看着那碗中黑乎乎的药汤,就算不苦味道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看到老者的皱眉程度就知道了,但是就是这样难喝的药汤这老者却也忍受了不知多少年。
至于为什么不放点糖中和一下味道,从两位老人的节俭程度不难猜出,只怕是舍不得。
“对了,老婆子,刚刚手机响了,你看看是不是阿树打电话回来了,算算日子今天也是来电话的时候了,只是以往都是快晚上才来电话的怎么今天白天就打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舒展了一下眉头,在喝完老妇人递过来的一碗白开水后,老者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碗说道。
听着老妇人将目光转向身前桌上,桌面上摆放着一个用小包装袋装着的四四方方的东西,令人奇怪的是那个小包装袋就正面破损严重,有几处地方都破洞了,但是其余三面却是完好如新。
等到老妇人拿起包装袋,袋子里的物品有亮光展现才知道这是一个老式的智能手机,看这款式至少是三年前的款式了,至于是什么品牌则是完全看不出,预料不错的话可能是乡镇上一些手机店卖的那种杂牌手机,这种手机往往都是零部件组装而成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不是新手机,也就是在乡镇和一些农村有些市场,欺骗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和不懂手机的老人。
手机款式虽老但是外表却是很新,看的出这老妇人将手机保管的很好,当然如果你24小时都用塑料袋将手机包装起来,用的时候也隔着一层包装袋你的手机用了一年以后估计也会完美如新的。
颤颤巍巍的点开来电显示界面,本来一个简单至极的操作,但是老妇人却是点了好几下才艰难的打开,其中有眼花的原因在内,但是更多是因为其手指表皮因为常年干活已经干枯裂开了,自然就达不到那种手机屏幕触感操控的要求。
因为袋子有些破损遮挡住了部分手机屏幕,所以老妇人只得小心翼翼的将手机从袋子里取出来。
“老头子你看下,这个好像不是咱们家阿树,阿树的电话我们存在手机里的。”老妇人轻微的将手机两手递给床上的老者,老者同样也是这种态度接过手机,好似手中捧着的是比黄金还贵重的物品。
其实对于这两位老人来说,这个手机真的比黄金还贵重,因为这是他们与自己的儿子唯一的沟通媒介,也是他们活下去的信念支撑。
湘捷物流这边,周佳时此时正在抽烟,他上午和午饭后都给陈树手机上存的那个家里的号码拨了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听,就在他抽完最后一口甩掉烟头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周佳时愣了一下,但是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了,这是陈树家里的电话!
“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当周佳时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一阵浓厚的方言,听到这里周佳时不自觉的皱眉,因为他除开听到了那个喂,后面的一句没听懂。
“你好,请问是陈树的父亲吗?我是陈树的同事啊。”周佳时听不懂对方的话语便打算主动出击,不过他是用的普通话问的。
而手机对面陈树的父亲陈京和陈树的母亲听到周佳时的普通话也是一脸愣,因为他们跟刚刚的周佳时一般,听不懂周佳时的话,他们一辈子都没出过道州县,在村里基本上都是用的方言交流,陈树打电话回家自然也是用的家乡的方言。
手机两端的人都好像是在互飙外语,互相都听不明白各自想要表达的意思,经过好一会周佳时才算是听懂一个意思,陈树父母那边等会给他回电话过来,他们找个听得懂普通话的人来回话。
这个人选两夫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树的叔叔也就是陈京的亲弟弟陈明,陈明常年在外面工地干活和人交流较多,所以肯定可以说普通话,原本陈京也是会懂一些的,但是这二十来年的瘫痪下来,早已忘却了那本就印象不深的话语。
“喂,你好啊,请问你是哪位啊?”语速虽然尽可能慢了,但是言语之间包含的乡音还是颇重,算是半生半熟的普通话吧,好在这样可以让周佳时听得明白了。
“你好,请问是陈树的父母吧?我是陈树的公司同事,嗯,就是和陈树一起在一个地方干活的人。”周佳时担心对方不懂同事的意思,还特意换了个通俗的解释。
“啊,是树娃子的同事啊,你好你好,我是树娃子的叔叔,他的爹妈都在哦我旁边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经常在外面的务工的陈明还是懂得同事这个称呼的意思的,陈明一边接收周佳时的话语一边用方言解释给陈树的父母听,听到来电的是陈树的同事,他们瞬间有那么一刻欢喜,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儿子的状况,如小孩的智商只怕是没人愿意与之交友,现在有这么一个人打电话过来虽然听不懂话,但是语气还是能感受的出来是比较柔和的,他们于是就想到这会不会是自己儿子的朋友,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一刻的欣喜。
不过他们也闪过一丝不解,为什么不是自己儿子打电话回来?
本来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多遍的话语到了真正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发现每个字仿佛又千斤重,难以将其抬出口,就这样双方就静止在了那里。
周佳时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电话那头的陈明和陈静夫妇也不好催促什么,虽然有些心疼电话费,但是觉得对方肯定是城里人怕自己催促免得引起对方的不快给自己儿子惹来麻烦,这就是父母最真实最简单的爱,体现在每一个细节。
“嗯,陈树他,陈树...”边说着周佳时边掩面哽咽。
“陈树他被人杀了...”周佳时鼓足了气力终于说出了这几个字。
“啊!”陈明听到周佳时的话差点手机没拿稳掉了下去,顿时呆立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消化这个消息,又怎么跟陈树父母说。
“老二,喔得了(怎么了)?”看到陈明的神情,陈京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赶紧问道。
“大哥,树娃子他他...,刚刚他同事说树娃子被人害了!”
陈明话音刚落只听得叮咣一声,一个盛满水的饭碗掉落在地碎成几块,陈树的老妈王淑艳刚想递水给陈京,没想到一下听到这话。